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雨欲来

纳尔好挑食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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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昭抱着狐狸,一口气跑到了山下,坐在街边的桩子上哭了个天昏地暗。小狐狸接了一头眼泪,急得呜呜叫。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脸见人了,方才她还拿着一把假剑和人叫嚣,结果被人羞辱了一番,还将她一直以来的自尊踩了个稀烂。

    她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哟,这不是小云昭嘛,不想再见到谁了?”正是天黑收摊儿的时候,打铁的中年男子被喊声吓了一跳,看见是佐天门的小弟子,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还以为是前阵子的妖怪呢。

    “我师父!云七师兄!所有的人!”

    “可不能这么说,雷公要打头的!”吓唬了她一下,又过去拍拍小丫头的头,“有什么事和你师父好好说,他是最最疼你的。”

    “我不要!”

    “好啦,那下回陈叔见到你师父,便替你骂他两句,如何?”

    云昭还是哽咽,“我再也不回去了。”

    “小丫头片子,还离家出走了,”男子爽朗的笑了几声,云昭也算是他瞧着长大的小娃娃,又想起云岩那个牛鼻子老是喜欢在他旁边吆喝“箍桶、卖篓子”,搅和得他也没生意,于是也想吓一吓云岩,“丫头,今天便不回去了,去我家找我婆娘和囡囡玩好不?”

    ……

    第二天早上,佐天门中殿门口。

    “站住。”

    张箐回身看着轮椅上的白衣少年,因着他气场格外清冷,与这山中众人不同,还多看了两眼,“干嘛?”

    “你家重乾真人便是这样教你欺负弱小,欺负女孩子的吗?”白衣少年冷冷的看着他,像在看一件死物,看得张箐都有些心慌起来。

    他将那股不舒服的劲儿抛到脑后,冷哼了一句,“我道是谁来给那丫头片子出头,原来是个残废!”

    这话难听得周围的弟子都忍不住皱眉。云七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把玩着手中不知何时拈来的一枚落叶,转眼间那枚落叶已被他挟在两指中,指尖微微一动,叶片便以破竹之势疾速向张箐的面门飞过去。

    张箐反应也算快,来不及抬手格挡,只能向旁边偏头躲,于是那枚落叶便飞速得向右边擦过去。

    正要发火时,他突然觉得脸上一痛,伸手一摸,才发现有三分之一的叶身都嵌进了他的脸里。

    一众围观的人惊叫起来。

    疼痛是次要,这回他的脸必定留疤了。

    张箐不过十二三岁,此刻哪有不怕的道理?别的先不说,光比内力这少年就在他之上。

    刚刚叶片贯空而来,那力道说能入木三分也不为过,若是他没躲开,这枚叶子插中的便是他的脖颈!

    反应过来后是滔天的暴怒。

    张箐暴喝一声抽出“碎月”直直地像云七砍去,剑风挟着毫无章法的杀气而来,只见那少年还是清清冷冷的,闪身躲过时仿佛只是拂了下落灰。

    张箐一击落空的空当,云七五指作拳重重得击向他腋下,趁他吃痛佝偻时,回手作爪掰直了他的小臂,又卸掉了他的肘节。只见那白衣少年眸中寒光大盛,抓着张箐持剑的手往下捅去。

    “留人!”唐邈吓了一身冷汗,飞速赶来才堪堪用自己的佩剑挡住这“破竹”一剑,两剑相撞甚至震得他手腕发麻。

    这一剑若刺下去不断腿也残废!

    被救下的张箐顾不上什么面子,已经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云七师兄好厉害啊!!!”云却和几个小弟子小声惊呼起来,他们从来不知道这个一直患有腿疾的师兄,也有这样可怕的一面,真是……

    太痛快了!

    “究竟是有何等的深仇大恨!”唐邈站在殿中,怒气冲天的指着轮椅上的白衣少年,眯着眼睛看向座上的老人,“这便是你的好弟子,要置我太清掌门亲玄孙于死地!!”

    “小七,”云掌门觉得棘手,一时不知如何安抚,踟蹰着朝云七说了句:“快同人道歉。”

    “太清掌门亲玄孙?呵,我师妹也是我亲师妹,也是视若珍宝得带大的,你是不是也该向她道歉?”云七转头冷冷得盯着二人,慢吞吞地说道。

    “我要杀了你!”张箐托着自己的伤臂,咬牙切齿的盯着云七,目光中的恨意仿佛要将他身上灼出个洞来。

    座上的老人盯着自己的独苗长孙,忍不住叹了口气。

    云七可以说是个难得的天才,悟性极高,身手好,反应也快,更难得的是脑子也转的快。

    只可惜这孩子六岁那年,他爹娘带他出行游玩,夫妻二人双双遭遇劫匪,连同他那时的妹妹一起遇了害,只留下了被车轱辘压坏了双腿的云七。

    云七是他唯一的孙子,小时候他被人称赞有七窍玲珑心,他父母便“云七云七”地喊他。出事之后,他再不肯别人为自己取名,就连他这个爷爷也不行。

    孩子长这么大,从未亲口喊他一声“爷爷”,性格淡漠的很,唯一的一次求他,还是小云昭入宗门那回。

    “你太清辱人在先,现在又口出恶言!”云岩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心爱的徒儿这会子还没找回来呢!

    “这便是你们太清的做客之道?!”

    唐邈冷哼一声。

    “松元长老息怒,小儿不懂事,冲撞了张公子,”座上的老人缓缓开口,又看了一眼自己冷傲的孙子,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闭了闭眼,“阁下要的东西,暂时不在山中,你若真有心借,我这儿有本册子,你可自行去找。”

    唐邈听得一惊,心想“果真不负真人所托”,面上也换上笑意,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连忙问道:“那册子现在在何处?”

    老人便从身侧取出来一个年代已久的黄花梨木箱,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布满厚茧的老手在上面抚了又抚。

    “只是,你们真人须得答应,如若寻到此剑,不可占为己有,七日为期,必得归还我门中。”云掌门定定地看着唐邈。

    “那是自然,我太清派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唐邈抑制不住地上前两步。

    “还望真人宽恕幼子无心之失。”老人的头又放低了些。

    “自然自然!无心之失,都是无心之失。”就好像变了张脸。

    唐邈将盒子拿到手里,还打开确认了一遍,喜笑颜开,“如此,在下也不便再叨扰,这便回太清复命去了。”

    “请阁下慢走。”一会儿的功夫,老人像又苍老了许多,背都佝偻了些。

    张箐仍然是不甘心,走到云七面前,重重的“哼”了一声,便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师尊,他们太清真的会庇护我们佐天门吗?“云丰有些不相信道。

    “会的,重乾真人重信义,是武林中各大门派的榜样,他一定会遵守诺言的。”老人看着几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而且小七伤了他们如此看重的弟子,太清派现在很受新皇的扶持……若是连这个也不答应,只怕佐天门要惹祸上身了。”

    想到这儿,几个长老都不说话了。新帝与太后不喜玄门已经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打仗的诏书已经下了……“肃清玄门”的诏书还没下,想必是有太清重乾真人张抱青从中周旋的原因。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好了,”老人回身往殿后走,“云岩抓紧把昭儿找回来罢,这丫头倔得很,也不知是在哪儿过的夜。”

    “是!”云岩早就坐不住了,连忙招呼了几个弟子加快步子往外走。

    几个弟子从云七身边跑过时,云七想起了什么,唤停了一个平日里与云昭有几分相熟的。

    “你见到小昭,便和她说,小七师兄替她报仇了,也会给她寻到真的青霜剑的,让她快些回来罢。”

    那小弟子刚见过云七的杀伐果断,还有些敬畏,这会儿又看他目光里满是温柔宠溺,不禁一愣。

    “是,师兄。”

    ……

    云昭这回在山下玩了个痛快,在陈铁匠家里歇了一夜,白日里又蹭了几个婶子婆婆的好吃的,心情总算大好了许多。

    “小九思小九思,不,是大九思,你真的是九尾狐,对吧?”

    她正吃着糖果子同小九说话呢,没成想转角碰见了找她找的满头大汗的小弟子,小弟子刚要喊,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你要是敢叫,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她恶狠狠道。

    小弟子想到了云七的手段,怕得咽了咽口水,只得央求的看着这个比他小了好多岁的“小师姐”,“我说云昭小师姐,我们找你找的都快把天翻过来了。”

    云昭这会儿消了气,但还是不想回家,那股丢脸劲儿还没过,她想晚点儿再回去面对。

    “总之你不许说见到我了,你骗一下师父他们,叫他们也别找了,省的我东躲西躲。待我玩痛快了,晚上肯定回去。”

    小弟子难办,灵机一动。

    “云七师兄替你狠狠揍了那张箐一顿,把他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师兄还说给你找真的青霜剑,你快些回去吧!”

    云昭心里甜丝丝的,她就知道小七师兄有本事!

    ……但她出来之前还骂了小七师兄,她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跑回去。

    “哎呀我今天会回去的,你骗骗我师父说看到我跑回去了,别让他们白找了。”

    “可是……”

    “你敢不从我就让云七师兄揍你!”她挥了挥小拳头威胁道。

    小弟子咽了咽口水,“好吧,那你……”

    “放心吧放心吧,我天黑之前一定回去!”

    小弟子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狐假虎威的滋味儿真好呀,云昭美滋滋的想,她得带一份儿最甜的桂花酥回去给小七师兄赔罪才行。

    想着,她就走到了点心铺子,老板也认识小云昭,和小姑娘笑着聊了几句。

    云昭笑嘻嘻的答了几句,就挑了几样点心,大大方方的给自己师父账上赊了一笔。

    目光四处瞎溜时,正巧看到师父领着几个弟子往回走,这是被忽悠回去了。

    她嘻嘻一笑,又喊老板加了个油鸡腿。

    这回也不能忘了师父的,她在山下玩的痛快,指不定回去还要怎么挨师父骂呢……

    不过每次她一撒娇,师父也就算了。

    她远远地看着云岩的背影,看到师父袍子后面打的那块儿补丁。那回袍子破了师父心疼的很,然后她便学着山下婶子们,摸索着缝上去一块儿补丁,总算是挡住了漏风的地方。

    只是针线走的难看,现在正随着云岩的步伐,一扭一扭的像个胖蜈蚣。

    云昭捂住嘴偷偷笑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为什么看了这么久呢?

    ——后来想起来,那天她既没有在意那狐狸格外不安的异样,也没有注意过周遭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对这蠢笨愚钝的她来说,这点点半刻钟的时光,兴许是那高高在上的天道,实在怜悯她这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大祸临头的蝼蚁,于是稍稍施舍给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