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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意义或许在于奋斗。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生存与艰难地活下去,就是他们奋斗的信念。
而对于中央朝堂上的诸多高层来说,简单的生存目标,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即便是正直的杨彪黄琬刘虞那一派,同样希望能够获得权力,为了他们心目中的政治清明而奋斗下去。
还有党人也是如此。
至于袁隗这些人,那就更简单。他的身后是一个庞大的世家利益集团,拿到权力,就意味着索取。
世家跟官僚士大夫体系其实是一个可以划等号的集团,因为能够当官,才能成为世家。而那些有钱的豪强在权力面前,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们在谋求着自己的利益,让自己的后辈可以当官,让朝廷不再对他们收重税,让他们能够一代一代地传承富贵下去。
你可以说他们是每一个朝代的寄生虫,也可以说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却忽略了国家的利益。
但不可否认的是,人都有私心。
站在百姓的角度去看他们,他们当然是吸血鬼。可站在他们自己的角度去看,谁不希望自己的家族连绵昌顺,谁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以一直升官发财?
如果人人都在骂世家利益集团,但你要是世家利益集团的人,作为既得利益者,你会放弃荣华富贵,投入平民的怀抱?
想也知道不可能,不管是从现代人思维还是古人思维,没人会拒绝这样的好处。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陈暮如果想让社会进步,那就必须要牺牲这一部分人的利益。
偏偏这部分人掌控的能量很大,那么将来他在进行改革的时候,遇到的阻力也必然会很大。
因此跟着平民出身的刘备一起奋斗,将来再缔造一个王朝,进行这方面改革的时候,至少不用担心最后混到晁错一样的下场。
只是那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对于眼下来说,这些世家利益集团的代表人物袁隗,离最高权力已经触手可及,仿佛一夜之间,世家利益集团的胜利就在眼前。
所以在中央朝堂上,支持袁隗掌权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大,几乎大半个朝廷都站在他身后,希望他能够在掌控权力之后,继续维护世家官僚的利益。
正直一派与党人虽然有心作为,可他们的力量太小。
袁隗有录事尚书,控制天下政务,董承是大将军,握有兵权。
因此最后权力的角逐,最终也不过是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
一个是官僚士大夫集团代表,一个是皇权代表,这两个人如果思想统一,那么对于眼下的朝廷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因为官僚与豪强可以继续维持自己的利益,放弃汉孝康帝曾经的收税政策,改为原来的人头税,将税收转嫁给百姓,只是百姓受苦而已。
这些刁民哪年不造反,饿死一些对于吃着人血馒头的利益集团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贱民的命,又怎么能抵得上权贵那般金贵?
所以当官僚阶级的代表人物袁隗走上了政治舞台,那么接下来所有人都要看董承的表态,是跟他们同流合污,还是要掀起另外一场权力斗争?
至少对于董承来说,眼下确实让他十分犹豫。
倒不是在犹豫要不要跟袁隗合作,而是他根本没有看清楚背后的利益牵扯,根本不明白自己身处的这个位置代表了什么意义。
所以他的犹豫是因为不知所措。
亲姑母的陡然离世是一场意外,自己莫名其妙担任大将军同样也是一场意外。
他才不过二十多岁,实在太年轻,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忽然来到权力顶点的位置,短时间内居然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
所以在董太后死的这几天内,董承除了操办了姑母的丧事以外,他就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什么都不做。
当满朝文武都在等着他表态的时候,董承居然每日都待在皇宫里,还像以往那样,继续值守。
一时间,朝堂上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谁也不知道这是董承的计策,还是别的原因。
这个情况一直到周毖伍琼等几人抛弃董卓,转投董承开始,才被打破。
当初周毖伍琼受到袁隗的指示投靠董卓,是因为当时候董卓确实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可是现在,随着董太后的打压,他的权势遭到了极大削弱,特别是明升暗降,成为太尉之后,兵权也少了许多。
所以袁隗早已经不再把董卓当作对手,他现在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掌控洛阳大半兵权的董承。
因此周毖伍琼继续留在董卓府邸自然没有任何意义,急急忙忙去投靠董承,当了董承的幕僚。
而当他们了解到董承这段时间沉默的原因,根本不是在背后密谋着什么。
而是后知后觉,根本没有想到董太后与何太后去世,会造成什么样的权力真空之后。周毖伍琼自然大喜过望,鼓噪着让董承将权力交予袁隗。
董承还是太年轻,很快被忽悠得找不着北,于是吩咐下去,第二日召开朝议,在朝议之上,主动请太傅总揽全部政务。
这个消息如病毒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洛阳,官僚士大夫阶层欢欣鼓舞,人人都像是过年一样弹冠相庆。
不管是任何时代,矛盾的本质,其实还是阶级矛盾。
这一点,伟人看得十分清楚。
官僚士大夫想要当统治阶级,当权力的把控者,那么他们就会害怕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为那些被统治者发出声音。
既然现在董承不愿意站出来,愿意站在他们那边,和他们一样当剥削者,那么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
汉朝的中枢权力,可以不流血,平稳地过度到他们手里,同样也是一件值得开心,值得高兴的事。
于是第二日,满朝文武井然有序地上朝,这次朝议,甚至没有天子。
因为在他们眼里,至少未来十年以内,他们都不需要天子。
袁隗老神在在地跪坐在首位上,右手边台上是空空如也的天子席位。
他的正对面空着一张席子,按照惯例,那是给大将军的。
而在袁隗的左手边,离着他约一丈开外,则紧凑地摆放着三张相近的席。
那是三公的位置。
三公九卿与三独坐的席位,离袁隗与董承的席位都比较远。
这意味着只有袁隗和董承,才有资格独占一张席子,而其他人则要挤一挤。
至于三公九卿以外的官员,连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排着整齐的方阵,弯着腰站在殿门口。
可即便如此,殿门口附近的朝官还是十分兴奋,左右议论纷纷。
“子乔兄,今日朝议,你觉得会如何?”
“不是说大将军要请太傅掌权吗?太傅神文圣武,我大汉必将永昌。”
“只是不知大将军会不会交出兵权。”
“自然会,大将军毕竟还年轻,手握那么多重兵做什么。而且就算不交出兵权,兵力也得大幅度削减。”
“那倒也是,南军加上禁卫军,还得给北军与并州那边输送物资,府库的钱币怕是早就不够了。”
一些官员小声讨论着。
目前汉朝的军事实力其实不弱,皇甫嵩掌握着北军在长安对付韩遂马腾等西凉叛军,朱儁用冀州郡兵抵挡着中部鲜卑,再加上南军,总兵力有十多万人。
这些兵马每日花销极大,虽然汉孝康帝在死之前,也算是强行收了一波税,留下接近百亿的钱粮,可以维持住战争局面。
但袁隗又不傻,他现在控制着政务,要是对付董承的话,自然要用这方面来做文章。
一道政令下去,完全可以断掉南军的后勤补给与一切开销。
掌管钱粮的大司农府库,一毛钱都不会发到南军手里,一粒粮食都不会再运到南军军营。
借口也简单,朝廷现在四处要打仗,四处要花钱,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供养南军。
像袁隗这样的老狐狸,要玩政治手段,有的是办法对付董承这样的小年轻。
到时候南军领不到物资,没有工资和粮食,根本维持不下去,除非董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兵变,不然根本不可能斗过袁隗。
至于董承会不会发动兵变?
袁隗觉得他不敢。
年轻人的优点是有冲劲有胆子,可问题是董承根本不知道自己发动兵变的意义在哪里。
夺取政权吗?
他已经是大将军了,发动兵变是要把刀口对准谁?
一个没有兵权的老人?
亦或者皇帝?
袁隗相信董承想了不那么远,也没那胆量去做。
而且就算敢,袁隗也准备了后手。
名义上董承统领南军,可那些南军的实际控制者,可都是那些校尉......
所以袁隗觉得自己把董承吃得死死的,根本不担心权力会被平分。
剩下的,自然也就是等待着权力彻底交到自己手上的那一天。
比如今日......
嘎吱!
德阳殿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
刺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所有人转过头,看向大门口的方向。
大将军终于来了吗?
门开之后,冬日刺眼的阳光洒落下来,短时间内让所有人都微微失神。
人们隐约看到在阳光下,一个硕大无比的身影站在了大门口。
他很胖,很高大。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样东西。
可惜的是因为背光,他们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几秒钟,因为阳光直射而产生的短暂失明恢复。
视野渐渐清晰。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既然是背光的情况下,那个高大的身躯依旧清晰可见。
来的人根本不是董承,而是另外一个人。
——董卓!
胖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嘴的大白牙,只说了一句话。
但这一句话,就如一颗炸弹丢在人群里。
“董承谋害何太后,已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