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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日头稍微盛了一些,典相岳便动身前往王溪谷说的洗衣坊送琉璃钗了。
昨日他将王溪谷送回去时,还特意询问了一下有无对蓟闻与蓟云的嘱托。
“蓟闻与蓟云两人是到处跑的活计,我也不知她二人何时会在绣坊之中,”王溪谷托着下巴,“况且,校尉,你一名男子,也不买刺绣,就这么闯入绣楼去传个话,不觉着有些...”
这倒是,典相岳汗颜。
他什么时候热心的连自己的身份性别都忘了?
“反正要见面,便是我四人见面,哦,如果校尉去的话就是五人。”
典相岳慌忙摇头,这个就免了,毕竟光伺候她一个就已经用尽了自己浑身解数。
“立月每月只能出来一次,下次见面,我的禁闭估计也结束了,所以蓟云与蓟闻那边是不妨事的。”
但,典相岳边走边想,既然不妨事的话,她又为何要将这个琉璃钗特意送去给立月呢?
似乎,小姐还有什么事没有对自己说清楚。
不过算了,他典相岳本就是个懒人,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他也不愿多想。赶紧送完这个琉璃钗,回林大人那边去吧,今天一大早刚从王大人府中出来,他就又跑了。纵使林大人再如何偏着自己,也该恼火了。
典相岳晃晃悠悠穿过人流,沿着王溪谷所描述的街市走下去。他克制住自己不去看街两旁的小吃摊。
嗯,有甜味。
典相岳怀中的琉璃钗冰冰凉凉的,时刻提醒着他不能闲散,赶快送到。
若是往常,典相岳便等到日上三竿了再不慌不忙地动身。但由于他对王溪谷的禁闭心中不安,所以比往日积极了许多。
典相岳终于是来到了洗衣坊门前。
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胰子与草木灰的味道。他一掀门帘,走了进去。
院内竹架上晾晒着深紫色的长布衫,洗衣池边还搭着几团麻布旮瘩,捣衣棒支在一旁。洗衣妇们小声嚷嚷着什么,见到典相岳这个大个子走了进来,一时间都噤了声。
典相岳略微环顾一下四周,刚要开口问一问立月的所在,院后门轻启,抱着一大盆衣物的立月的身影便出现在典相岳的眼前。
与那日在溪边岸上要他举着玩的小孩判若两人。
典相岳三步两步走到立月的身边,高大的身躯弯了下来,将他怀中的木盆接过。
立月愣了一秒,然后咧开嘴,露出了还缺着的牙齿。
“大人,您来这洗衣坊做什么?”
典相岳懒得纠正他。他将木盆放在边上,然后一把揽起立月,朝一群洗衣妇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大人且慢,”立月挣扎着,“这个时候我不可以外出的。”
“不走远,”典相岳将他抱到门口,轻轻放下,然后自怀中掏出那支琉璃钗递给了立月。立月背着手后退,忙说道:“大人这是做什么,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收不得的,再说我年纪虽小,也是男……”
“不,”典相岳哭笑不得。他提着立月的小胳膊将他拎了回来,又把琉璃钗塞到了他的手中,“这是我替王小姐送来的。”
立月抓着那支琉璃钗,一时间呆愣住了。
典相岳只道是他不相信自己,忙又解释:“真的,她这两天,嗯,不方便外出,所以托我送过来,虽说——”
“王小姐?”立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心中七上八下。
“对,你们不是相识吗?”典相岳有些奇怪。
“你说的是溪谷?”
这回变成典相岳愣在原地。
溪谷?
王溪谷,王小姐一直没告诉自己的原来是她的名字。
典相岳又反问:“溪谷,是昨日与你们一同出游的,王光鸿大人的千金?”
问完后,他看着立月吃惊的表情,立刻掌握了情况。
原来她对立月他们,是隐瞒了身份的。
典相岳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好像是把事给办砸了。
他尝试缓解眼下尴尬的局势,却发现立月脸上的惊讶已经换成了笑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蓟云和蓟闻好聪明,”立月捧着那支琉璃钗说道,“我们熟络后,蓟云蓟闻经常与我说,溪谷的身份不凡。
“只是溪谷她一直都很平易近人,渐渐地我也就把她当成与我们相同的人了,如今听闻这个消息,我只是……”
立月笑着,不再说下去。
典相岳不知道这个还没自己腿高的娃娃心中到底想些什么。他只能蹲下,轻轻摸了摸立月的头说:“王小姐隐瞒身份,大概是不想给你们多余的负担。不过她的心,你们比我更明白。”
“那是自然,”立月抬起洋溢着喜色的脸望着典相岳,似乎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他举起那支琉璃钗晃了晃,“毕竟溪谷将这支琉璃钗送到我这了。”
所以,到底为何要将这琉璃钗送过来?
典相岳又不好意思问小孩子,只能硬着头皮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
“大人,希望下次还能再见面。”立月走进洗衣坊之前,朝典相岳招了招手,说道。
嗬,还想着再见呢,典相岳无奈地与他道别后,回到了街市之上。
他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高出旁人一头身量依旧扎眼的很。
几年前,自己像这样走在路上时,两旁传出的还都是贬低之辞。如今却再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
多亏了林大人。
“唉,赶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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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溪谷坐在房中正发闷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发苍苍的老夫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溪谷?”
“祖母!”王溪谷扑进了祖母的怀中。
“祖母,父亲不是不让您来看我吗?”
“嘿,你父亲小时候,你祖父也是这么和你曾祖母说的。”
王溪谷躺在祖母怀中,笑得开心。
“哎,你那琉璃钗呢,怎么之前日日带着,这几日却不带了?”
王溪谷略一思索,说道:“给了喜欢的人了。”
“哦?”祖母听闻这个新鲜话,来了兴趣,“你却是何时有了喜欢的人?”
王溪谷只是笑着摇头。
“雕文刻镂,衣纨履丝,习俗相夸,殊涂竞爽……”屋外突然响起的诵读声将祖孙俩都吓了一跳。
王溪谷很快平复下来,对着一脸不解地祖母解释道:“父亲专门安排了婢女日日在屋外给我读玄宗皇帝的《禁用珠玉锦绣诏》,似乎还给我改了两身布衫,用作之后的穿着。”
祖母笑得直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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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相岳赶回林陼业府中时,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哪知进了正堂,却发现林陼业满面春风地坐在堂上,见了他,便朝气蓬勃地挥一挥手。
典相岳防备地想,大人这是怎么了。
“有王大人的帮助,这亲卫兵的户籍之事也终于是解决了大半了。”
典相岳点了点头。
“你觉得王大人如何?”
“在下不敢妄言,但于大人而言自然是益友。”
林陼业捻了捻胡子。
“你仍不想去亲王帐前任用吗?”
典相岳摇头道:“大人,在下只是个无用的浪荡子,承蒙大人抬爱,才得任校尉。亲王帐下并非在下的去处……”
林陼业摆摆手:“那不是以前嘛,如今情况变了,自然可以再行商榷。”
典相岳疑惑地问:“在下愚钝。”
“若你能在亲王帐前听命,官职便能与下官持平,到时这样不是更妥当嘛……”
典相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更妥当......就,你与王小姐的事……”
看到典相岳一张俊脸窘迫地红透了,林陼业大笑出声,他不给典相岳辩解的机会,便道:“哎,你若不好开口,就先暂且不谈了,反正,来日方长嘛!”
典相岳内心叹道,唉,都是自找的。
与林陼业结束谈话,准备离开堂前时,典相岳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回头问林陼业:“大人,琉璃钗可有什么寓意吗?”
看到林陼业又摆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典相岳无奈地叹口气,拱了拱手离开了。嗬,又被误会了。
不过,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来日方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