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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没来晚吧。”柔妃迈着优雅步子款款而来,仪态端端。
“不晚不晚,娘娘这时辰拿捏的较香炉还准。”沈颜抬眼看了柔妃一眼,伸臂一展,“请入座。”
“人到齐了,咱们便开始吧。”
目送柔妃入了座,沈颜扫视着下坐一众妃嫔,缓缓开口。众人闻言也都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抬眼瞧着沈颜。
“我想众位娘娘现在心里应该有不少疑问,你们想问的我都知道,且待颜一一为诸位解答。”
“首先,本宫今日召集众位娘娘来此,不是突发奇想逗乐子的,本宫是代替已故的母后而为。”
“众所周知,本宫近日受了点小伤,遂一直在东宫养伤。这人闲的一久,便容易变得敏感,有些时候难免嗟呀兴叹,独自感伤。本宫养伤这段日子,独处之时便常常想念幼时有母后陪在身边的时候。许是上苍听到了本宫的心声,就在昨夜,本宫与母后在梦中相见了。”
“母后说她在天上一切都好,只是时常寂寥,也没个体己说话人。所以本宫今日便为母后将众位娘娘找了来。”
“母后走了十八年了,这初凝宫便也跟着空了十八年。十八年了,本宫竟今日才发现这宫里头空的发寒。”沈颜目光一转,看向下坐众人。
“众位娘娘入宫之前当有教习嬷嬷教过后宫的宫规,本宫若记得不错的话,其中有一条说的是后宫众主,上至贵妃下至昭仪,当行早拜之礼,为后礼茶,昏定晨省,日日不息。”沈颜说的慢条斯理。
“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然母后已经故去多年,但只要父皇一日不立新后,母后便一日是我夏昭的皇后,宫规在上,不可因人殁而废。”
“本宫差人粗略查了下,过去的这些年里,只母后祭日的这一天,众位才会在礼官的组织下前来拜祭。规矩废置的久了,许多后进宫的小主怕是根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条规矩了。”
“当然了,本宫今日不是来问责的。只不过先前时候没人提这些个规矩,大家约定俗成,默认那么做也便那么做了,毕竟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可如今母后既然托梦给了本宫,这废置的宫规便还得要重新立上一立!”
沈颜一双眸子隼利而锐,冷冷看着底下众人,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不过……”沈颜话音一转继续道,“毕竟母后已殁,要大家日日前来供香确实也过于繁褥了。”
“今儿本宫便代母后立个规矩,即日起,每月逢十,后宫无论位份高低,所有人卯时都需得到初凝宫来为母后添一炷香,便算作是早拜了,不知众位娘娘可有异议?”
沈颜说完,冷眼瞧着底下坐着众人,等着回话。众嫔妾坐在下头听着,闻言不约而同的看向坐在最前头的柔妃。裕贵妃不在,柔妃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她的态度决定了她们所有人的态度。
柔妃面无波澜,缓缓抬起头来,对上沈颜的眼。
四目相对,沈颜感受到了柔妃眼底汹涌。柔妃看着沈颜,刚要开口,不想却被沈颜抢了先,“既然众位没有异议,那便这么定了。”
柔妃刚刚张开嘴,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已经被沈颜堵死了。
“好了,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今儿的早拜会就到此为止吧。”沈颜站起身来,摆了摆手,“本宫命人备了香,大家轮流进去为母后敬炷香,便回吧。”
众人闻言没有起身,反而将目光再次投向了柔妃,瞧着她的
动静。
“太子殿下有心了。”片刻沉寂,柔妃款款站起身来,柔声道。
“本宫有幸承陛下隆恩,暂代六宫之权,不想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而不自觉,还要殿下提醒,本宫失职。”
“娘娘言重了,这事儿怪不得娘娘。裕贵妃辖御六宫十几年都没有发现问题,娘娘不过是没有纠正裕贵妃的错处罢了。”沈颜看着柔妃,唇角带笑。
柔妃听沈颜提起裕贵妃,似有所觉的抬头看了沈颜一眼。沈颜的眼睛深深沉沉,泛着铄熠的光,柔妃却从沈颜的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挑衅。
“错就是错了,不论是先前就错了还是之后才错了,总归是错了。殿下无需宽慰本宫。”柔妃的视线从沈颜脸上挪开,看着前方,仪态端端,“晚些时候本宫会亲自去乾圣宫向陛下请罚。”
“柔妃娘娘律己甚严,实为六宫表率。”沈颜微微欠身,以示敬意。
她今儿敢到这来,就没在怕的,搬出皇上来她也不怂。
柔妃没再说话,深深看了沈颜一眼,然后提步往里头进香去了。
见柔妃领了香,其他妃嫔也纷纷起身,去一旁领了香。
众人按照位份顺序,先后到里头的皇后画像前进了香。
“殿下可还有其他事?”所有人都进了香,柔妃开口问。
“没了。”沈颜答,微微欠身,“有劳众位娘娘了。”
“殿下礼谦了,这都是我等应该做的。”众嫔妾回礼,然后让开一条路来,让四妃先行。
柔妃理所当然的走在最前,良妃随其后。
“良妃娘娘。”
良妃刚走了两步,沈颜突然开口唤道。
“殿下有事?”
良妃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沈颜。
“昨夜母后托梦说甚是想念娘娘,良妃娘娘若是稍后无事,且暂时留步,待会陪本宫一起为母后清扫祭台吧。”
“臣妾之幸。”良妃闻言应声,眼中有不明情绪涌动。
走在最前头的柔妃听沈颜唤住良妃,目光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然只一刹停留,柔妃便已恢复了一贯姿态,若无其事的离开。
少顷,一众嫔妃走了个干净,沈颜和良妃一人接过一方洗好的方帕,一起进到了里头去。
“娘娘入宫多少年了?”沈颜低眉顺眼的擦着无灰无尘的供桌,随口问道。
“快三十年了。”良妃略作沉思,和声答道。
“已经这么多年了,真是难为娘娘了。”
“难为?这两个字从何而来?”
“娘娘不喜欢这宫城,却被迫困居于此,荒度了三十年光阴,甚至是一生,自然难为。”
“殿下何出此言?”
“娘娘的父亲是江东文豪陈念,母亲是一代才女花与容。您受家庭熏陶,琴棋书画样样出色,七岁之时便被冠以小与容的称号。虽然后来战乱时期陈家没落了,但也仅仅是风光不再罢了,并不影响您身为陈家后人满腹诗华。”沈颜看着良妃,将自己连夜搜刮到的有关良妃的背景一一道来。
“有您这般风采的女子,放眼整个夏昭也寻不出第二个来。您若是有心争宠,只需一个和父皇
偶遇的机会,便足以获得父皇青睐了。换言之,普宁宫会有今日冷落,不过是您不在乎罢了。”
一个沉寂后宫不争不抢的佛系女人,除了心死成灰,沈颜想不出其他理由。
“难为殿下这么久的事还能翻出来念叨念叨。”良妃闻言浅笑,脸上看不出半点遗憾,只有不尽的洒脱。
“这世上早就没什么江北陈家了,我只是周家的一个下人,得娘娘青睐有幸随娘娘嫁到天临城,做了主子。”良妃说,视线缓缓上移,落到画像上皇后慈和的脸上。
“我这一生得娘娘庇护,幸伴娘娘一生,已足矣。余生,只求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便好。”良妃说,话里话外倒是认了沈颜的猜测。
“娘娘想得倒是通透。”沈颜笑,重复念道,“平平淡淡……”
“若是在寻常人家,平平淡淡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可是在帝王家……”沈颜呵了一声,话音一转,“却最是难得。”
“三十年了,本宫过得一直很平淡。”良妃笑,眼中闪着柔和的光,那光巧妙的将所有情绪收在眼底,滴水不漏。
沈颜看着良妃,发现从她脸上竟看不出半点其他情绪,仿佛她就是这么波澜不惊的一个人。
“是吗?”沈颜语调微挑,质了个疑。
“八皇兄被监察御史弹劾的事儿,您应该听说了吧?”
“他自己行事不端,该受惩罚。”
“这朝堂里啊,无论是一品大员还是七品府尹,随便拎出哪一个查不出些越矩的事儿来。八皇兄府不过是看上了个商人女,大不了娶回去做个妾也便罢了,哪里至于被扣上品行失德的帽子。”
“殿下什么意思?”
“父皇膝下有八子,老大,老二和老十二乃裕贵妃所出,不过老十二尚幼,二皇兄自幼身体孱弱,满周岁后便被送往了五台山,这些年从未回宫。前些日子大皇兄也死在了宗人府里,裕贵妃一支已不足为惧。”
“不瞒良妃娘娘说,我此次在宫外遭到了不止一波刺杀,可谓九死一生。我这才刚回了宫,八皇兄便又被弹劾了。事已至此,您还看不清楚吗?”
后位空置,后宫有一贵四妃八嫔位,四妃中和妃和靖妃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并无子嗣,八位嫔妃中有四个膝下有女,其余四位并无所出。如今裕贵妃和良妃之子先后出了事,自己也遭到了刺杀,指使之人昭昭,其心若揭。
“所以,殿下今日找到我,是希望我做些什么?”
“娘娘误会了。”沈颜笑道,“我不需要娘娘做什么。我能活着从宫外回来,便也能继续在宫里好好的活下去。颜今日与娘娘说这些,不过是看在娘娘与母后往日的情分上给您提个醒儿。”
“这世界从来就不是我不犯人人便不会犯我的。做人可以不露锋芒,但也需得处处留心才是。不争不抢无过,但也无功。人活着,总要为以后打算。”
“父皇念着您与母后的旧情,可庇护你们母子安稳。但是父皇已近花甲之年,总有一天是要退位的。若这继位的是个不安生的,您这后半生怕是也不好过啊。”沈颜看着良妃,缓缓道是,“娘娘是聪明人,当看得清局势。”
“本宫一介妇人,没有母家倚仗,没有陛下恩宠,在这后宫立足尚艰。厉儿和铮儿虽已从政多年,却也没的半点势力。两手空空,我们母子卷进这混水里,怕是连一个水花都带不起便已粉身碎骨哦。”
“本宫说过了,不需要娘娘做任何事,
今日留娘娘的本意也只是为母后清扫灵堂。之所以和娘娘说这些,不过是提醒娘娘,人心难测,莫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本宫虽然不与人接触已久,但也不会做了别人的手中子。”良妃说着微微欠身,“不过,还是多谢殿下提点。”
沈颜见状连忙抬手,虚扶了一把,“提点不敢当,娘娘过谦了。”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本宫也劝殿下一句。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无论风起还是云涌,希望您永远记得,您才是正宫嫡子,才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继任江山的人!”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就是你的命,是从你出生之时起便注定了的命。这江山,所有人都可以选择争或是不争,只有你,要么成王,要么死!”良妃看着沈颜,一字一字道。
“许多时候并不是地位赋予了权利,而是一个人拥有了足够的权利,自然便拥有了无上的地位。一个人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掌握自己的主动权。否则,你将永远受制于人,无论你是臣,还是君!”良妃无波的眼中透着莫名的凌厉,“本宫言尽于此。殿下向来聪慧,当知道该如何做。”
“娘娘所言字字珠玑,颜谨记。”沈颜拱手,行礼。
“殿下若无其他事,本宫便先行一步了。”良妃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开。
“日后颜若有所求,还望娘娘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拉颜一把。颜,感激不尽。”沈颜突然拱手向良妃行了一个正式的礼。
良妃闻声脚步一顿,微微回首,却没有应声,只短暂停步,而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颜看着良妃离去背影,若有所思。
殿外,红巧扯着袖子在门口走来走去,一张俏脸纠结到了一起,高拢的眉头上写满了担心。
自家娘娘性子从来温和,以至于什么人都想着拿捏一二。素闻太子跋扈,今日竟做出代母早拜的荒唐事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方才她和其他人一样在外头候着,可眼见一众嫔妃都出来了,自家主儿却迟迟未出来,红巧一颗心七上八下紧张急了,就在红巧实在忍不住要冲进去的时候,殿门打开,良妃从里头缓缓走了出来。
“娘娘,您没事吧?太子殿下有没为难您?”良妃一出来,红巧忙迎上前去,上下打量着自家娘娘,急灼问询。
“你这丫头,本宫是来进香的,太子难为本宫做什么?”
“那太子殿下怎么将您留下了?”
“殿下感念本宫与皇后娘娘旧情,留本宫和他一起为娘娘清扫祭台,所以才晚了一会。”良妃和声解释道,“走,咱们也回吧。”
“娘娘您慢点儿。”红巧小心的扶着良妃,往普宁宫走。
“明儿让铮儿来见本宫。”回普宁宫路上,良妃突然开口吩咐道。
“主儿,这……恐怕不妥吧。”红巧支吾着说。
“有何不妥?”
“今儿八殿下才刚被陛下罚了,您这时候召殿下来宫里头,倒像殿下来寻您诉苦似的。这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去,对殿下不利。”
“不利吗?本宫就怕传不到陛下耳朵里。”良妃微微仰首看着头顶青天,云儿朵朵白不知不觉已经遮住了太阳娇羞的脸。
“照本宫的吩咐做。”良妃浅浅一笑,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