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朽座之下,渐起风沙(五)

凤定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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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高府之中,长孙慈闺阁内。

    长孙慈呆呆地坐在榻前,看着微笑面对自己的婢女花蕊:“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小娘子一切都好,花蕊开心啊!”

    “你怎么就笑得出来……”长孙慈难以接受,摇头:“你怎么就笑得出来……我的命是命,你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花蕊沉默片刻,才轻道:“小娘子,我的命是命,小娘子的命也是命。但有一桩,我护小娘子,却不因为你是小娘子,而是因为你救过我娘,救过我。我这是一命报一命,一恩报一恩。”

    长孙慈再度沉默。

    此时,门外突传通报声,道长孙无忌已至。

    长孙慈收拾了下乱麻般的心思,深吸口气,起身迎接兄长。不过她还没站起来,长孙无忌就已经进来扶住她,顺道将一张信筒塞进她手里:“时间紧迫,你且看看这个。”

    长孙慈微一挑眉,拿起信筒拆开,取出其中的小纸条,扫了几眼才重新卷起,复向着长孙无忌道:“哥哥意下如何?”

    长孙无忌从旁边端起茶来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放下,这才回头看着她:“这事儿可轻可重,就看你想怎么处置——反正那贼人还在我们手里。只要有他,咱们怎么去告,都是赢的。”

    长孙慈却摇一摇头:“哥哥,若是你让妹妹来说,那妹妹便要劝哥哥,无论如何,这贼人早早儿地打发了的好。不能留着。”

    “为什么!”长孙无忌大吃一惊,看着自己妹妹:“有了他,咱们怎么告那宇文化及,都是稳赢啊!”

    “前些日子,哥哥与李家二哥哥曾经以为,一直以来暗中捣乱的都是王世充。可如今又说是宇文化及。妹妹身处深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捣鬼。可是……”

    她言至此,突然停了停,然后才道:“可是有一件事,妹妹却很是清楚——能使此计的人,满朝中不下十人。但这十个人里,仅凭我们两家就能告赢了的,却没有一个。”

    长孙无忌急了:“那妹妹的意思是什么?竟就让我们从此轻轻放过吗?这样的……这样的……”

    “我未曾如此说。”长孙慈摇一摇头:“只是妹妹觉得,哥哥与李二哥哥,是时候去见一见那位杜家兄长了。你们让他等了这么久,也该去见一见了。”

    长孙无忌一怔:“杜兄?这个时候去见他……”

    他若有所思地看看妹妹。

    …………

    次日午后。

    唐国公府上。

    听到长孙无忌的话,李世民也很是意外:“慈儿叫我们去见杜如晦?为什么?”

    长孙无忌不答,却反问道:“窦姨母说什么了吗?”

    “母亲今早还是老样子,吐得厉害,谁也不想见。我看,只怕今夜之前,是得不着她的信儿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就听一次那丫头的,去见见杜如晦。”长孙无忌道:“素闻杜如晦聪慧洞察,又于官场有所涉足。说不定,咱们去见他,反而能得到些提点。”

    李世民想了一想,也觉妥当。于是长孙无忌立时传侍驱车,就向江都官驿而来——没传马,就是为了李世民身上还有余毒未清。

    到得官驿,递入拜帖,却听说杜如晦已然搬出官驿,去江都城西一位老乡家中居住。于是二人又一路颠簸,往城西而来。

    马车粼粼,在一座清雅小舍前停下。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下了车,看着面前的宅邸。

    李世民一挑眉:“就是这里吗?”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小舍。长孙无忌点头,也踮着脚往里张望:“应该就是这儿了——他们都说了。断然不会错的。”

    于是,李世民便命扶英上前敲门。不多时,有人应声开门。

    门开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一个宽袖大袍,长相极为清俊的颀长男子。男子看看两人,突然一笑:“寒舍贵客,实在难得。请。”

    李世民一怔:“兄台……”

    “在下杜克明(注1)。想来,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男子一笑,露出两排干净的牙齿。

    李世民心中诧异,但还是跟着长孙无忌一起行了礼,被这人迎入舍中厅上坐下。

    刚坐下,长孙无忌就对着沏茶待客的杜如晦道:“杜兄是怎么知道我们今日要来找你的?”

    “克明其实不知二位何时前来。只不过前日经过国公府别苑时,见府门前地面土新泥软。又加上昨日去杏林边儿上的书肆取书时,见杏林前空无一人,就大胆猜测,二位这几日便要来见在下了。”

    杜如晦这么一说,着实让李世民心里更加好奇:“就凭这两件事?”

    听到他这么问时,杜如晦正端了茶往他面前搁,于是看了他一眼,就笑道:“仅这两件事,也就足够了。

    唐国公府别苑何等地方,门前又是公府门面。会动到这里,显然必有大事发生——若非是要翻新迎驾,那便是出了什么必须要翻土的事,比如大喜或者大丧,需要整治府邸。

    可如今君驾未至,国公府也未闻得添丁进口,更未听得什么白事。所以显然,门前的土是因为其他事被翻过——所以当时克明好奇,就去看了一眼那些新土。”

    李世民听得入神,接过茶来,轻声问:“那克明兄看出什么来了?”

    杜如晦把另外一杯茶递给长孙无忌,坐下一笑:“贵府侍人实在了得,泥土翻过之后,再不见半点儿痕迹的。不过旁边花叶之上,倒是有几处沾了些黑点儿。克明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那是血迹。再加上向来名闻江都城中的二公子这两人不见进出府门,而杏林神医又曾出入过国公府。所以我便大胆推测,多半是二公子身受重伤,且就在自家府门之前——这样一来,再跟前些日子二公子拿下那贼人上告驾前,废了江都丞王世充的位一事联系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不难揣测了。”

    李世民只觉目瞪口呆,长孙无忌在旁边拍手称妙,又接着好奇道:“元和便罢了——他府门前的土动了,自然是大事。可我呢?你又如何猜到我也要来找你呢?”

    “因为这个。”杜如晦似是早就料到他有此问,一笑,拿出一枝花,放在长孙无忌面前——

    那是一枝金绿色的新菊蓓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