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三)

凤定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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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府,长孙慈闺阁之中。

    长孙慈坐在铜镜前,看着身后替自己梳理长发的花蕊,低声道:“哥哥那边,你也不要提这影卫的事情。至于二哥哥那边……”

    花蕊忍不住问:“李二公子倒似还未曾知道这影卫的事情呢!”

    “他不知道,自然最好。若是知道,只怕就会有大麻烦。”长孙慈淡淡道:“这样的事情,二哥哥知道了,就等于是整个唐国公府都知道了。唐国公知道了,那这影卫就不是影卫了,或早或晚,定要变成明卫的。”

    花蕊仔细地把长孙慈的头发梳理好,打成一髻盘在耳边,边往上插簪子,边低声说:“小娘子说的是。这两日小娘子身体这般不好,夫人与舅夫人还不留在府中照顾,而是到处奔走,不就是为了把这影卫的事儿给按下去么?不过小娘子,你说二位夫人,真的能把这事儿按下去么?”

    “按不下去,也得按下。”长孙慈垂眸,拿起一支素样金钗轻轻敲击着木制桌面:“这样的事情搁在外面说出来,是大罪。母亲和舅母就是为了舅舅考虑,也得给按下去的。”

    “不过……”花蕊放下梳子,艰难地盘起腿坐在长孙慈身边,轻咬着下唇发问:“不过二公子眼下可已经往宫里去寻那疯女子的晦气了——只怕影卫的事儿,那疯女子是要告诉他的。”

    “她不会。”长孙慈断然摇头:“先不说她尚且不知这影卫与舅母之间的关系。就算她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长孙慈回眸,看向花蕊一笑:“影卫,之所以是影卫,就是因为他们行事暗诡,于无人之处,可断人生机。她想要这样的利器在手,可却不想让这样的利器伤了她自己的手。所以她一定会避着二哥哥的——无论她再怎么喜欢二哥哥,这样的事情让二哥哥知道了,都是会对她、对她父皇不利的。”

    花蕊恍然,又点头道:“那,小娘子,你说要不要让大公子知道这件事呢?”

    “也不要。”

    长孙慈果断地摇了摇头:“我那大哥的性子,我是清楚的。他看似凉薄,实则最重义气。只要看准了一个人,便是豁出去一切也要保着的。他既然将二哥哥当成挚友。必然也是会这样待他。所以他知道了,跟二哥哥知道了,也没什么区别。再者……”

    长孙慈说到这儿,咬唇,摇一摇头:“大哥这些日子以来,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什么。不过从他只字片语中漏出来的东西看……我总觉得,他所图甚大。若是让他知道影卫的事情。只怕不好。”

    “也未必罢?大公子,毕竟是大公子。他便知道了,也不会害了二位夫人和您的。”花蕊劝道。

    长孙慈想了想,仍旧坚定地摇一摇头:“不成。大哥那性子,若是让他知道了舅母与影卫的存在,头一件事,必是要让影卫将长孙府中那些欺凌过我们母子三人的,一一除个干净。想来也正因知道他这个性,母亲也好,舅母也罢,甚至是舅父都好,才会一直没有教他知道影卫的事。不然,他们不早该让大哥知道了?”

    花蕊一怔,这才想起,长孙慈所说的确不假——似乎一直以来,高氏妯娌也好,高士廉也罢,都从未在长孙无忌面前提起影卫的事情。

    ………………

    不得不说,长孙慈对于自己家中的情形,还是揣测得相当正确的。

    此时的高府秘室中,三位长辈正对面而坐,商讨着这影卫一事。

    “既然如今让观音婢知道了这影卫的事,那便到此为止罢!别再让辅机也知道了。”高士廉听完了妻子妹妹的话儿之后,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否则,辅机那孩子的性子急,定是要用这影卫,去找他大哥们的麻烦。”

    “何止是找麻烦。”高氏知道,自己哥哥这般说,实在是给她留面子:“那孩子如今心心念念,最大的愿望就是要寻着机会,收拾了当年欺负我们母子三人的长孙族人。再教我与观音婢的名字,重入族谱……否则,他也不会花这么些时间,天天跑去兄长您身边了。”

    “孩子愿意学好,这是好事。”高士廉摆摆手,摇头:“而且就算他不说,为兄,也会让他这么做——为兄虽然能护着你们母子三人,可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他越早立起来,你们母女二人就越早安稳着。为兄,也便越早能安心地寻个机会离开京中,往地方去走一走。”

    “大哥?”高氏闻言变脸:“大哥这是何意?”

    “京中这等情形,你大哥与我,其实都早做好了要离开避乱的打算。只是一直放心不下你们母子三人。”鲜于氏见状,叹了口气,轻声道:“毕竟你大哥因为与国公府的来往,眼下已然入了皇帝的眼睛了。将来说不了,就会被盯上。”

    高氏低头,红了眼眶:“都是小妹不好,连累了大哥……”

    高士廉见状,皱眉不悦:“好了!你也是我高氏子弟,哪里来的这等柔弱作态!再说我与李渊初交之时,你尚且未曾出生呢!再往深里说,咱们父亲,祖父,都与李氏一门颇有交情。怎么算也是逃不了这一层的!说句不中听的,要不是因为咱们两家世代有这份交情在,不说你母子三人现在的情况,就算是我这小小的礼部末品官员,也还够不上唐国公府的门槛呢!更别提因为两个孩子的亲事,能多方受到国公府的照顾了!”

    他这些话说得不假,高氏却也明白。只是做为一个因失了夫家而需要兄长照顾的已嫁女而言,她始终还是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的。这也成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最大的心事:

    若是,若是她的丈夫不曾故去。若是她和两个孩子,仍然是长孙一族堂堂正正的族人。女儿也好,儿子也罢,怎么会吃了这么多苦的?

    说到底,都是她自己的事——当年若是能违逆一把父命,不嫁长孙晟,她今日便不会如此深陷其情,连死后和离或者分家的事情都做不到;又或者,是在嫁入长孙府后,便狠下心来,替自己的两个孩子谋好后路,断了那些人的心思,也不会落得如今被逐出家门,还抹了自己与女儿族谱的下场;再或者,她若是能更狠绝一些,对那几个非人的下些重手……

    罢,罢罢。自己选的苦,自己落泪也要吞了。只是,连累了其他人,这叫她情何以堪!

    思及此,高氏越发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是毫无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