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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瘴气四溢的树林里,逐渐弥漫开血腥的味道。
被投放在阴风林里的罪囚虽也是黑道中人,可尹湄丝毫没有对他们手下留情的心思,看到那两人连滚带爬地从树下跑过,尹湄俯身疾冲下去,长刀枭首,短刀割喉,等她立足在地时,两具尸体才轰然倒下,振臂轻甩双刀,点点血珠飞溅开去,刀刃霎时又清亮如一泓秋水。
就在她弯腰准备取下铜手环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破空之声,尹湄反手一刀斜劈出去,箭镞被从中劈开,整支小箭也一分为二,不等射箭之人从原地撤离,但见刀锋翻转一拨,其中半支箭矢竟掉转回去,风驰电掣般射向来处!
一声闷响,箭矢穿骨入肉,一道人影从草丛里狼狈地摔了出来,对方倒也硬气,就地一滚后顺势欺近,反手拔剑以一个刁钻角度刺向尹湄小腹,后者手臂一翻,双刀交错下沉,如同一把大剪子般死死绞住长剑,但闻“铿锵”一声,剑刃应声而断,双刀一上一下紧贴剩余半截剑刃削了出去。
见势不妙,此人立刻松手弃剑,不想那长刀竟如毒蛇般紧追不舍,刀尖贴着他的小臂绕了一弯,陡然向手肘削去,眼看就要斩断他一条手臂,斜侧忽有一道灰影闪过,是个衣衫破烂的丐帮弟子按捺不住冲了出来,用棍子将同伴拦腰往后一带,刀锋堪堪在肘节上留下一道血痕,人已踉跄退后。
眨眼间,又有两道人影从不同方向冲来,显然是联手蛰伏已久,四人将尹湄团团围住,其中为首的那名持斧男子道:“交出手环,饶你不死!”
尹湄抬眸一扫,见这四人腰上都系着白带,心下一阵冷笑。
显而易见,东西两边入口距离阴风林中心远近相当,在昭衍潜入东林的时候,也有心思灵活的白组成员赶到了西林区域,打着跟他一样抢先铲除对手的主意,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运气不好还是自不量力,竟然来找尹湄的麻烦。
这一轮比试中只有七名黑道弟子,眼前这四人皆是生面孔,说明他们都来自白道门派,尹湄心念微动,寒声道:“滚吧,我不想杀你们。”
四人闻言大怒,当即合身扑了上来,两根长棍一打头一扫腿,板斧携开山之势正面劈下,那被斩断兵器的男子更是悍不畏死地扑向尹湄身后,将双臂化为钩锁,死死缠住尹湄双臂,迫使她留在原地,以血肉之躯硬抗三道重击!
“砰——”
长棍袭来刹那,尹湄骤然抬腿下压,两指宽的铁木棍被她这一脚生生踩断,同时她身体猛地下俯前倾,几乎缠在她背上的男子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双眼映出重重树冠的瞬间,长棍与大斧也倏然落下!
霎时,两道骨碎声合成一线,不等血流污衣,尹湄已从其身下闪了出去,那人仰倒在地上,半边脑袋都变了形,胸膛上斜嵌着一柄板斧,少说入体三寸。
电光火石之间,一名同伴惨死在自己手下,剩余三人脸色铁青,瞪着尹湄的目光犹如毒狼,可没等他们再行出招,尹湄已然冷冷道:“最后一次机会,留下你们的手环,滚!”
这一个“滚”字出口,杀意骤然暴涨,三人都觉得呼吸一滞,像是有刀刃抵在了咽喉前,满腔怒火都被这股骇人杀意强行镇压下去,一时间竟无人胆敢与她逼视。
僵持片刻,为首那人取出两只铜手环丢在地上,恨恨道:“我们走!”
直到他们离开,尹湄才用刀尖挑起铜手环,算上先前那两具尸体,她一人手里已夺得了四只铜手环,收获可谓丰盛。
有了这四只铜手环,尹湄不打算再把时间耗费在那些四散奔逃的罪囚身上,正琢磨着如何寻找昭衍,冷不丁听见两声凄厉的惨叫声,正是从那三人逃走的方向传来。
心里“咯噔”一下,尹湄脚下一蹬疾驰过去,仍是来晚了一步,只见草地上横躺着两具尸体,一人胸膛凹陷,一人喉骨碎裂,剩下那名丐帮弟子的脑袋正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按住,满脸惊恐神色,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乍见那道青莲色的身影,尹湄连忙喝道:“住手——”
她话刚出口,那只手掌猛地向下一压,这名丐帮弟子的颈骨顿时发出一声裂响,脑袋都陷进了颈窝里!
见此一幕,尹湄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双手紧握刀柄,强忍怒气地道:“谢青棠,你敢在武林盟的地盘上大开杀戒?!”
“几个无足轻重的白道小辈,杀便杀了,我为什么不敢?”
掏出一方白帕擦手,谢青棠嗤笑一声,瞥向尹湄道:“倒是尹长老如今身为黑组中人,对这几个冒犯你的白组成员竟能如此宽容,心胸之广当真令我佩服。”
尹湄道:“你既然知道这是在比试中,就该收敛一些,别杀光了同组之人,最后输得难看!”
“尹长老,你这是真糊涂还是跟我装糊涂呢?”谢青棠冷笑道,“这一轮比试的规矩,不就是赢的人越少越好吗?既然是生死不论,那就让这些废物统统去死吧!”
尹湄眉头微皱,目光故意在谢青棠腰间白带上扫过,挑衅道:“怎么,你想要我的铜手环?”
谢青棠不屑地道:“破铜烂铁,不配入我的眼。”
尹湄心中顿时一沉。
身为白组成员之一的谢青棠出现在这里,当然不会是为了追杀这几个人,既然他对铜手环不屑一顾,恐怕是在找人,而那个人十有八九是跟尹湄同在黑组的成员。
果不其然,面对尹湄显而易见的敌意,谢青棠不仅没有出手,反而主动向后退了一步,问道:“尹长老,你可知道那昭衍身在何方?”
尹湄垂眸掩去一闪而逝的杀意,讥讽道:“原来你是要找昭衍……怎么着,当初在梅县因他栽了个大跟头,现在想报仇雪耻?”
谢青棠的脸色顷刻冷了下来,却没有当场发作,只是道:“尹长老也在找他?”
尹湄漠然道:“我这一组之中,此人最为棘手,若不借此机会除掉他,难道要留他到第三轮添堵吗?”
“原来尹长老也打着同样的主意。”谢青棠话锋一转,“不过,奉劝尹长老莫要枉费心力,昭衍的命只能由我去收,左右我是不在乎什么比试输赢,只要尹长老退让一步,剩下那些个绊脚石我都可帮忙铲除。”
尹湄勾起唇,抬起长刀遥遥指向他腹下丹田处,道:“一个苟延残喘的废人,凭何在我面前作犬吠?”
话音未落,眼前青影一闪,谢青棠果真被她激怒,飞身杀了过来,可他虽然满脸怒容,出掌却是缓慢轻飘,犹如清风拂莲般柔和自然,尹湄冷哼一声出刀劈砍,不想刀锋与肉掌相撞,竟似陷进了一团棉花里,险些带得她脚步趔趄,连忙振臂一挥,刀锋自掌缘边掠过,刺向谢青棠肩胛处。
谢青棠脚下一顿,双臂轮转如太极,左手如拈花夹住刀锋,右手搓掌成刀劈向尹湄胸前空门,被骤然横出的短刀一挡,发出一阵急促的金石碰撞声,沛然劲力震得尹湄左手虎口发麻,她连忙使了个“缠”字诀,将谢青棠这一掌之力尽数卸去,右手抖腕翻转,长刀迫开五指桎梏,斜劈向谢青棠脖颈!
“锵——”
一声锐响,刀锋砍在谢青棠的脖子上竟只留下一道白痕,仿佛这身人皮之下是钢浇铁铸的不坏之身,尹湄心道不好,立刻收刀后撤,向大树后一绕,谢青棠追击而来的一掌打在树干上,竟被他从中掏了个洞出来!
与此同时,紫色衣衫在风中一展,尹湄脚下连踩树干一窜两丈高,复又折身落下,双膝压在谢青棠两肩上,倒握短刀对准了谢青棠的眼睛!
刀尖近在眼前,似乎只要一眨就会被剜出眼珠,饶是谢青棠武功进境神速,眼睛仍是一大要害,他的左手本已捏住了尹湄膝盖,现在不得不松开劲力,深吸了两口气才从暴怒中恢复冷静,道:“尹长老手段非凡,我愿认败,就此罢手吧。”
尹湄冷笑一声,咄咄逼人地道:“谢青棠,我看你是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你已经不是暗长老了,只能算是宗主麾下一条吃剩饭的狗!我已接任长老一职,身份远在你之上,你敢对我出手就是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谢青棠心下大怒,奈何刀尖离眼珠不过毫厘之差,垂在身侧的右拳紧了又松,哑声道:“属下知罪,任尹长老处罚。”
尹湄道:“好。”
她说完这句话,谢青棠只觉得肩上一轻,他立刻转过身,不料迎面挨了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谢青棠的头都被打得一歪。
这一巴掌用了尹湄七成力道,谢青棠的脸上却连道指印也无,她心中发寒,面上仍嘲讽道:“不愧是歧路书生,当真……好厚的脸皮。”
谢青棠咬牙切齿地道:“你——”
“这记耳光,是你以下犯上的惩罚。”尹湄毫不畏惧地瞪着他,“至于其他……既然我们都想要昭衍的命,那就各凭本事吧!”
说罢,她直接转身向来处走去,浑不顾将背后空门暴露在谢青棠眼中。
提刀走出百步远,尹湄紧绷的手臂和背脊才逐渐松下,她缓缓回头,谢青棠的身影已不见了。
“即便被我激怒至此,也没有追上来么……”
望着谢青棠刚才站立的方向,尹湄眼中一片暗沉。
从羡鱼山庄带走谢青棠的时候,尹湄以为这个人从此废掉了。
且不论当时谢青棠连遭重创,单是骆冰雁那七道连击就足够让一个武林高手从此缠绵病榻,尹湄亲自上手查验过,谢青棠身上六处大穴被封,丹田也被透骨而入的内力击破,一身真气只出不入,余生充其量只能做个混吃等死的废人。
倘若周绛云身怀第九重截天阳劲,或能以生生造化的极阳元气为他修补丹田经脉,可不提周绛云体内只有截天阴劲,就算他学的是阳册,也不会以损耗自身元气为代价去救人。
因此,当尹湄看到谢青棠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恢复如初,甚至功力更胜从前,心中惊骇可想而知。
“姑射仙,四月二十八,仙留城……”
尹湄清楚地记得谢青棠的恢复时间,也知道那天晚上周绛云孤身进了仙留城,留他们所有人在城外等候,一直等到快五更天的时候,他才匆匆赶了回来,亲自带谢青棠进了城,不准任何人跟随。
等到天亮,尹湄终于看到他们回归,周绛云连日阴沉的脸上罕见有了些微喜色,半宿之前还瘫倒不起的谢青棠已经行走自如,举手抬足间气息流转自如,可见其功力已复。
就算是白知微跟殷无济联手,也不可能只用两个时辰就治好一个丹田破损的人,纵观天下武林,能有此神鬼莫测手段之人唯有一个——姑射仙!
尹湄的猜测绝非无的放矢,盖因当初的季繁霜就曾治好过她的心腹属下陈朔,那人在娲皇峰一战里被傅渊渟毁去手足筋脉,丹田也被掌力打破,大家都当他的余生将要生不如死,结果季繁霜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让他生龙活虎地重现众人面前。
季繁霜究竟用了何等诡谲手段,陈朔始终三缄其口,就连玉无瑕也只知道他从此成了季繁霜最忠心的爪牙走狗,哪怕是在她死之后,他也全力帮助新任姑射仙掌控浮云楼,未曾有半点异心。
“若真如此,姑射仙当日就在仙留城中,她既然将明面上的主权让给了萧正风,说明不愿暴露身份,却将行踪透露给周绛云,这二人之间必定达成了某些合作,甚至有可能绕过了听雨阁……”
心中权衡不定,尹湄收刀入鞘,目光缓缓扫视四周。
萧正风与周绛云在明,暗中还蛰伏着姑射仙,栖凰山的这潭水越来越深,仅凭她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与之抗衡,必须得尽快找到昭衍,共同商议对策。
然而,现在不只是她要找昭衍,谢青棠那个疯子也在到处找他,水木同样在梅县吃过昭衍的亏,倘若这二人先一步遇上,麻烦恐怕不小。
这混小子当年看着就不消停,现在到底招惹了多少仇家?
苦笑一声,尹湄勉强压下忧虑,心念急转起来——眼下看来,要在这波云诡谲的密林里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与其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倒不如想想昭衍可能会去哪里。
以昭衍的心思,定然早就看穿了这场比试的险恶之处,他不可能留在西林与同组中人虚以委蛇,更有可能前往东林去找白组成员的麻烦,而在那一群人里,除了水木等寥寥几名黑道弟子,还有一个人身份特殊,便是武林盟主之子方咏雩。
想到方咏雩,尹湄不禁皱了皱眉,她在补天宗卧底四年,自有特殊的消息渠道,当然知晓方咏雩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可这一回周绛云联合萧正风和杜允之在武林大会上借方咏雩公然发难,也让尹湄意识到方咏雩隐藏的那个秘密或许不如她想象中简单。
尹湄不想多惹麻烦,奈何她在梅县时就知道方咏雩与昭衍关系匪浅,那混小子端的是圆滑不已,却跟方咏雩合作起来对付谢青棠,还带着他一起找骆冰雁密谋布局,浑不怕事后传出勾结黑道的恶名,可见昭衍对方咏雩信任非常。
现在方咏雩有难,昭衍虽知明哲保身之理,可他真能做到袖手旁观吗?
“我记得方咏雩在白组,方怀远要求大弟子展煜好生看着他,定不可能行险招,人应该在东林一带……”
喃喃自语间,尹湄身形一晃,全力施展轻功向东面赶去。
只要能找到方咏雩,八成能遇上昭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