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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她谈吐不俗,这种情况下还能顾及向我赔不是,应是受过教养的。想来若不是受难,绝不会沦落至此。
“无事。”我扶她起来。她像是找到依靠,浑身重力都匍匐在我身上哭的泣不成声。
我看向那位夏老爷:“她欠你多少钱?”
夏老爷语气很不好:“她丈夫欠的,也不多,二十两银子而已。不过她丈夫没钱还,便把他媳妇抵给我了。”
我问知珂:“钱袋里还有多少?”
“够给他的。”知珂递给我。
我从钱袋子里面拿出二十两银子:“我替她还了,从此两清。”
夏老爷接过银子,在手心里颠了颠,又随手给了女子两锭:“我也不是有意为难你,怪你命不好,摊上个不成器的丈夫。这两锭银子算是我发发善心,为自己积福吧。”
女子接在手里,细长的手指上满是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划破。她两眼含着泪,看了夏老爷几眼,一时都说不出话。
“谢谢。”她说的晦涩。
原来她名唤海棠,儿时也曾是富家闺阁女子,家中富有,她有过良好的教育。后来家道中落,举家搬移时路上碰到土匪,一家全部命丧于此,只有她侥幸留有一条性命。她一弱女子没有能力为家人报仇雪恨,只好逃离。可她自小在家中长大,不懂世间险恶,没有多久就被骗进青楼失了身子,成了为人所不齿的风尘女子。她见过太多悲欢,服侍过太多男人,早已看透人间离合,也不再奢求一直向往的爱情。她开始自甘堕落,学着别的女人那样开始迎媚讨好。只是后来她在碧波城碰到同她一样遭遇而穷困潦倒的书生,海棠善心同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开始照顾这个男人,陪她读书写字,风雅作诗。二人长时间长处下去便顺理成章在一起,海棠为了那个男人,倾尽所有才从青楼逃出来。
“他说过不会嫌弃我的过去,不觉得我身子脏,肯与我好好过下半辈子。还说我们都不容易,身世凄惨,没有比我俩更合适的人了。”海棠流着泪:“男耕女织的日子没多久,他开始迷恋赌博,将我仅剩钱财输光之后,不听我的劝阻又去借,去偷,甚至去抢。他从一个文采书生,彻彻底底堕落成赌鬼。”
我听着戚虚:“这样一个男人,你为什么没离开他?”
海棠笑得凄凄惨惨:“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些年的相处我早已把他视作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没有他,哪怕他已经不在乎我。”
一个可以随意把妻子送给别别的男人的丈夫,何谈在乎一词。
我没说话,扶着海棠从另一条路下了楼梯,在映清楼小二带领下出了映清楼。外面灯火通明,烛光璀璨,烟雨朦胧。海棠对我拜手做谢:“这些事很难齿,可我愿意对你说,因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无奈。纵然很伤心,却怎么也放不下。”
她冲我笑笑:“人活一世都不容易,就算被人耻笑我也不愿死去。谁知道下辈子又是个什么样子,说不定还不如现在呢。”
也许吧,即便心已经千疮百孔,却仍有信念支撑自己活下去。
我凝着海棠的背影一点一点淡在我的视线,被春雨洗去一身污渍,轻飘飘离去。
我也笑了笑,突然觉得这天,这冷冰冰的雨都如此温暖可人。
勒长风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没理他,我知道知珂自会告诉清楚。我的视线落在台上响起的丝竹声,那些穿着水秀长裙,软弱无骨的舞女身上。她们个个龄岁芳华,贴身的舞裙勾勒出她们迷人的身段。犹如一朵朵盛开正艳丽的花卉,尽可能的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让其可以更加美丽。宾客喧啰,热闹得很。
其实我也是会几首舞曲的。儿时我爹看出我不是个学武的料子,便特意找了几个舞技高超的师父教我,希望我做不得女侠客,也不至于平平无奇。我那是贪玩,并不怎么去学,只是在我爹的威逼利诱之下学了一点。现在我看着她们,总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舞女散去,台上立马上了一个手持白玉笛子,身穿白月象牙袍子的翩翩公子。他吹奏一曲,曲调缠绵,悠悠然然,好似踩在一片棉花之上。后半又忽高忽低,铿锵有力,仿佛周身都陷入一片肃杀之中,让我不禁想到了戎马一生的将军身披铠甲,浴血奋战。一首曲落,随之陨落的似是人跌宕起伏的一生。
我将目光收回,回头便看到勒长风正在看我。我吃口糕点,再继续听曲儿。方才那位男子又换了琴,细长的手指拨弄琴弦,一颗颗音符从他手底蹦出来,又在天中汇聚,连成一首曲子。我儿时喜听我娘弹琴,她会的也不过就只有两三首而已,却每首弹的精致细微。这位男子弹的也十分不错,很像她娘那般柔柔琴音。
“和我娘一样。”我喃喃自语,目光撞见弹琴男子,一瞬间的对视稍纵即逝。我看到他在看我的那一刻目光深邃,很明显意有所指。我不禁愕然,趁着勒长风没有察觉,我又低头看去。那男子拨弄琴弦,目光扫视大堂,艳艳笑笑,又与我对视一刻。这次我可以确定,这个男人是故意与我相视。我不识得他,他做此番又是为何?
我压下心中疑惑,故意一手撑着脑袋阻挡勒长风看向台下的视线。那名男子凝着琴端一块儿白玉构造的空地,手指拨弄琴弦时有意无意擦过白玉,随后又仰头看了我一眼。
一次是巧合,连续三次都是这样,我可以确定这名男子就是在我向表达什么信息。
可,究竟是什么呢?
我一时想不明白,那个男人曲子落后便在众多宾客掌声中离去,现在下面来了一群歌姬。我将目光收回,低头吃了一块儿秋水芙蓉糕。
“看着可还满意?”勒长风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