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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对病状有更深度的了解、控制,景洪带人去往村民家中探望病情。
回来之后,他面色愈加沉重,道:“大家都来说说,现在最迫在眉睫的是什么?”
“查到病原,就能控制和根治病情。”有人道。
“对。”大家纷纷赞同。
景洪点点头,道:“是啊,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比这更重要。”他道:“性命,尽全力保住每个灾患的性命。”
他将太医分成两组,一组仍然深入到灾民中间控制病情,延缓病患的痛苦,一组留在这里翻找病历,探究病原。
“现在的形势十分紧张,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今日必须把所有的近似案例都查阅一遍。”他对留下的那些人道。
望着堆成小山一样的病册,很可能又是一个通宵之夜,但是大家知道,面对灾民的生命,现在这些付出都不算什么,他们毫无怨言,执笔埋头查阅、记录。
景瑜也在其中,看着他们轻车熟路的翻着病册,很想为此也做点什么,却苦于不知从何入手。
她在面前海量的书中抽出一本翻开,只见字体类似草书,飞若流云,若不仔细看,十分难以辨认。
见她目光呆滞,景绶笑笑,道:“认不清就别难为自己了,御医们所书是缩写字体,要看懂可有的钻研一段时日。”
她问道:“但是从前,我也看过宫里的记档,处方的字都是很清晰的小楷,却不像这般难辨认。”
“那是因为你看的不是纯医学记档,你看的是内务府记档。”景绶翻着手中的书页,道。
这几天跟着太医们去诊病,耳濡目染,亲眼见着他们细致入微的问诊,景瑜不是没有悉心研磨。也正因本就有药学方面的基础,对于病人出现的各种症状也都有所了解,虽不精通,可也一听就明白,尚且能和书典中看到的对应一二。
然而这病册却着实难倒了她。
就算再有悟性,字看不懂岂不是白费?
景绶问道:“你想看吗?”
景瑜点点头。
只见他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回去住处,取了本书回来。
“我这里有本《医学处方缩写词典》,你拿去看看,背会这个再看就不难了。”他将手中厚厚的书递给她,道。
景瑜翻了翻,里面的字迹密密麻麻,便知要想学好,绝非一时之功,不过自己眼下帮不上忙,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抱着词典背起来。
学习膳食记菜谱的时候,需要背诵的食材、佐料等等非常繁复杂乱,甚至有很多生僻字和没见过的材料,背起来无法通过理解而背诵,更何况后来学习药膳,更要背药材,难度就更加可想而知......但她擅于梳理、掌握一套属于自己的方法速记,再加之记忆力很好,此时也急于想跟上大家的步伐,着实背的很快,一个时辰的功夫,书页已经翻了十分有三。
景洪他们几乎一夜没合眼,将近凌晨的时候,实在撑不住了,趴在桌上睡了会儿,用过晨食,便又开始干活。
太医们似乎找出了症结,现在正讨论原因,以及最近的应对策略。
“正如景太医所言,在病原还不确定的情况下,首当其冲的应该是先保住重病患者的病情,还有延缓病者的疼痛,这几样是应该齐头并进的东西,而不是忽略了任何一样。”太医道。
“那么现在,就先根据现有所能掌控的力量,给村民们派药吧!”景洪点头应道。
“是的!虽然病原已经有了眉目,但是村民可等不起!”景绶道。
太医们的意思,虽然现在开的方子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但是先决眼前的病痛却很重要。
他们正商议药方子,所提到的几味药,景瑜数算数算,脑海细细过一遍,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记下来,粗略回忆一下那几味熟悉的,猜测着病症的属性。
牛黄、蛇胆用来清热、解毒,一般带有发热症状的瘟病都含有此类,并不稀奇,其余也都寻常。
药方子一出来,马上有人接了单子去备药。
县城有个春晖堂大药房,据说玉成早已与老板约定,所有救灾用药一律由那边负责联系各大药材供应点提供。
很快,那边派了马车加急给送了来。
待包了足数,这边在草场搭好了棚子,官兵安排村民来领药。
只见官兵手执刀枪棍棒,押送似的将村民控制成长长的两大排队伍缓挪而至。
景瑜顺着队伍来的方向走去,越离分发救灾药包的驻棚远,那边的官兵越是凶神恶煞,他们一点也不避讳,像对待刑讯犯一样,吆三喝四,动则挥起拳脚。
“他们本就患病,身子弱不禁风的,还能经得起你这么拳打脚踢的?”景瑜眉头紧皱,厉声道。
这个衙役是个眼尖的,看着这姑娘穿着打扮不是村民,说不定是京城来的,所以没敢做声,悻悻收敛了些。
村民的脸上似乎写着什么难言之隐似,苦巴巴、惨兮兮,像是恐惧!不能言说的恐惧!让人看着莫名心酸。
“后面那个!快点快点!”兵役不耐烦地吼道。
“闭嘴!再敢胡说八道,封死他的嘴!”见着越在队伍的后面,距离驻棚远的地方,没管事的人看着,他们越是态度恶劣。
景瑜听不下去了,也不知道纤弱蒲柳的身躯哪儿来那么大劲儿,冲过去,用力推了那官兵一把,道:“他们都已经那样了,你还好意思那么大声吼!?你就不能好好好说话?”
官兵一看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横着道:“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小爷我怎么吼了?你哪只耳朵听见了?嗯?”说着竟然动手动脚的拉扯起来,瞥上一丝轻浮的笑,道:“莫不是看上小爷我了,怎么,陪弟兄们玩玩儿!?”
景瑜用力挣脱,却被那无赖一把扯过去,脚底一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只听“哎吆!”一声哀嚎,官兵突然脸颊炸热,头冒金星,捂脸一惊,实打实的挨了一拳头!“不长眼了敢打......”官兵还没得及反应,这才看清打人的是朝廷派来的太医大人,后面的话没说出来,生生咽回到肚子里。
景绶平时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也会动手,此时他凛然威立,道:“对灾民客气点!”
旁的官兵见着这阵势,也都不敢吭声。
回到棚子里,她熟练地捻起纸张,拿起药勺,娴熟的包着药,轻声道:“你有没有发现,村民们怪怪的?”
“哪里怪?”景绶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好像......有苦难言的样子。”她细细思量,眼睛不时打量着面前这些埋头领药包,一言不发的疫民,道。
“他们久病难医,饱受煎熬,自然有苦难言。”他道。
是啊,或许作为女生的第六感,有时候也不一定准,她想。
很快,晚霞铺遍了这座北方村落。
“今天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开始,全部以研究病源为主。”景洪又叮嘱这几日深入灾民治病的那几位虽然回来了,但也要随时待命,一旦村民中有什么头晕脑热的,要及时前去问诊。一切安排妥当,今日夜晚降临,意味着来商河县和瘟疫作斗争的第一场战役终于是告一段落。
入夜,景洪叫人打来热水,泡了脚准备歇下,却报说有人来见。
匆匆揩干双足,登上袜靴,便叫请进来。
只见来人褐布衣衫,身着朴素,却姿态非凡。
灯光的映衬下,那微微隆起的颧骨,那布满故事的皱纹......竟是布政使刘文洲。
布政使和巡抚同为朝廷二品,虽说实权都在巡抚夏兴手中,但是他毕竟也是山东这地界数一数二的高官,景洪忙上前行礼,却被刘文洲一把擎住了,道:“我没穿官服,你不必行礼。”
不等景洪脸上的意外消除,他接着道:“我之所以一身常服来见你,便不是以朝廷官员的身份来商议公事。”他抖抖身上的布衣,笑着道:“我一身素衣,是与你会友来了,不知景洪兄可否能赏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