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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去马市?
这就涉及到一个正常现代人应该都能想到的问题。
在没有身份信息全面录入网络的年代,有人犯了罪,如果要逃跑的话,会怎么选择?
火车站、汽车站、机场。
如果自己有车,就会走国道或者高速公路。
所以九十年代到两千年时代,很多警察在追捕犯人的时候,这些客运集散地都是严密把控的区域。特别是汽车站,因为汽车站很少查身份证。
那么古代通缉犯逃跑又要去哪?
一个人去深山老林?
那是去喂老虎。
毕竟这个时代的豺狼野兽可以说是层出不穷,县城旁边的小山里没准都有好几只。
而且藏去山中,没有食物,根本也躲不了多久。
因此就需要马匹和钱。
马匹用来当脚力,钱用来做消费,保证自己不会饿死。
像张俭当年被追捕的时候,如果不是一路上无数人帮助,可谓望门投止,他根本就逃不到塞外。
即便如此,因为收留他而死的人就多达数十人,因为帮助他而家破人亡的多达数百户,导致郡县都凋零,就可以知道在古代一个人逃避追捕有多困难。
张让赵忠的权势比之当年的候览还要大,如果真让他们下狠心发动全国的力量追捕侯栩,没有钱财没有马匹,侯栩连司隶都跑不出去。
所以现在侯栩找党人要钱,陈暮猜测,他一定会想办法拿到马匹。
于是他就找了张让,让他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去马市寻了个大马商,探听一些消息。
以张让的权势找几个大马商还是非常容易,通过这些人,陈暮自然而然就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在半年前,马市的老商贩孙老头接到了一笔大单,这单子在业内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因为那位客人大手笔,居然要五百匹战马。
战马在幽州、并州、雍州和凉州四地的价格相对便宜一些,但运到了洛阳价格就成倍的往上涨。
毕竟古代运输成本极大,离原产地越远,价格自然也会越高。
因此五百匹战马的价格能达到两千多万钱,是一笔相当大的生意。
孙老头为了这笔单,找了好几个大马商一起联合,才总算是凑齐了这批货。
结果约定好三月份拿货,那位客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别人不知道,孙老头却知道。
因为二月份黄巾起义爆发了,孙老头见过马元义,通过车裂时候贴出的告示画像认出了他。
其他马商不认识马元义,当然就不知道孙老头接的单是黄巾军的单子。
这件事情一直是孙老头的秘密,对谁都没说过。
但在行业内,虽然大家不知道那位大手笔的客人是谁,可有人买马付了定金没来取货这个消息却有很多人都知道,不算隐秘。
陈暮正是通过这一点,猜测孙老头就是给司隶黄巾提供战马的供货商。
因为他知道,原本张角是打算三月份起义,结果叛徒唐周告密,司隶黄巾被一网打尽,导致他不得不提前了一个月造反,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没人去取马的原因。
因此他派出了胡平等人,这几天一直蹲守在马市,监视着孙老头。
侯栩虽然狡猾,也在利用马汾看看有没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这条线。但陈暮比他更狡猾,早在马汾找到孙老头的时候,胡平就已经在了,远远地观察,早早地记下了马汾的样貌。
也许有人会问,马市这么多人出来问价格,如何确定马汾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道理也很简单,正常的顾客怎么会让老板脸色数次变幻,而且两人交流的时间,也完全不像普通顾客在询问商品的模样,因为马汾甚至连挑选货物的姿势动作都没有摆,一直。
所以侯栩在马市观察情况的时候,胡平他们却已经在马市外围的出入口蹲点,并没有出现在马市里面。
当然。
侯栩本人在马市里,这一点是陈暮没有想到的,如果他知道的话就直接动手抓人了,哪需要费那么大功夫。
但没办法,人的行为是无法控制的,包括陈暮的举动,也都是通过一些细节观察,从而得出一些结论,并且采取行动,并不是就说明他已经掌控了所有局面。
“司马。”
离马市数十丈外的酒铺里,胡平他们正在与几个大汉喝酒玩樗蒲,樗蒲是汉代类似于飞行棋的游戏,民间十分常见,深得广大人民群众喜欢。
看到陈暮过来,胡平急忙站起身,恭敬地道:“已经查清楚了。”
陈暮扫了眼那几个大汉,虽然看到他和王钧的时候都是一脸拘谨地站在一旁,但通过他们腰间佩戴的刀剑,不难看出都是些凶人。
这些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是洛阳的游侠儿,按照后世的理解,就是当地帮派份子,俗称东汉古惑仔。
洛阳是东汉帝国首都,人口达到百万,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张让赵忠的党羽虽然占据了半个城市的实权部门,但对于这些底层势力基本不怎么看重,平日里干地下脏活都是给门下的宾客去处理。
豪强蓄养死士早在汉末就是风俗,比如刺杀孙策的许贡三门客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代表人物。
张让自己没蓄养,可他的手下蓄养了。
毕竟对于张让来说,他的地位实在太高了,几乎相当于半个皇帝。所以家里除了看家护院的士兵以外,不可能养普通游侠小喽啰,最差也是头领级别。
比如张河看似只是个地位低下的监奴,但却与洛阳地下很多游侠关系很好,有这方面的资源提供。
陈暮很清楚,跟踪这样的差事,官面上的人出马容易走漏风声,连六部尉都有他们的人,谁知道城门校里有没有。而胡平他们对洛阳又不熟悉,所以找当地的地头蛇最稳当。
“人在哪?”
“去了城东粟市仓库。”
胡平回答道:“彭兄弟的人分了几班交接,一路跟过去了,确定他进了其中一间货栈。”
陈暮四下扫视了一圈,向老板问道:“老板,你们酒铺有无后院?”
“有,客官里面请。”
酒铺老板早就看出陈暮隐隐是这群人的头领,连忙上来点头哈腰。
东汉时期的酒铺其实就是街边小店,卖的都是廉价秫酒或者果酒,会提供几个小桌在店铺外面。像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年当垆卖酒,就是这个模样。
马市附近马粪味重,因此地价便宜,在这里开的酒铺自然也不是什么大店,谈不上保密,陈暮才要一个里间。
说是里间,其实就是老板平时自己吃饭的地方,属于前后院,里面住人,外面开店。
陈暮王钧胡平以及游侠首领彭岑来到里院,老板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谈,上了两瓶酒,很识趣地离开了。
彭岑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低,主动给大家每人倒了一杯酒。
陈暮向他点头致谢,从怀里掏出来一张舆图摆在桌子上,就看到那图上标志着洛阳外城大大小小的所有地图标识,虽然画得笼统,但地理位置极为清晰。
王钧惊讶道:“这是外城的舆图?”
“嗯。”
陈暮点点头,不管是在任何一个朝代,京城的舆图都是一个王朝绝密中的绝密,甚至有一些朝代在修建好皇宫之后,就把工匠全部杀掉,只有皇室自己收藏了舆图,几乎不可能外泄。
不过洛阳不同,洛阳的外城没有任何城墙阻碍,核心区域是内城。甚至可以说,内城才是原本的洛阳皇城,因为这座城市建立本身就没有考虑普通民众的生存意义。
按照刘秀的设想,一开始他是打算只是让洛阳成为一个对天下发号施令的地方,只有政治意义而没有经济和文化上的意义,所以才只修了一个皇宫。
东汉初的时候,洛阳人口不到十万人,经过80年的发展,到永元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00年的时候,达到了51万人口,又经过八十年时间,到如今,已经超过了一百万。
发展起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中央的官员也需要吃喝拉撒,也需要享受生活,全国各地的东西运送到了首都,人口也随之迁徙流动,慢慢经济繁荣起来。百姓依附于内城外就逐渐形成了外城,最后也就演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所以说实际上洛阳外城原本就不应该存在,董卓为什么要迁都?还不是因为洛阳除了内城皇宫以外几乎无险可守,一旦被围住,就插翅难飞,不得不西迁长安。
因此天子对于外城舆图并不是很在意,甚至这份舆图本身就不是应该被收录起来的绝密,而是放在洛阳县衙,有权力的官员都可以拿到。
陈暮摊开舆图,对彭岑说道:“彭壮士,具体位置在何处?”
这份舆图中间部分是空白的,因为这部分是内城,彭岑的目光直接扫过粟市,食指点在了鸿池上方某处:“这一处,东市粮库货栈丁十二仓,进去后一直未见动静,已有约一刻钟。”
“东市粮库是何人在管理?”
“太仓令丞。”
“带我去找他。”
“唯!”
彭岑恭敬回应。
太仓令丞是大司农属官,秩三百石,掌管京城粮食仓库。
粟市就是洛阳最大的粮食交易市场,原本这里是洛阳官署仓库地,后来变成粮市。而旁边的官署仓库,自然也慢慢变成了粮商们租借来存放货物的场地。
古代的仓库一边都建在水源地附近,因为仓库容易失火,所以离粟市最近的鸿池,自然就是粮仓的首选之地。
鸿池离洛阳内城最近的耗门有二十汉里,但离粟市也就五六汉里,相当于现代2公里左右。而马市则在粟市的正北面,离粟市也只有一公里,众人骑马过去,五六分钟就能抵达。
不过越靠近粟市,人流量就越多。毕竟灾荒年代,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的,有钱的没钱的,都得吃饭活着,因此这里每天能发生很多次骚乱。
彭岑是附近地头蛇,带着众人走小巷,很快就到了鸿池北面,粟市南面的粮仓官署。
陈暮沿途仔细观察,发现这里是成片的弄巷,地势多洼下湿,仓库货栈连绵,约有数百个大仓库,纵横交错起来,犹如一个大迷宫,如果在这里要追一个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