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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各位,想必你们都看到了,本市外宾云集,法度森严,是市民就要遵守法度,恪守章程,懂规矩,卖力气才能养家糊口,过好日子,就像刚才那个外地人,要我说应该抓住了,明天人多的时候在这中国大街上游街示众,
扒光了衣服,挂上牌子,游街示众,本人怀疑他弄的狗屁食物,里面不是放了药物,就是什么旁门左道,本人酒楼师傅众多,西洋西点师就有好几几位,这方面经验丰富,基本可以断定他这里面肯定有诈。”谢文亨冠冕堂皇地说着,自然没忘了炫耀自家的生意。
责骂完了闹事的人,他说自己当时要是在,就弄几条恶狗放下去,那个不懂规矩的小子就算死了,也得把他拖上来,叫这里做生意的人看看,这就是街头闹事的下场。
另外,他用富有煽动性的口吻宣传自家企业,凡是到自己手下干活的人,三餐免费,一天有顿带肉的,干得好另有奖励。
今晚的事很快传遍了很多地方,不少人赶来看热闹。
此时的哈尔滨大街上处处可见出租揽客的单双马车,他们奔跑在市区各个角落,干活同时义务承担着信使职能,什么地方有事,就像一阵风一样传遍全城。
此时傅家甸一处宅院里,客厅里亮着明亮的光,一对中年夫妇正着急地说着什么。
已经换上了西装的邓耀祖头发搭理得精致,他推了推眼镜,声音青涩地辩解道:“都说过了,我和他彼此素不相识,在车上就听说有人闹事,要不是他,
我能被推下车吗,要不是那样,车到站我坐马车回来,到家有热水热饭,谁愿意在雪地里死里逃生,所以说,我觉得那家伙身上有问题。”
邓耀祖回家后,路上发生的事没敢和父亲邓弘毅说,换下的衣服拿出来时,母亲发现衣服破损厉害,有搏斗痕迹,就逼问起了缘由,正赶上传来中国大街那有个少年闹事的消息,邓弘毅专门问起这档子事。
……
这条四五米深的排水沟,上面窄下面宽,中间有条水泥砌成的大水筒子,像怪物一样在地下盘着,满是污物……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靠在水泥筒子上的他慢慢清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听着上面没有了动静,看到了几只在周围奔跑的灰皮老鼠。
他顺着排水沟朝下艰难地爬去。
中国大街上。
面对一双双神态各异的面孔,谢文亨满脸市侩,费力地讲着,炫耀着理念,剧透起了自己门类众多的产业,看模样是趁机扩大影响力。
开场白说完了,这也算向尤里科夫表达了立场。
他走到对方跟前,弯腰鞠躬,郑重地摘掉了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头皮,卑躬屈膝地说:“尤里科夫老爷,早就听说您近期常在城里走动,公务繁忙,本人没去拜访,还请海涵,本人有一处亨通大车店,请您过去赏光。”
谢文亨产业不少,旁边有他的亨通贵宾楼,但这人精明着呢,
要是邀请这群人去那里吃住,不知道得搭上多少东西,再者这些人干的很多事见不得人,一旦去了贵宾楼,只怕对酒楼名气有影响,于是就想到了自己的大车店。
“老杂种,狗汉奸,见了这些人就跟没了蛋子的阉货似得,谁不知道你家吃长工吃的粮食不是过期的就是发霉发臭的,可惜小北京了。”徐天义老远看着他,掂了掂手里一个东西,嘴里怒骂着,心里泛过一丝伤感。
郑礼信给了自己大把的油渣子,味美解馋,这会还在回味。
想起了他那张满是善意的脸,还有拿着油渣子汤的发红的手,耳边响起了各种声音时,徐天义木讷的脸变得阴沉起来。
恰在此时,一辆大马车开来,几个人下了车,朝这里走来。
眼见人越来越多,尤里科夫和翻译嘀咕了几句,上了高头大马,打马而去。
邓弘毅带着长子邓守业次子邓耀祖,还有两个长工赶来。
谢文亨不光经营着亨通贵宾楼酒店、亨通车马店。
他新上的项目亨通木材厂眼下正随着中东铁路一起在东北大地上不断蔓延,修铁路需要枕木,建房子修场所需要原木,这个行业机会多。
邓弘毅在经营老都一处酒楼的同时,投资兴建的弘毅木材厂虽是老牌企业,但最近本地木材厂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竞争激烈。
于是他紧急召唤精通外语的儿子邓耀祖回国,指望他帮助家族突破逆境,扩大经营规模。
俗语讲同行是冤家,他们来的路上,眼见不少人聚在路边闲聊,一猜就是讨论中国大街上的事,叫人过去一问,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老爷子和邓耀祖一核实,感觉出事的应该是那个北京来的少年。
“守业,耀祖,防着他点,少说话。”到了人群跟前,邓弘毅悄声吩咐两个儿子。
“幸会,幸会,邓老弟,你们家来朋友了?还是从南方来了特殊客人?这哈尔滨最近不太平,闹事的多,匪患多,你家老二刚回来,不会把坏人带来了吧。”谢文亨满脸假笑,抱着拳,阴恻恻地说。
“谢老板,本人带着犬子路过这里,听说您老在,过来打个招呼,今后生意上还得承蒙关照,赏口饭吃。”邓弘毅双手抱拳,恭敬地客气起来。
这算是给了谢文亨面子,岂不知邓守业听说了这里刚发生的事,站在父亲身后,小声提醒说:“路上我听说了,这家伙来招工的,想弄些苦力回去,白俄的人把一个小家伙扔下水道里了,人肯定不行了。”
“人面兽心的家伙,可惜那小家伙了。”邓弘毅心里闪过一丝愧疚,碍于谢文亨的势力,赔着笑脸又客套了会。
邓弘毅不想趟这趟浑水,不一会功夫就借口走人了,路过事发地,也就是宽大的下水道旁边时,重重地叹了口气,扭头扫了眼邓耀祖,口气复杂地说:
“耀祖,你俩一起遭的罪,人家帮了你,当然你也帮过他,也算患难之交,于情于理,应该把人家带回来管顿饭,然后再打发走,也是仁至义尽,事弄成了这样……”
从今晚的事他发现了,是白毛匪参与了抢人,郑礼信叫人家盯上了。
这么看来,邓耀祖也容易受牵连,他赶紧安排二子去工厂躲一段,省得白毛匪勾结警察局,抓了他,再给按个什么罪名,那就麻烦了。
邓耀祖关键时候抛弃了郑礼信,这叫他这个当父亲的有些失望,这孩子本领是大了点,可同情心少了,干出了这种事来,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
谢文亨坐在了马车上,通红的马灯照在他富态的脸,轻轻抚摸了下八字胡,得意地冷哼一声:
“哈尔滨城里各国政要云集,商家众多,又开了埠,马上会有大量外国领事馆进驻,商机越来越多,只要打理好各个方面,多招人,生意上如鱼得水、日进斗金,火车上运来的人不少,明天开始去竖起牌子招工……”
通过今晚的事,他发现坐火车来的人很多,加上又结识了尤里科夫这个实权派人物,日后生意必定越来越好。
今晚看热闹的人真不少,马车走在大街上,马掌踏的路面啪啪啪作响,周围步行闲聊的人不少,大多在讨论着刚才的事。
他沉浸在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中,岂不知前面一个二层楼上,一双眼睛正盯着这里。
是徐天义。
“你弄死了小北京,要不是这样,他以后能给我很多吃的,别人不敢惹你,我敢,不出这口气,睡不着觉。”旁边的积雪泛着淡淡的光,照着他黑乎乎的脸,思来想去,他决定出这口气,否则对不住才有一面之缘的郑礼信。
平日里,他有时在码头上扛活,有时候混迹于傅家甸东边的刑场,干着不太光彩的活,专门从死人身上倒腾东西,胆子比别人大。
刑场那地方除了他这种人,再就是野狗和乌鸦多。
摆弄狗他有独特的办法,什么恶狗见了他都得乖乖的。
他在附近找了一条恶狗,简单教训了几下,就准备要动手。
谢文亨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不时摆弄着胡子,打着如意算盘,前面路边出现了几个雪堆。
徐天义手拿黑木做的大号弹弓,对着一个雪堆就是几下子。
坚硬的弹丸打中了雪堆里面的恶狗,恶狗挣脱了细细的绳子,发疯般朝西面疾驰而来的马车冲去。
路上人多,前面有疯狗冲来,吓得人都朝后跑,人群一下子就乱了。
徐天义趁着众人冲向了马车,弹弓对准了谢文亨的脑门。双方隔着十几米远距离,他居高临下,慢慢拉长了弹弓……
谢文亨挨了两弹弓,打碎的马灯玻璃崩伤了脸,马车翻了,把他拖出去四五米远才停下。
据中国大街圣春堂诊所大夫说,这个倒了大霉的谢大老板,外伤加惊吓,伤的不轻。
“唉……”徐天义重重地叹了口气,朝着市区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上下起了清雪,雪花飞舞,洋洋洒洒,天气冷了起来,看样得明天想办法找郑礼信给他收尸了。
就在他想着明天多找些人,顺着下水道找郑礼信时,警察大街靠近江边的一条巷子口,一个矮小老头正朝排水口旁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