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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发现,自己不但变成小婴儿,而且还是个非比寻常的小婴儿。
通身黄绫裹体的自己,着凤披鸾的生母,还有对她口称皇子的宫装美女们……
看来,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体”是古代的某位皇子呢!
而且看他们的服色,应该是……明?明朝吧?
很快,她的猜想得到了一部分的证实。
“本宫苦命的孩儿啊……”
虽说衣衫凌乱却无掩美艳,她的,或者说是这个小婴儿“生母”啜泣着,从接生嬷嬷怀里抱过小小的婴儿,梨花带雨:
“无论别人怎么说……
你都是本宫可爱的孩儿啊……
可怜的孩子,只是晚生三刻便要被人强加污名……
孩儿何辜啊!皇上!孩儿何辜啊!
呜呜……”
女人哭得让人着实不忍。
连旁边的几个宫人也跟着掉泪不止。
似乎,这个小婴儿生的不是时候啊……凤丹丹也忍不住心酸。
一片悲凄之中,几个年长宫人上前来劝:
“刚刚生产完毕,娘娘可切勿再伤心了,伤心,也伤身呐……
再者,万岁爷现在也只是受小人蒙蔽,小皇子很快便能分明了……”
女人却只摇头不语,半晌才绝望地哭诉道:
“皇上本就对长生之事孜孜不止。那陶道人所献丹药又正合皇上心意,竟让多年无嗣的皇家连得三龙……
现下,皇上又如何会怀疑他所说的话呢?
只怕……只怕再过片刻……这孩儿……这孩儿便要与本宫分开了……”
一面说,她又一面哭泣起来。
旁边宫人们都急着安慰她。可惜,话从嘴里说出来却半点儿听不进她的耳。
摇了一阵子头,她才又再次抬头看着一众亲信宫人,一脸绝望:
“罢了,这便是命,自古皇家……”
她好像忌讳什么似地又闭上嘴,好半天才再开口:
“罢罢,本宫这做娘亲的,能为孩子做的也不过是取个昵名,求孩儿一世平安罢了。
唉……人人都道皇家好……谁知后宫深如海呢?本宫不求母凭子贵,但求孩子长命百岁便是了。”
一众宫人看她这么说,急忙附和着说极是,最好取个光辉灿烂的昵名,才配得上皇子身份云云。
“光辉灿烂?”
女人又苦笑:
“本宫只求孩子能得皇天后土保佑,便是太吉了……
也罢,便唤做阿土吧!
但愿后土娘娘保得这孩子长命百岁,便是折了本宫一半之寿运,也是心甘情愿的。”
说完,低下头,痴痴喃喃地念:
“阿土,阿土,阿土……”
咦?原来这就是阿土的娘?
原来……阿土竟然是个皇子?!
大吃一惊的凤丹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谁是后土娘娘呢,周围的画面就一下子变了。
等她定下心来细看周围时,却身处一间布置得相当华丽,但光线极为昏暗的房间里,四周还弥漫着檀香烟气,搞得更加无法看清周围环境。
影影绰绰之中,只觉得似乎有无数暗影在昏昩中悄然而动。
焑雾缭绕中,她发现自己——应该说是婴儿阿土被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太监抱在怀里,给一个穿着杏黄龙袍,留着五络长须,神情恹恹的中年男人看。
当被这龙袍男抱在怀里时,她分明看到男人的眼神已然是一片浑浊,面容也已是蜡色。
看起来,这个须发尚黑的中年人,竟然如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般,毫无生机。
看了良久,龙袍男才示意老太监把一声没哭过的婴儿阿土抱走,给站在一边,穿着雪白太极袍做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也看看。
通过婴儿阿土的眼,凤丹丹看到道士在看阿土时,眼中冒出一丝精光。
接着,凤丹丹感到,道士用手上上下下把阿土全身摸了个遍,然后交还给老太监,转身向龙袍男行礼:
“启禀万岁,小皇子正是将来我主登仙后,替我主禀持天下之幼龙。”
龙袍男慢悠悠地问:“那二龙不相见……”他好像忌讳着什么,只说了这几个字就停下了。
道士叹息点头:
“正是。”
又沉默了一会儿,龙袍男再问,似乎不肯死心:
“……靖妃腹中的孩儿呢?”
“回万岁,两位皇子虽仅错一月之期,但命格却相差千里。”
屋子里一片可怕的安静,静得一点儿声也没有。也静得让凤丹丹想逃。
好半天,龙袍男才开口:
“也罢!冯保,宣旨罢!”
“奴才遵旨!”
老太监俯身行礼,然后面对龙袍男,抱着孩子缓缓躬身后退,直退到外厅才停下,把孩子交给一个老嬷嬷抱着。
老嬷嬷一接手,立刻与阖室宫人一起跪下,看着冯保挥下拂尘,从旁边长案上恭恭敬敬地擎起一方圣旨,行大礼之后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很快,她就听明白了。
原来这道皇帝的旨意,只说了两件事:
一,这孩子的名字叫上载下垕。
二,这孩子从今天开始起要尽量与其生母康妃少见。
为什么?
什么叫二龙不相见?
还有上载下垕……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她正想着呢,周围画面就如电影快进一般向前冲。
接着在一片人海中定格。
她低头,看看阿土:
他已经长成两三岁小孩子,在一个宫人扶助下,乖乖地跟其他人一起跪着,听那位依然满头白发的老太监冯保宣旨。
这道旨是封他这叫载垕的三皇子做裕王,还有只小他一个月的弟弟,四皇子载圳做景王。
旨意刚一宣完,她周围画面就又开始快进。
这次快进的时间稍微长了点。
当周围再度恢复正常时,阿土已经长成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处一间布置得颇有些灵气雅致的书房里闭目养神。看来天气很冷,屋子里还点着鎏金铜镂的烧炭大暖炉。
旁边,一个穿着正式官体服饰的中年人正絮叨:
“王爷,万岁爷已经下旨,着景王出居封国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您可得……”
他话还没完,就被阿土给挥手打断:
“高先生,本王说过。令本王不喜之事勿须再提……”
这个提字,突然之间被拖得好长好长连绵不断。
原来画面又开始快进了。
这次停下时,周围的环境已是一片素白——不过,却不是下雪了。
只不过也差不多,天气极为寒冷。冷得她也感觉到了。直想把整个人都缩起来。
看看周围,像是一个花园。
不过已然凋零的百花残枝,却全都盖着雪白的素绸。
花园的一边儿,一群宫女正抱着素绸往花上盖。
阿土正注视着那个年纪最小,时而一脸天真迷茫地看着乌压压的冬日天空发发呆,时而跟大家一起满脸认真地扯动素绸的女孩。
凤丹丹感觉到,他的胸膛里响起快得不像话的心跳声。这心跳声好大,一时竟盖过周围所有的声音。
而他盯着女孩的目光,那种灼热的温度,连凤丹丹都感觉得到。
然后,视野里的宫女们开始慢慢地变近了。
原来阿土正慢慢靠近她们身后,听着那个小女孩娇娇嫩嫩的声音说好冷,肚子也饿了,想吃点心。
“不成啊牡丹!再过几日便是国祭。你看这天气只怕今天夜里便要下雪。
这花枝若是着不完素(着素,过去皇帝去世,会把整个皇宫里所有的花木全部披上素绸,以示天子驾崩,万物俱哀的意思)会被责罚,忍忍,呆会儿便能吃饭了啊。”
旁边的年长宫女温柔地弯腰,抚着她娇嫩的小脸说。
只见叫牡丹的小宫女乖巧点头,叫了年长宫女一声月如姐之后,便应声跟她一起忙去。
她还只是个小孩子,正长身体的吧?
已留起胡须,一身素白的阿土握握拳,不假思索地转身。
在旁边小太监吃惊的目光下,他大步走进殿厅之中,四下扫了一眼,就端了一盘子糕点想走。
停下想想,又转身端起一壶热茶,这才往外走。
刚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转身死盯住想说什么的小太监,狠狠地命令:今天看到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更不许记在心里。
之后,便快步往她们所在方向而去。
很快地,他看到她了。
被素绸盖住的花木中,她正无聊地蹲在一丛牡丹花枝下,无聊地看着地上蚂蚁爬。
“你是不是饿了?牡丹?”
凤丹丹感觉得到,阿土问这话时声音都是抖的。
剧烈的心跳声,还有那种说不出来,酸麻难忍却甜如蜜糖的感觉……是什么?
牡丹抬起了头。
没错,这就是牡丹,只不过是年幼时的牡丹。
虽然年幼,但带着点儿婴儿肥的小脸却已然如含苞待放的牡丹一朵,明丽而端妍,天真而纯洁。
“啊……”
小小牡丹傻傻地盯着他手上端着的糕点和热茶,不由自主地咽咽口水。
晕……
这姑娘原来是个吃货么……
不过应该也不会那么轻易上当吧?
凤丹丹忍不住皱眉,正想着呢,牡丹就已经开口:
“啊……
你是谁?
怎么端着茶点过来?
是要给我吃的吗?还是……”
“是啊!就是给你吃的。
嗯……本……嗯……我……我名叫阿土,不如你叫阿土兄长吧!
呐,你叫一声兄长,兄长就把这个给你吃。
你要吃吗?”
“要!”堪称吃货代言人的小小牡丹快活地应了声,唤声兄长,便从眉开眼笑,一脸快活的阿土手中接过茶点。
也不管没杯子没桌,就这么蹲在地上,就着阿土手中的盘子和茶壶,像只饿坏的小狗般狂吃起来。
“慢慢吃,别急……”
凤丹丹感觉得到,阿土的目光如水般温柔。
而他的心跳也从刚刚的急速而剧烈,变得缓慢而深长。
心跳声,声声入魂。
随着这声声的心跳,周围的画面也再次快进起来。
不过与之前不同,时不时地会出现些阿土与牡丹相见相会,快活谈笑的画面,停格几秒,然后再次快进。
每每出现这些画面时,她都能感觉得到,阿土的心是温暖的,充实的。
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
接着,凤丹丹感觉一冷。
画面又停了下来。
一处华丽的宫殿之中,阿土和一个衣着高贵,面容明艳,头顶凤冠的中年妇女相对而坐。
旁边不远,站着老太监冯保和一个老嬷嬷。
屋子里只有他们四人。
阵阵狂怒的情绪涌进阿土心里,也让凤丹丹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还是第一次感应到阿土这样生气呢!
“要用牡丹做代陪祭?!荒唐!真是荒唐!”阿土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
“皇贵太妃,怎地连您也相信起这些无稽之词!”
“皇上!”
看他生气,被称为皇贵太妃的女人惊得起身下拜:
“此乃先帝遗旨啊!”
“父皇的遗旨?指名了要牡丹?”
凤丹丹感觉得到,阿土心里又流过一丝怒气和不甘愿。不过……
皇上?
她低头一看,发现阿土身上居然也穿着龙袍——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不容多想,那个皇贵太妃在阿土示意下,由老嬷嬷和老太监搀扶着慢慢起身:
“虽然先帝未曾言明……
但遗旨中所指之人,分明便是牡丹无疑。
这阖宫之中,上至后妃,下至火女,也只牡丹一人是元旦(就是正月初一)辰时生的元阳之女啊!”
她一边说,一边恳切地看着阿土:
“皇上,哀家又何尝愿意,看自己视如孩儿的牡丹去受这苦?
只是……”
“谁向父皇进的言?”
凤丹丹感觉到,阿土心里的怒意慢慢变小了,但却不是消失,而是越来越深沉。同时,也浮出一丝丝的……
杀机。
寒意侵人,她不禁抖了一抖。
“是……先帝……”
皇贵太妃支吾起来。
阿土冷笑:
“王今?刘文斌?还是陶仲文那厮?”
陶仲文?
凤丹丹吃惊地瞪大眼,再没想到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
不过依然不容她多想,只又听阿土冷笑:
“啊,朕倒是忘记了,那陶老贼早在几年前便死了。
所以便是王今或刘文斌了之一吧?
哼!是谁又有何妨?不过都是些妖言惑众的江湖术士!乱朕朝纲,留之何用!”
他也不容皇贵太妃多言,袍袖一拂对着冯保冷冷下令:
“着,妖人王今,刘文斌等,妖言祸国,假口神鬼,几尽国资,天理不容。
更甚者,借丹药之名,行伤先帝龙体之实……实为国之大贼也!
今朕初登大宝,自当承先帝之令,体天下之民,唯诛之矣!
冯保,你现在就令人照朕的意思拟旨来看!最迟七日之内,朕便要看那二贼人头落地!”
说完,便对皇贵太妃说声前朝有事,皇贵太妃贵安,往外开步走。
“得!”冯保在一边下跪接旨,同时悄眼看皇贵太妃。
“万岁!”
皇贵太妃急忙跟着起身,追上想走出去的阿土:
“万岁!哀家长久侍奉先帝身边,何尝不知那王刘实为国之大贼?
便是先帝也未尝丝毫不知!
万岁若为天下为先帝除此二人,那便是真正的大孝大德……
只是,这牡丹之事却非这二贼所能妄言啊!”
“那是谁?居然能让皇贵太妃对此事纠缠不止?”阿土冷笑着,不耐地转身,看向皇贵太妃时却愣了下。
因为皇贵太妃手中,不知何时捧了只黄绫绣卧龙纹的锦匣。
“万岁!锦匣内封着两道先帝遗令。
若万岁想知道这牡丹做代陪祭之事究竟何故……
只需打开第一道,一观便知。
这……也是先帝临终前,嘱托于哀家的第一要事!”
皇贵太妃恭恭敬敬地,把锦匣捧到了阿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