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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桦妤重金打赏了花旦,台下的看客议论纷纷,相互讨论打听,到底是谁家如此财大气粗、一抛千金。虞姬又是何人扮演?演绎的如此传神,那一眸一笑尽是柔情,一动一念终是哀伤。终场虞姬挥剑自刎,竟叫人久久不能出戏。自古美人香消玉殒,总会勾起世人无限的怜惜。
二楼赏梅轩里几位年轻的小公子也为此议论纷纷。
“刚才是何人打赏?出手如此阔绰。”一身材稍胖的公子一手捏着果脯,边吃着边好奇的问道。
“咱们这一层的,那虞姬不是瞅着中间那块嘛!”对面一位把玩着手中麒麟眼菩提手串的公子回声到,眼眸都没抬。
“不会是映月轩吧!”绿衣公子激动地喊道,一双眯缝眼此刻也圆睁。一拍桌子,肯定道:“绝对就是。”
转头对身后的公子说道:“张卓一,我就说嘛。”他二人来的时候,正好桦妤一行才下马车,打了个照面。去解手回来又碰到小翘拉着桦妤上楼。
“那家主子不大,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得瘦小,面容倒是清俊,唇红齿白的。有意思的是他那俩小婢女,脸生得一模一样。刚才进门的时候瞧着他家马车挺大,还套着双马,也忘了瞧瞧哪家的?”光去瞧那俩双生丫头去了,两人长的虽称不上明艳动人,却也俏丽的很,因双生而尤为特别。
都说街景边老妇人八卦,可这群男人们八卦起来也是不逞多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没个正行,你没事盯人小丫鬟瞧什么呀。”青衣锦袍少年回呛到。一双眼睛长而大,眼皮内双,鼻梁高挺,面容俊朗。座的久了,有些疲乏。因中场休息两刻钟,便放下紫砂茶杯,起身欲往外走。
“颜六,去哪啊?”绿衣公子侧身朝他喊道。
“透口气。”颜晟廷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别不是偷偷去瞧那俩丫鬟了。”御史家的二公子梗着脖子朝门口喊道。
“当是你啊。”身旁一小圆脸公子笑骂道,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颜晟廷出了赏梅轩,想去前方走廊的窗边透透气。初秋,天还是有些燥热,窗子都开着,好在今夜有风,长廊上的帷幔被吹得飘飘荡荡,长廊
上三五个婢女端着撤下的果盘,匆匆走过,透过飞扬的帷幔,倩影时隐时现。前方有几个雅间的客人出来走动,各个屋子传来阵阵嬉笑交谈声,颜晟廷百无聊赖的瞅着窗外的夜市,打发时辰。
映月轩里因着中场休息,小绾走过去将帷幔放下,‘白梨苑’的构造真是鬼斧神工,从楼上每个雅间向外瞧,舞台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可是雅间之间却很难瞧见彼此。再者还可以用帷幔遮挡,只听戏。
“公子,你听大家都在议论咱呢,亏着在雅间还有几块墙挡着,这要是散席,还不得把咱么当成猴看。”小俏嘴上抱怨着,眉眼里却全是得意之色。
“你只要不说,谁知道。”小绾转身回了妹妹一句,她其实心中有些担忧,这是要是被王爷王妃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责骂。
桦妤倒是不在乎,起身抖了抖锦袍。刚刚许是茶水喝得多了,突然想去解手。与小翘一起,在绿衣婢女的引领下去了一楼。
回来时,刚上二楼一抬头桦妤停下了脚。
“二舅?他怎么来了。”前方穿着万寿袍褂的儒雅男子,摇着纸扇,跟着对面一位中年男子在走廊里相聊甚欢。
“二舅老爷,还真——”桦妤一把捂住小翘的嘴,蹲下身躲在旁边一盆茂盛的鹤望兰后面。
都怨她之前来长安时,路过兖州,顺便在满香楼吃了个饭,吃完了才发现银两不够,她又懒得拿银票去钱庄取,给店家嫌面额太大找不开零拒收。左右为难下签了他二舅的大名,他二舅时任兖州刺史一职,签他的是极为妥当的。让他老人家失了银子,她便不好再上门叨扰,便直接来了长安。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当时舅舅正在擦着他那个新得来的双耳翡翠瓶,在接小厮递过来的她这顿霸王餐账本时,不小心将翡翠瓶打碎了。气的捶胸顿足,八百里加急书信找她,信中言辞不忍卒读,对那只已碎花瓶的怜惜跃然纸上,当然对她的埋怨即使看不到本人,也能从那厚厚的十四页纸中深刻的领悟到。
“郡主,怎么办”小翘无声的问道她。
“好在他在西面,咱们在东面,我先下去,你等会叫着小绾从后门出去,别让他瞧见了,千万别让他看见。不过估计他也认不出你,但你和小绾一起就不行了。”双生子,太扎眼。
“是,郡主你哪?”小翘点着头,又问道桦妤。
“我在一楼后门等你们。”循着机会,弯着腰拐弯步下楼梯。
“好,郡主小心。”一句‘郡主小心’让看着窗外的颜晟廷不禁侧目,看了过来。小翘全然不知,目送着桦妤下了楼梯,起身低头向雅间走去。
桦妤下了楼梯,一转头,偏偏他二舅也下来了,吓得桦妤疾步跟在一旁走过来的绿衣侍女内侧,遮挡身形。
匆忙进了过堂,到了后院,左拐右拐,却怎么也拐不出去,好生奇怪,急出了一身冷汗。一转头前面又出现了走廊,两旁各四个门,后面传出脚步声由远至近,匆忙间随意打开一扇走了进去。是伶人的化妆间,几大排花旦演出的衣服架子堆放在门边,往里走一个背影出现在桦妤眼前,是谁?穿着青色的中衣,正在卸头顶的簪花。
一瞥,铜镜中映出一张浓墨重彩的脸,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眼神清冷,面容冷静,瞧不出喜怒。“虞姬?”桦妤惊奇的喊出声,随后反应过来,捂住嘴,声音实在太大了。
虞姬放下从头上取下来的殷红色簪花,面无表情地从铜镜中看着出现在他身后的桦妤。
桦妤从惊喜中缓过神,瞧着虞姬的脸,一个大大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便冲上前去双手握住虞姬的手腕:“姐姐,帮帮我,有坏人要抓我。”大大的杏眼满是殷切,脆生生的说道。
虞姬低头瞧着手腕上那双白乎乎的小手,正用力握着他,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直瞅着自己,像极了小妹养的那只小奶狗,就差摇尾巴了。
细看虞姬还是那么美,眼神里满是冷漠,原来是个冷美人呀!桦妤感叹道,全然不知虞姬此刻在想什么。
烛光摇曳,将二人的身影映照在旁边的墙壁上,与前厅的珠光璀璨相比,这里实在是太晦暗了。虞姬执着眉笔,细细的描画着桦妤的眉毛,脸上已涂抹了大片浓彩,遮了原有的稚嫩模样。
因两人靠的太近,呼出的气轻轻喷在脸上,痒痒的。桦妤忍不住睁开眼睛,细细的瞧着虞姬,容貌绝艳,楚腰蛴领。
虞姬看着面前的小少年,秀气的五官,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黑白分明,直直的瞧着他。烛光的映衬下,眼眸璨若星河。纤翘的睫毛像是两把扇子,那眼眸里只映衬着盛装的虞姬。
虞姬执着眉笔的手停下,深深地瞧了眼桦妤,桦妤眼神更是专注热切的盯着虞姬。无法,虞姬薄唇微扬,轻声说道:“闭眼。”不闭眼怎么画眼线。
虞姬声音动听悦耳,却远不似台上唱戏时的清亮,而是有些低沉,带着磁性。
“嗯?”桦妤呆呆的瞅着,没反应过来,小嘴微张,贝齿露出两个白色的点,表情呆萌又透着丝傻气,虞姬脸上终有了丝笑意。
那时,桦妤对戏曲不懂,就像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不像小翘如数家珍,此时在她的印象中,就该女子唱花旦,男子扮小生,中年男子演老生。
所以虞姬就是貌美的女子,花旦就自然是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又只留下虞姬一人镜前卸妆,烛光微漾,寂静的就像不曾有人来过。擦拭脸上的重彩,突然凤眼一瞥,一旁的矮几上放着墨绿色锦袍,锦袍一端垂在地上,一枚做工十分精美的香薰球静静地躺在地上的锦袍边。
桦妤身着靛色武生衫裤,腰间扎着黑布绳,头顶带着小布帽,脚上登长靴。再配一脸重彩,活脱脱的一清俊小武生。
一阵疾步快走,找着去后院的路。桦妤从不觉得自己是路痴,可是现下也不禁要怀疑。怎么走也走不到出口,别说后院,前厅也没瞧见。不知走了多久,走到腿都细了的时候,终于瞧见了走廊尽头模糊的树木,漆黑的夜空,零散的星。
穿过园中茂密的花丛,皎洁的月光勉强照亮前行的路,走过假山拱门,眼角余光瞟到‘有人’,假山上有人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夜空,说不出的寂寥。
当那人幽幽转过头来,桦妤定在当场,随后委屈至极的瞅着他,眸中雾气氤氲。眼见那人撑起身飞身跳跃下来,走到她身前三米处站定,不肯再走近分毫。桦妤踌躇着擦着眼泪向前迈进,那人便退后一步,桦妤再向前,那人又退一步;最后演变成桦妤一路追赶,可无论怎么奋力向前跑,那道身影始终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摔倒在地,再也追不上了,只能放声痛苦:“颜晟廷——”
“郡主,郡主。。。”远处隐隐传来声音。
“回来。。。”还是不能从痛苦中回神。
“郡主。。。”
桦妤一睁眼,透过泪水入目的是暖橘色床帐,中间系着如意结。痛,四肢酸痛的像是被马车碾压过。原来一场梦,可那并不仅仅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