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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冀州大地,黄土坚硬,树木凋零,遍地枯黄,满眼苍凉,拒马河从野三坡出来后,继续东流,河道渐渐收窄,直到穿入一个谷口,算是进了十渡的地界儿。
众人便是寻着此处而去,进入山区后,沿着河道旁的开阔地继续北上,绕过一个大弯,河道陡然变宽,却紧紧贴住两侧的山脚,继续前进,穿过狭窄的河岸窄道儿,突然视野开阔起来,犹如大山凹了进去,露出一大片平地,这里便是西湖港。
季子康环视一圈,指指山坳的尽头,那里零星散落着一些土房子,约摸十几户人家,走到近前儿,全是黄泥刷墙,稻草覆顶,也没个院子,唯有当中的一家,在门口摆了一张圆桌,看上去还挺干净,倒有点儿饭馆的意思。
“就是这里,咱们自报家门?”
“先吃饭,见机行事,别忘记,秋奎海可算是死在咱的手里!”
“有人吗?”
几声招呼,屋内全无应答,丘墩子干脆开门而入,进了屋就观察四周,虽是破旧的农家房屋,却正堂不小,摆了三张圆桌,灶台单独隔了一间,地上打扫地干干净净,墙面也被粉刷过,竟还贴了些剪纸画,别说,还有股子讲究的味道。
几人也是纳闷儿,回头看看季子康,这家伙也是一脸不解,寒冬腊月,这个老太太能去哪里?
“门未上锁,要么很快归来,要么民风纯朴,门下无倒坎儿,窗户不补洞,肯定不是黑店,既然是个饭馆,大不了咱们自己动手。”
韩福临和周云生倒是悠哉游哉,拉着季子康在周围转转,这间破屋的确比周围的农家要大很多,虽然没有院墙但一看占地不小,仨人绕到屋后,见到一张方桌,上面只有一个香炉,桌下摆着个空空的米斗,当间斜下一个木板,朝向底部的一个方洞,洞口连着一节木头槽子。
季子康一看,倒是觉得稀奇,老婆婆估计是个懒女人,平时将小米这些饲料一股脑倒在米斗里,流出槽子任由家禽取用,可左看右看,连根鸡毛都没有发现,这时,就听到有人在屋前喊道。
“你们干什么呢?”
仨人应声过去,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个子不高,塌鼻梁,大脸盘子,裹着棉袄圆墩墩的,身上背着个木筐子,里面全是腊肉。
“您可是这家的主人?”
“不是,秋家公公去了涞水,婆婆今天出了远门,我是他们邻居,您几位是?”
“我们从保定过来,那位胖乎乎的官爷是新上任的父母官,过来走走,看着这里像处饭馆想讨顿饭吃,结果叫门没人就擅自进来了,得罪,得罪。”
那妇女走到近前儿,打量着眼前人,三位衣着光鲜,三位粗布朴实,再看季子康,胖乎乎的倒是官相十足。
于是,她赶紧换了笑脸,走到门口放下筐子,专门取出一条腊肉,表情还有些不舍,咬咬牙进了厨房。
“贵人,您先坐着,我给你们做几道菜,山里冬天没有鲜货,只有腊肉和干菜,凑活着吃吧。”
韩福临给季子康使了个眼色,丘墩子和张煤球就跟了进去,就听到厨房里竟聊了起来。
“大姐,贵姓啊?”
“不贵,不贵,姓王。”
“王姐啊,看你的年岁,不过三十吧?山里水土就是养人啊,看看他,城里待着,黑不溜秋跟个煤炭一样。”
“哎呦,我都四十了,城里多好,每次去涞水,咱才舍得穿新衣服。”
“您也太看得起城里人了,穷人过的日子还不如山里,咱这虽然靠天吃饭,但也饿不着,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和您打听一下,这家老人可有儿女?”
“没有,好像秋公公身体不好,婆婆这么多年也没有生养。”
“婆婆之前有说过要远行吗?我看门都没锁。”
“嘿嘿,婆婆在我们这边可有名啦,懂医术,经常进山给山民看病,每次出门都不定期,山里人都知道这是他家,就算秋公公打猎不在,也没人偷东西,我家住的近,遇到上门吃饭的,帮着做一顿,一半给我。”
“挺好,挺好,乡里乡亲的也都信任,您知道会仙谷吗?”
“只是听说过,我家从十渡下游迁过来,呆的时间短,据说那里是个大凶的地方,好像闹过妖怪,没人敢去,秋家老两口倒是总去,没人祸祸的地方野物特多,公公打猎,婆婆采药,我十来岁的时候和婆婆去过一次,但过了山坳经过镇妖壁就开始起雾,吓得我就回来了。怎么,您几个要去那里啊?”
“对啊,我家官爷听过会仙谷的往事,想实地看看。”
丘墩子可是一直和王姐聊着,张煤球在一旁认真地打着下手,很快,几道菜就端上了桌,的确看着脏脏兮兮,但味道很香,丘墩子上菜的时候点了点头,大家这才撩袖动口。
王姐从厨房出来,站在一旁,似乎不敢坐下,但眼神却盯着桌子,时不时咽咽唾沫,韩福临一看,掏出大洋亲自送过去,邀请她一起用餐,这妇人也是大大咧咧,转身进入厨房拿了碗筷,小心翼翼地动了起来。
“王姐,听说你以前打算跟着秋家婆婆去会仙谷?”
“对对,我吵吵着叫婆婆带我去,可是半道儿吓回来了,那时我家刚迁过来谁也不认识,就和婆婆好,别看她长的难看,心眼可是善良,估计也是被我缠的没办法了,就带着我,她警告说,一个人绝对不能去,哦哦,好像还有个什么说法,我想想。”
“对!身带贡银寻仙家,死人出行跟在后,树顶有窝躲着走,过湖入水棺材船,自有好人送回家,您说,听着就吓人,我可不敢跟着。”
大家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难道去个会仙谷还要这么复杂?这一句句口诀,不单瘆人,其中的做法还真是光怪陆离。
周云生乐呵呵地看着韩福临,拱手对着王姐道。
“不知家中可有小米和香火?”
“有,有,别说,婆婆每次远行,都会准备这两样东西。”
韩福临一听,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又取出一枚银元,大大方方放在桌上,眼神瞅瞅周云生,见对方点头方才开口。
“王姐,方才那枚,按照你和秋家婆婆的协商,一半归你,这一枚也是酬劳,这样你俩一人一个,还请帮我们一个忙,估摸这两日还有一人会过来,个子不高,身形消瘦,脸上有些小麻子,看上去颇为机灵,叫周三儿,他来之后,火速安排他去涞水采购一石小米,一半分给你和秋家,还有半石必须整齐地倒进屋后的米斗中,谁也不许碰。”
“明白,明白,您这是要寻仙,婆婆也这样,只是没有您这么大手笔。”
韩福临神神秘秘地嘿嘿一笑,看的季子康满是兴奋,于是,吃饱喝足,备好东西,牵着马匹,大家跟着王姐走到山坳后的一条小路入口处,便看着她高兴地回家了。
沿着小路向上,两侧的树木矮丛渐渐多了起来,很快,临近半腰,小路已经变得模糊,树木高大密集,犹如一道天然城墙分出了边界。
韩福临站在这里,回目远眺,西湖港的河水缓缓流过,对岸却不是空地,两座山峰渐渐拔起,留出一个入谷的道路,此刻,他的脑海里勾勒着会仙谷的模样,想起那几句口诀,叫住大家。
“说说吧,怎么个章程?”
周云生嘿嘿笑了起来。
“都要寻仙了,还不得仰仗韩大少爷啊,这样,我表个态,此次前往会仙谷,由福临拿总,如何?”
“对,对,我同意,福临你说啥哥哥都听着。”
“行,大家抬举,我就不推了,此次前往会仙谷,单单那几句口诀便不简单,约法三章,第一,不得单独行动,第二,遇到奇怪的事物,若是灵物就把眼睛闭上,若是鬼魂就摸头三下,我自会处理,第三,任何东西不得随便触碰,哪怕是一棵树!明白了吗?”
“明白!”
“好,口诀所示,有几个要点,方才我观察对面的地形,大概可以猜出一些端倪,这一路会有几个关键地方,首先是寻仙的地方,其后可能是密林、坟头、湖水、河流,但咱们现在已经在密林的入口,估计要么王姐顺序记错了,要么前往这些地方存在多条道路。”
“但有几点可以肯定,王姐说了,迷雾重重所以她不敢跟着,寻仙便是一种方法,找个灵物带路,而且我心中已经有数,至于其它的暂时只知道禁忌,树顶有东西不要看不要管,遇到死人出行可以跟着,必须以棺材为船,这些可能是某种隐喻,需要咱们见机行事。”
“走,先去看看那个镇妖壁。”
众人点头称是,韩福临和周云生打头在前,丘墩子和吴老六断后,张煤球陪着季子康走在当中,一行人入了密林,光线还算通透,周云生一路上做着记号,韩福临盯着脚下的小路,他最担心这点,天色一暗,很可能就彻底看不清了。
很快,地势开始平坦,前方竟出现一处豁口,地上露出宽宽的水道,小路彻底消失了。
穿过豁口,河道继续向上,右侧却再次出现一条沿着山壁向下的痕迹,韩福临招招手,众人上马慢慢下行,一路上也算提心吊胆,虽然周围树木高耸,但坡度陡峭,马匹谨慎地点地前进,直到一处光秃秃的平地出现在眼前,下马一看,右侧斜着两条台阶,上面修着一个硕大的墙壁。
“到了,这里应该就是当年掩藏妖怪尸体的地方。”
“西湖港人口本就稀少,小路陡峭难行,镇妖壁却不破旧,难道就靠着这几户村人维修供养?”
韩福临摇摇头,抬头望去,影壁颇为讲究,绘制着西方三圣,当中阿弥陀佛,红色袈裟颜色鲜亮,圆润面容颔首俯眼,两侧大势至和观音相伴,白衣婀娜,脚下祥云,脑后光环,看着庄严肃穆。
登梯而上,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寒风骤起,众人一个哆嗦,眼前出现一处小平台,刚一绕过镇妖壁,不经倒吸了一口凉气,背面所画,却是十二只妖怪的形象,看着外形各异,有的的确面色青灰,就像阎王殿的小鬼,有的五官残缺牙床裸露,有的满身皮毛,当中最大的那个,獠牙凸目。
“这就是当年的妖怪模样?天呐,难不成秋家不单是虫子,还能变出这么多花样呢?”
众人的背面便是山壁,垒砌着层层砖块,正是封住的洞口,紧靠摆着一张供桌,季子康自从看了镇妖壁就觉得心惊胆战,可是,周云生却扒着砖石仔细研究,不一会儿,竟发现供桌底下有几个砖块颜色稍浅,于是伸手晃晃竟然可以活动,卸去之后里面藏着一个石板。
他赶紧招呼大家将供桌挪到一旁,发现这个石板就是方便进出的小门,左右还留着插入手指的地方,吴老六伸开双臂,五指一扣,缓缓拉开了。
突然,山下马匹一阵惊叫,拴马绳噼啪作响,寒风呼呼吹过,黑漆漆的洞口内一阵碎裂声响起,吓得众人纷纷后退,吴老六此刻还趴在地上,一个惊诧滚到一旁,刚一坐起,手指哆哆嗦嗦道。
“里面好像有一地蛋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