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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那间十数道目光聚集向我,我冷静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或许心里作祟,贵妃像是有几分看好戏的模样,“平身赐坐,诺你的婢女死咬着张美人不放,你怎么说?”
我不用装也是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轻声道“许是妾福薄,入宫后都没能有缘和张美人交好,昨日美人忽然冰释前嫌,邀我去上林苑赏花,我心存疑惑但也去了,蓝玉所言..不假,确实是张美人..”声音逐渐被呜咽代替,张繁钰气急败坏高声道“你别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贵妃严厉神色一拍案几“放肆!”张繁钰一惊自觉失态,花容失色慌忙至殿中跪下“贵妃娘娘恕罪”上官幽姝在一旁搅合“顾美人有孕未满三月,应当只有贵妃娘娘和皇帝知道,张美人许是玩笑开过了,才有了这般误会”
我觉得如此行径十分恶心,起身跪下“贵妃容禀,妾有个专门伺候衣裳的婢女叫卿萍,有次路过宫道瞧见她和上官美人身边的翩跹走得颇近举止亲切,见了妾却慌忙离开,不知是不是存了些不为人知的缘由?”
“既然如此,那便将卿萍,翩跹,上林苑亲眼目睹常在跌倒的婢女通通叫来,顾美人将眼泪收收,起来到边上坐着罢”鎏金雕花座椅上的贵妃极义正辞严的模样,令我心生片刻恍惚。须臾卿萍翩跹等人鱼贯而入,卿萍供认不讳上官美人让翩跹用十两黄金来套她的话,她禁不住便说出了顾美人有孕,翩跹也承认。
上官幽姝见状上前“嫔妾打听此事只是因为在除夕宫宴上看见顾美人附身作呕,心里实在好奇,按耐不住才使翩跹去问,后来与张美人闲话时,又不小心说漏给张美人了,想是喜事没什么好避讳的,却不知今日会出这样的事”
如此说辞,便是把罪责推得干干净净了,张繁钰开口“嫔妾是知道顾美人有孕,可是那日上林苑嫔妾是无心之过啊,嫔妾自己不也差点摔了”如此便是欲盖弥彰了。
那八个上林苑宫人有六个说张美人推了顾美人,一个说顾美人自己不慎滑倒,一个说离得颇远只顾着低头洒扫没有注意。
情势便完全倒向我了,如此证据确凿,贵妃竟然含糊其辞模凌两可道“毕竟事关重大,本宫不敢擅专,不如明日请来皇帝亲自定夺,诸位请回吧”随即转身入内阁。
蓝玉不遗余力的哭喊着求贵妃做主,我上前去把她拉走。回到关雎宫内阁,蓝玉边呜咽不止边拿出纸砚替我磨墨,我提笔将事情记于锦帛传入顾府。父亲阅后也颇为恼怒,“请皇帝定夺?逃了一日可以逃一世吗?备马,老夫要入宫”
顾江虽身居高位但出行向来皆是骑马,着锦衣华冠在朱雀街上策马而过,依稀也有几分年轻时的风流倜傥。
皇帝见了顾江倒也不意外,“丞相是为了令媛而来?”顾江行完礼似漫不经心道“本来老臣终于盼来了小女的喜讯,今日却收到加急的家书一封,锦帛上犹带泪痕呐,皇帝虽日理万机,可欲平天下者先齐家,还盼着皇帝能秉公认真处理,否则老臣日夜难安呐”
皇帝目光复杂,几分无奈几分疲惫,道“爱卿尽管放心,朕断断不会让令媛受了委屈”顾江作一长揖“老臣谢皇帝”
皇帝批完奏折,移步贵妃宫中用晚膳,聊至此事“贵妃执掌宫禁,为何要朕做主?”贵妃面露难色,委屈道“臣妾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毕竟臣妾也不是嫡妻,到底缺了些底气..”皇帝将箸往案上狠狠一掷“这样糊涂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意思是要自请下堂吗?”
贵妃脸色瞬间煞白,跪下连连磕头“臣妾不敢啊”数只金簪自髻上滑落也毫未觉察,“行了行了像什么话,朕传了夏华容侍寝不叨扰贵妃了”转身离去,跨过门槛时丢下一句“张氏谋害皇嗣,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消息很快传遍六宫,张繁钰得知时波澜不惊,莫名其妙的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意味深长的望了眼关雎宫的方向,随即收拾衣食,破晓后便素衣脱簪挑了偏僻的宫道,入了冷宫。
我日思夜想总觉得何处不对,找来卿萍逼问,她哭哭啼啼不说一句话,最后抓着她的手臂拿匕首划了好几刀,才肯开口“奴婢与翩跹自**好,她竟也拿着刀子逼我,奴婢什么都没说,翩跹又告诉奴婢,上官美人早就知道主子有孕了,我与她日日走在一处,哪日出了事便是奴婢告的密,又送来黄金,奴婢不明就里,直到出了那事,蓝玉姐姐也逼我,又翻出了奴婢藏好的黄金,奴婢自知逃不了,告密的罪不认也得认,如此飞来横祸,奴婢实在冤枉啊”
我注视着她思考着事情原委,她又接着“奴婢要是存了背叛之心,为何不告那位俊俏公子的密呢?”
如此也算说明白了,我点点头,又警告着望了她一眼,“什么俊俏公子,宫里就皇帝一个男人。我尚且留你,你要是做了墙头草,便是自寻死路”
串在一起便明了许多,上官氏早知道我有孕,如果是宫宴上看见便认定我有孕的,便是她和张繁钰一同害的我,张繁钰许是被她蒙骗做了炮灰,而如果是贵妃告知她的,那贵妃也是毒手之一。张繁钰已入冷宫可以不再计较,那贵妃和上官氏也要付出代价。
暗中又把张繁钰的衣物珠饰器具杂物全翻了一遍,才发现她那日用的熏香有问题,我不懂医理,问了太医才晓得是某种剧毒之物,加之滑倒才会流产。
一道圣旨又送入了关雎宫,朕体恤顾氏失子悲痛,特晋封贵人赐封号璟。
璟为玉的光泽之意,是我尚且垂髫之时父母常唤的乳名,后来年岁长了便不唤了,想来是父亲的安排罢了。
天气逐渐回暖,令人骨子里都懒懒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正在窗下借着日光看书,冷不丁听见内阁有人低声说话,我暗叹光天化日之下容云鹤也毫不忌惮。放轻脚步上前偷听,讲的是些朝内某个官员有了什么异样的举动,才听几句内阁里却没声了,我心里一惊,容云鹤挑开珠帘从内阁出来,温和道“刚才那人已经走了”我心虚的点了点头。
枝叶上的绿意与日俱增,水仙牡丹海棠樱花玫瑰各色花朵百花奇放,眨眼已是芳菲四月。
清早起来,洗漱后坐于铜镜前挽发描眉,蓝玉从外面打水回来,低声道“张氏查出身孕三月,如今已被迎出冷宫,..复位美人”我将手中的簪子往案上重重一掷,仍不解气,将铜镜前的簪钗珠饰脂粉全推到地上,“好啊,原来打的是这样的如意算盘”每一个字都藏满了我的愤怒。
稍稍平定心绪,便让蓝玉随便选些东西,让我带去探望张氏。
张氏虽在冷宫待了两个月丝毫不见消瘦,一众宫妃围在她身边奉承嬉笑好不热闹。我也不妨做一场戏,“繁钰,你受苦了”姐妹情深般的上前将她抱住,张繁钰却将我轻轻推开,两行清泪落了下来,“繁钰不知哪里得罪璟贵人,那日便就咬定繁钰的罪,繁钰平白无故便去了冷宫..”
我急忙打断“休要胡说了,全是那不懂事的蓝玉自作主张的,这些日子我未曾有一日不忧心你在冷宫的处境,你若不高兴,我便将蓝玉赶出宫去便是”
上官氏剥开一颗酥糖递给张繁钰,张繁钰接过吃了,“姐姐如今不必自责担忧了,张美人有了身孕,皇帝和贵妃都很看重呐”
我也拿起一颗酥糖,“是了是了,如今姐妹欢聚一堂才是最好的”,剥开也递给张繁钰“对了,如此算来两月前你也有了身孕,却未曾听你说起”张繁钰却假装未曾看见我提给她的糖“这个呀,我自小便与常人不同些,月事是两月一次,那时也没有嗜睡厌食的毛病,所以我未曾察觉”一旁的常在裴氏拿过我手中的酥糖吃下。
我只觉得一阵恶心,想扇她一巴掌才好。勉强心猿意马陪着她们闲话了许久,午膳前才得以脱身。却发现方才替我解围的裴常在也出来了,我上前去“方才多谢你”“张氏那人虚伪得很,嫔妾也不喜欢她,璟贵人莫要多想,嫔妾只是碰巧喜欢那种酥糖罢了”随即告退。
张氏早就知道她有孕,于是肆无忌惮的下手,如今翻了身,再不会有人提起我流产之事。上官氏虽有点不清不楚,但左右不过就是实在好奇才来打听,然后无意间说给了张氏。谁都定不了她们的罪。
可明明不是这样,卿萍什么都没说,是贵妃告知她们的,她们费尽心思,缜密策划害了我,都把该承担的罪责撇得干干净净。
都怪我,消极堕落浑浑噩噩,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了。
那我只能做个恶人了。
我开始重用父亲留给我的眼线,留心六宫众人的一举一动,将身边的衣饰杂物奴婢都清查一遍,将卿萍用二十两黄金打发出宫,又找来医书挑出所有伤胎害人的部分粗略看过了一遍。
当然容云鹤也很支持我,看见我振作也跟着高兴,还叮嘱身体为重我不要太累。
我买通了御膳房的奴才,又暗中问过太医,才用了医书上说的相生相克的原理,把相克的食物送到了张繁钰的面前,还特意安排成每日只有一餐有问题,等着临盆将近再加大剂量,又买通了伺候张繁钰的太医和奴婢统一口径。
我一改深居简出的做派,时常凝妆去御花园锦鲤池散心。那日路过宫中的戏台,远远看见一身段婉转的女子正娴熟的舞着水袖,戏曲咿呀藏着那女子心中的点点哀思。见她一曲唱罢,我这个唯一的观众鼓起掌来,这才发现那并不是寻常戏子,是美人白氏。
她下来行礼道“璟贵人见笑了”我瞧着她精致的妆容有些愣愣出神,“从前倒不晓得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她幽幽的说起了一段尘封的过往,“璟贵人有所不知,嫔妾在入宫前是京城有名的伶人,有次皇帝微服私访,瞧了嫔妾的戏,旁边侍奉的奴才瞧他看得实在入迷,为讨他欢心便花重金将嫔妾买下,带入宫中梨园,待了几日便得了宠幸,封了常在”
她眼中浮现出一种熟悉的神色,是我曾在容云鹤眼中见到过无数次的神色。“那时他一身玄色深衣身姿挺拔风度翩翩,在台下认认真真看戏,无比低调,却又无比尊贵耀眼,只那一眼,我便觉得他和我见过的成千上万的客人都不一样,他与天下众生都不同”不知何时她落下泪来,浓艳的油彩有些花乱。
“可如今人尽皆知,夏氏盛宠非常”我惋惜道,她勉力一笑,令我莫名心痛“是啊,我能偶尔看一看他就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