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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官膳正文第六十一章老膳食长“干活去啊,这里只有沈大人和夫人,他们高兴了,当厨子的就有有吃有喝有赏银,要是他们吃不好,饭碗就砸了。”林春面无表情地说。
听他吆喝,一群伙计忙乎了起来,杂工忙着备菜、烧水。
这家伙竟然连郑大人都不放在眼里,叫人感觉意外,同时又在预料之中。
官衙里沈文庸官职最高,围着他转能干下去。
郑明达把小九子带到了门口,斜睨了眼乌烟瘴气的膳房里,叹了口气说:“这地方我也很少进来,本来想给你找个好差事的……”
他面露难色,担心小九在这里吃不消。
“大人,沈大人什么性格啊,我觉得……”小九子说两个半截话,吐了吐舌头,意识到这里是官衙,说话必须注意点。
这个沈文庸年轻时也是满腔抱负的,想着为朝廷效力,利国利民,只不过在这里屡屡碰壁之后,脾气变得古怪了不少,人也世俗了起来。
郑明达告诉他,沈文庸是江浙一带人,上任时间不长,到现在还有点吃不惯东北的饭菜。
也倒不是都吃不惯,对于当地的粳米和山珍,经常赞不绝口。
刚才,在官堂上对小九冷眼相对,有不少原因,其中一个刚传来消息,他老家要有人来。
在当时,捎信这种事都是说最简要的,通过电报发到铁路局后,再由朋友过来转述。
离开家乡多年了,对那个四季分明、鱼米之乡的老家经常想起,而老家要来人了,真就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九子听了听,对这里的情况摸了差不多,就委婉地叫郑大人走人了。
他刚走到膳房中间,就见一盆脏乎乎的东西洒在了鞋上。
林大厨站在炉灶跟前,挽着袖子,派头十足,对着几十个佐料盆子,正准备起火烧菜。
不用说,这是林膳长故意给他脸色看。
“大脑袋,你以前做什么的菜的了?”林膳长尖声问。
“切墩的,也干杂活,切过几个月的小料。”小九子弯着腰恭敬地回答。
他忍着欺辱,不光没恼火,心里失笑道:“以后可得记着点,厨子不能光围着灶台转,多出去溜达溜达,他竟然连中国大街上的小神厨都不知道,瞎了眼了吧。”
如今,在大大的哈尔滨城里,要说厨艺最好那不敢说,要说名气上,他绝对算一个。
挽起袖子,伸手擦了擦鼻子。
他这个动作,叫人感觉就是没出息的杂工,擦鼻子都那么没出息,先用手腕擦,再用手背擦,模样逼真。
干起活来,小九子动作熟练,听着有伙计朝他要盆子,他头都没抬,循着声音就扔过去了。
那家伙迟疑了,险些没抓住。
好不容易抓在了手里,他对着小九子赞了句:“小子,有两下子啊,不是半路架子。”
“唯手熟尔。”小九子随口说着。
“这小子有两下子啊,文绉绉的,你看我这是什么,没十几年功夫,没名师指点……”林春扭头瞅了他一眼,炫耀地说着,手法极快,感觉火候到了,熟练地掂起了勺子。
热度到了,马勺里燃起了一团团火光。
他轻轻发力,就见火苗在空中“画”出了一个美妙的图案。
“好,好,膳长天下第二……”众伙计对他绝技都见过几次,这会都看的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小九子失语叫了起来。
不一会,林春把菜熟练地倒进了精致的盘子里,早有伙计拿着洁白的餐巾,擦赶紧了周边,捧着上菜去了。
刷了锅,他掂着勺子就了几步,站在小九子跟前,声音阴冷地问:“小子,你夸人,还是损人呢?什么叫第二……”
小九子说话官话痕迹很重,说白了就是接近普通话。
伙计们光听着他叫好了,这会才察觉他貌似喝倒彩呢。
眼看着林春要发威了,伙计们有的紧张的低下了头。
林春因为照顾好了道尹大人一家人的胃,一直是沈大人眼里的红人呢,他要是不高兴了,都不用汇报,直接就把人开了,没准还叫上官差,打上一阵乱棍。
有个小个子的杂工,害怕地低下头,不由地朝后退了两步。
这些情况小九子全然都看在了眼里,心里感觉好笑:“老林啊,真可惜了,你没见我怎么整治马大的,另外……”
通过这件事,他发现了,林春脾气暴躁,心眼不是很多。
他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反倒是好办了,要是老谋深算,藏而不漏的那种,真就难办。
“恭喜大人,您马上就是第一了,因为……”他抱拳,双手呈祝贺状,也不管林春一脸怒气,“苟日新,日日新……”
这家伙随便引用了个经典,说他之所以是第二,说明在不断探索更高境界呢,马上会有新的飞越,没准能用火光在空中表演,或者写出吉祥的文字。
这把林春高兴的,这些神乎其神的说法,他挺都没听过。
他脸色放缓,开心地说:“行了,行了,干活去。”
说完,转过头去时,他悄声起疑说:“鬼精灵,老子不喜欢心眼多的家伙,赶紧走人。”
别人没听到,小九子观察力强着呢,听得一清二楚。
旁晚时分,华灯初上,官衙门口多了几个通红的大灯笼。
沈文庸大人、沈夫人,还有郑明达等一众小官,站在广场上,有人不时地朝着南辕门望去。
按照早就得到的消息,他老家的人应该很快就来了。
这些人耐心等了一会,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先骑着快马回来了。
说他表弟孙唯仁先生马上坐车来了,这人一身商贾打扮,面相不俗,见了衙役,有说有笑的,应该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一想起这个表弟,沈文庸满脸兴奋,搓着手,快步转着圈,激动地说:“孙表弟啊,自从本官科举那年之后,再也没见过面,书信上说他干起了商船生意,唉,二十多年没见了……”
天上飘起了清雪,纷纷扬扬的,和通红的灯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平添了几分喜庆。
他叫人通知膳房,原先说的菜肴还不够,再加几道菜,把官厨的最好水平拿出来,叫这个表弟好好看看。
不一会功夫,就见一架马车缓缓驶来。
四十多岁的孙唯仁个子高高的,一条真丝棉袍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他带着四五个魁梧的伙计,有的提着皮箱,有的紧随其后,一看就是家境殷实的商家。
俩人看清了是对方,寒暄了几句,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多年未见,俩人都变了模样,细看下还是原来的样子,再看看彼此都有了几丝白发,不由感慨万分。
简单问起了来这里的缘由,孙唯仁坦诚自己航运生意做得不错,从大连过来的,一为考察松花江通往海参崴的航运路线,再就是来看看戍边的表哥。
听说他有意在这里开通航运,沈文庸怎么能不明白这个大项目意义非凡:要是掌控了这条水上商业命脉,税银就会源源不断地进入官库。
另外,还给朝廷争了气。
一群人进了宴会厅,早有仆人开始上菜了。
别说,这林大厨的手艺算是不赖,荤素搭配,林林总总地上了十几道大菜。
还有作为点缀用的精致小菜。
故人重逢,气氛融洽,吃了几口本帮菜,碍于贵客的情面,郑明达掏出了一两银子,放在了专用的盘子上,卖好地交代说这是赏给后厨的。
岂不知,孙唯仁他们是鞍马劳顿饿了,吃了一会后,喝了清茶,胃里舒服了,他抖了抖八字胡,借着感叹表兄瘦了,说起了这一桌子的菜。
说来说去,很显然地说了两点,一个是油腻,再就是咸。
这还不算,他叫伙计提上来两个箱子,上面冒着淡淡的寒气,显然不是放在冰窖里,就是冰藏在雪堆里了。
“表兄,不知道幼年时咱们聚在一起,逢年过节,最爱吃的是什么菜了?”孙老板目光从箱子那收了回来,微笑着问。
这沈大人低头想着,还犹豫呢,就听南方口音的沈夫人孙氏冲他使了个眼色,柔柔地说:
“大人,千味熏鸭啊,您朝思暮想的美味啊,和贤弟唯仁因为争夺,俩人动起了手,还咬了他,那年您十岁,他才五岁,还穿着开裆裤呢。”
这个带着童趣的典故一说完,众人顿时发出了爽快的笑声。
连佣人也不用了,沈大人童心未泯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箱子跟前,凑在跟前闻了闻,馋馋地说:“闻不到味,但肯定是千味熏鸭,都念叨多年了。”
打开了一层层的包装,放在托盘上来,他更顾不上平日的优雅了,伸手就掰了一块,连着骨头就放嘴里了……
“各位,各位,都快尝尝,尝到了家乡美食味道,本官心情爽快,感觉都没那么疲惫了,不知道何处上来了一股子力气……”他连着吃了三四块,举起酒杯催着大家吃时,眼圈已经发红了。
听着餐厅里传来了好消息,膳房里气氛都赶上过年了。
林春夸了几句沈大人带来的熏鸭,说的一知半解的,话题马上就转到了自己的几道拿手菜上,说这里面自己功劳大着呢,要是这么多菜搭配着,光凭一只鸭子,绝对不会有这个效果的。
他叫伙计打开了一坛子老酒,放在了桌子旁边,要来了大碗,兴高采烈地说:“喝点,喝点,都过来,那个新来的,你一会把米饭焖上,看着点火……”
他们喝上了,那个小个子伙计回了几次头,想照顾小九子过来,脑门上莫名地挨了一巴掌,一个尖细的声音教训道:“官衙官膳,是谁都能上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