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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踩着高跟鞋,拖着疲惫的身躯, 顺着狭仄的楼梯往上爬。
楼道里阴暗潮湿,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长长的通道连着多户人家, 卫生间和厨房都是共用的,在家里说话大声一点, 整个楼层的人都能听到。
居住在这里的, 要么是挨着等拆迁的钉子户,要么是外地来的打工族, 贪图租金便宜。
白露这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跟这里乱糟糟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年轻漂亮的女孩, 深夜回来, 难免引人注目, 上楼的时候就有人在偷偷打量她。
白露懒得理会这些异样的目光,她皱眉盯着手机,三个未接来电, 都是表弟何淼打来的,通常从老家来的电话都不是什么好事……
楼梯爬到一半儿,白露的脚被高跟鞋挤得生疼, 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她扶着楼梯的扶手站住,给何淼回电话。
几乎没有什么等待, 电话就接通了。
“姐, 你可算接电话了!”何淼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焦虑。
白露的心情一下子沉下去:“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下午那些人又来家里催债了, 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还撂狠话说再不还钱,就……”
“就怎么样?”
“就要把我们抓起来,割了器-官卖钱!”
何淼的声音充满了惊恐,旁边传来轻微的啜泣声,应该何淼的妈,也就是白露的姨妈。
“你们别怕,他们不会的,只是吓唬你们。”白露用冷静的语气劝慰着表弟和姨妈,感觉脚趾痛得更厉害了,几乎站不住。
她不得不靠住墙壁重新站稳,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别担心,钱的事我会想办法,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你跟他们好好说说,再宽限一阵子。”
白露镇定的态度让何淼似乎找回了一点信心,何淼叹了口气,道:“好的,我会尽量跟他们解释,多拖一阵子。姐,你也要小心,说不定他们也会去找你的。”
“嗯,我知道,先挂了,有情况再联系。”
白露挂了电话,忍着脚疼一口气爬上六楼,走到她租的那套一室户门口,却一下子呆住了。
只见那扇破旧褪漆的大门上,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欠债还钱!”
那四个字是用红色的油漆刷上去的,满满的占据了整扇门,在夜色中看起来却像是泼在门上的鲜血,狰狞猩红,刺痛了她的视神经。
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撞到了楼道里的杂物,发出一声闷响。
隔壁邻居被这番动静惊动,探出头来。那是个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对浮肿的金鱼眼,眼珠浑浊不清,油腻腻的头发似乎几年没洗头了。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白露大门上的血红字体,露出畏惧的神色,正要准备关门,却被白露叫住。
“大叔,劳驾,您知道我门上的字儿是谁写的么?”
白露盯着中年男子,这人失业在家,很少出门,闲得无聊就喜欢偷窥别人家里的事儿,因此白露推测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果然,那人犹豫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左右瞟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才压低声音道:“今天傍晚的时候,有两个男的来找你。他们敲了半天门,但是你不在家,他们就又来敲我的门,给我看你的照片,问我你是不是住这儿。我就照实说了,但我也告诉他们,你经常不在家的。他们就蹲在门口等,等了差不多有两三个小时,你还没回来,他们不耐烦了,骂了几句,然后找了油漆在你门上刷了字……”
白露又问:“你看清楚他们是什么模样,什么打扮?”
“那两人看着像社会不良青年,穿着一身黑,很高很壮,胳膊上还有纹身。”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畏惧,“我说大妹子,你怎么会招惹上这些人啊?”
白露了解了情况,反而镇定下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搬到这里还不到一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谢谢大叔,我没事的,只是有点误会而已。”
白露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把那双挤脚的高跟鞋脱下,丢在地上。
她租的一室户,只有十个平米左右,墙纸破损发黄,裸露出石灰墙体,地板掉了漆,满是划痕,踩上去吱呀吱呀的响。家具少得可怜,只有一桌一椅和一张单人床而已。
不过,屋子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白露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头顶的白炽灯发出刺目的白光,投射在地板上,泛起惨白的光。
亮了灯的房间,让白露找回了一丝安全感。她呼出了一口气,光着脚丫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瓶冰水,然后坐到桌子旁,翻开桌上的一本红皮笔记本。
白露拧开矿泉水瓶,一边小口的喝着水,一边翻阅笔记本上的记录。
笔记本上写满了几页,都是她还债的记录,算一算,这两年多来,她已经陆陆续续还掉五百多万了。
上一次还钱记录是三个月前,最近三个月她没有什么进项,那边估计等得不耐烦了,才会找上门来。
白露拿出手机,纤细的手指飞快的戳着计算器。高利贷的利滚利实在可怕,过了这么长时间,本金加利息累积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数字。
“一千零五十六万……”
白露抱住脑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头顶发黄的天花板,漂亮的杏眸透出一丝焦躁。
这样令人绝望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白露站起身,又去冰箱里拿了一小瓶红星二锅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烈酒滚入咽喉,带来一阵灼烧般的痛,却让她心理上生出一丝快感,她握紧拳,深深呼吸了几口,从沮丧的情绪中振作起来,眼中重燃斗志。
只要抓牢邵祺这个花花公子,一千多万应该不难到手,哦不,她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好不容易搭上邵祺这头肥羊,应该好好捞一笔才行。不仅要彻底还清债务,还能给自己留点儿,以后的日子就不会那么捉襟见肘了。
然而,这事儿还要按部就班的来,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可惜那一边却似乎等不及了,她必须要让那头儿宽限一段时间。虽然何淼说会尽量去解释,但白露并不认为他能搞定那帮亡命之徒。
白露纤细的手指握紧酒瓶,猛地仰头灌了一口烈酒,苍白的脸颊泛起艳丽的红晕。
酒精似乎给了她勇气,白露打开手机通讯录,颤抖的指尖停留在那个让她胆寒的名字。
苍行北……有多久没有联系过他了,可能有半年了吧……
如果可以,白露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跟他有任何交集,然而至今都无法摆脱他,不仅无法摆脱,还要主动去求他。
白露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用力按了下去,拨通了苍行北的电话。
“喂,苍老板,抱歉这么晚打扰您……”白露紧紧攥着手机,手心渗出冷汗。
“嗯?”男人的声音冷如金属,没有半点起伏,听不出情绪。
“没……没什么事儿,就是关于还钱的事情……我最近的确有点紧,求您宽限两个月时间,到期后我会一次性还清剩余的欠款……”
白露佝偻着腰,姿态是前所未有的谦卑,低声下气的祈求电话那头的男人。
“一次性还清?”
“是的,我保证,到时候连本带利一次付清。苍老板您还信不过我吗?我和我的家人就在,不可能跑掉的。”
白露各种保证,说尽好话,才终于得到男人的首肯,答应给她宽限两个月。
结束了这通艰难的电话,白露长吁一口气,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一阵疲倦袭上心头。
墙上老旧的挂钟不疾不徐的走着,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白露双眸湿润,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跪坐在床上,残破的墙壁上晃动着她单薄的身影。
这样孤寂的夜晚,格外容易勾起人的思绪……
任谁在凌晨睡梦中被人吵醒,心情都不可能好,何况他刚刚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又跟一伙儿华尔街投资者开了整整一天的会议,才能躺到总统套间舒服的大床上,好好补一觉。
荣景年睡眼惺忪的看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邵祺,你知道我这儿是几点吗?”
荣景年的口气不太好,邵祺听得出来,但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不是不知道荣景年去了纽约出差,如果不是紧急的事情,他也不想打扰他这位大忙人表哥。
“对不起,哥,打扰你休息了,我有件紧要的事想问你。”
“说吧,最好真是紧要的事。”
“是……是白露,我……我找不到她了!”
荣景年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差点就掐断了电话。小两口吵架闹别扭,闹到他这儿来了?简直莫名其妙!
“你是她的男朋友,你找不到她,问我有什么用?”
“不不,哥,不是这样的,跟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她帮我投资海外的钱!”
“多少钱?”
“大约有……三千万人民币……”
这样一大笔钱,总算令荣景年的脑子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这么看来,这俩不是普通的情侣吵架啊!
最近这两个多月,由于邵祺跟白露恋得火热,俩人关系日趋稳定,连邵祺的妈妈都说要邀请白露正式上门做客了,荣景年也几乎快淡忘了他对白露最早的观感。
感觉事态的严重,荣景年起身披上外衣,握着手机走到阳台:“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
邵祺的这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刚做完两个大工程,盈利相当可观,邵祺以前是不管公司事务的,但自从决心奋发之后,就开始研究公司的财务报表,发现每个月需要缴纳的税款和杂七杂八的管理费用十分高昂,为此他就在白露的面前抱怨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