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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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灌注灵力的爪钩猛地收回, 带出大片鲜红。

    南宫柳的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好像完全没有想到徐霜林会在背后给他开个窟窿, 半晌之后, 他才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上。

    “爹——!!!!”南宫驷的惨叫撕裂穹苍。

    “掌门!!”

    “……!”众人皆惊。

    徐霜林心平气和地蹲下来, 漫不经心地从乾坤囊里拿出一个果实, 塞到了南宫柳口中,强迫他吞食下去。

    墨燃眼尖, 顿时色变:“凌迟果?!”

    徐霜林喂给南宫柳的, 正是当时在桃花源吊着羽民一口气, 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凌迟果!南宫柳顿时痛不欲生,整个人犹如虾米一般蜷缩跪地,剧烈地打着寒噤。徐霜林看着他,眼里映着火光, 照的他一双眼十分温暖。

    “掌门, 我可怜你活了大半辈子, 但终究, 还是个任人摆布的废物。”

    叶忘昔悚然道:“义父?!”

    “父亲……你放开我父亲!你放开他!”终究是血浓于水,纵使南宫柳再是不堪,见他如此惨状, 南宫驷仍是于心不忍,怒发冲冠,他向徐霜林袭去, 却被徐霜林单手就以防御之界制在了外面。

    徐霜林转动眼珠,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长辈说话, 晚辈插什么嘴,给我跪着!”

    说罢手凌空一指,南宫驷只觉得背上落了千斤,竟是站立不能,死咬牙关忍了须臾,仍是重重双膝跪地。

    “阿驷,”叶忘昔立时护于南宫驷身前,她既不能举剑对着徐霜林,也不能袖手旁观,一时间神情既痛楚又茫然,“义父,你不要伤他……”

    “谁要伤他,他算什么。”徐霜林把目光转回去,落在南宫柳身上,然后他抬起脚,踢了踢南宫柳血肉模糊的脸颊,“时隔多年,如今当着天下豪强的面,我可忍不住,要与这个人叙叙旧呢。”

    南宫柳呛咳出一大口鲜血来:“叙旧?叙什么旧!你不是跟我说过,只要从无间地狱把罗枫华的魂灵召回来,他对我施加的诅咒就能破除?我就能痊愈康复,再也不畏……不畏夜晚。你骗我……你竟然……你竟骗我……”

    听到这句话,那些年轻的修士还没有反应,但薛正雍这一辈的,俱是色变,薛正雍猛地往那具青年的尸首看去。

    “罗枫华?”

    “是罗枫华!”

    躺在地上的,正是多年前南宫兄弟的师父,也是曾经篡位夺权的那位短命掌门,儒风门唯一外姓尊主,罗枫华的躯体!

    “你想的未免太美。”徐霜林笑道,“诅咒破除?当年你亲手杀了他,现在你又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你这么残暴,居然还想要诅咒破除?你真是好天真呐。”

    “我难道不该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吗?!我虽为夺·权位,送他早死,但他死前在掌门戒指上留下诅咒,让我戴上之后——这十余年!没有一天……咳咳,没有……没有一天……晚上能过正常日子!我……难道……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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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啊。”徐霜林面无表情地表示赞同,“太应该了。”忽而扭曲又笑,他干脆蹲下来,抬起南宫柳的脸,说道:“你做的好极了,没人能做的比你更好,更出色,更听话……掌门,没人能比你更蠢了。”

    他邪狞地笑着,总结道:“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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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霜林说完,缓缓起身,竟是面带庄重又平和的温暖笑意,展开双臂,对所有人亲切道:“诸位贵客,晚宴吃完了,徐某人这里还有一道饭后点心,想请诸位一同品鉴。”

    有人怒喝道:“徐霜林!你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想请大家分享一些趣事而已。儒风门睥睨修真界百年,腥臭丑闻不胜枚举,而这其中,有一件事,徐某等了十余年,今日就要当着全天下的面,公之于众。”

    他说道这里,声音由高亢变得和缓。

    而后他轻轻巧巧地道了一句:“这恐怕是儒风门,最后一段秘史了。”

    南宫柳听他这样说,心下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惧,他急剧地觳觫着,嘴唇打颤,几乎就要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立在熔流之上的那个人:“你……你究竟是……谁?!”

    徐霜林侧过脸,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他手里忽然亮起一道光彩,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掌心中,他用力一握,划破皮肉,那些鲜血从他手心里涌出来,他蘸着血液,在手臂上画了一个阵法,而后轻轻一吹,说道:“西窗扁舟子,载君来入梦。”

    而后又回头笑道:“掌门,你若要知道我是谁,看完这些东西,便一清二楚。”

    墨燃欲阻他所为,被楚晚宁轻轻拦住。

    “师尊?”

    “不是恶咒,是回梦结界。和桃花源羽民的那种法术极为相似,是能让所有人看到他回忆的一种法术。”楚晚宁道,“等一等,看他究竟要说什么。”

    徐霜林吹到风中的阵法光华流淌,越飞越高,不住扩大,顷刻将整个泠水湖都笼罩在了阵下。细碎的回忆残片犹如沙粉,从天穹中缓缓飘落,湖面很快被徐霜林的记忆所覆盖……

    犹如大雪将地面换上新装,随着法阵力量的不断溢散,场景变了。

    众人虽然仍然站在泠水湖周围没有动,但眼前的草木熔岩却在淡去,最终成了儒风门飞瑶台的模样。

    这个幻象里的飞瑶台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人,一立一坐。

    立着的人赤着脚,穿着随性,头发也不好好梳着,发冠甚至戴的有些歪,是徐霜林。而坐着的那个人穿着暗红色黼黻华袍,面容腻白,是南宫柳。

    南宫柳抚摸着大拇指上那枚嵌着幽碧翡翠的掌门扳指,脸上闪烁着激动又焦躁的光芒。

    “那五把神武都准备好了?”

    徐霜林懒洋洋地说:“你已经问了第九遍了,今天要是再问我第十遍,我就撒手不干了。”

    南宫柳因为心绪难耐,不住抖着腿:“好,好,那就等着宾客到齐,等着驷儿大婚那天吧。……你再把祭品名册给我瞧一眼,我要看看到现在为止,这名册上的人还差几个没来。”

    徐霜林丢给他一本书册,南宫柳立刻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他的目光很狂热,像是渴疯了的人饮水一般,将书册翻得哗哗作响。他数了一遍,不放心,又数第二遍,手指戳在书页上,像是要把册子戳出个洞。

    “都来齐了。”徐霜林见他念念有词的疯狂劲儿,说道,“二十多个五行纯澈的人,另外算上这些年你编整的五行灵力卫队,这些人的灵核之力凑在一起,再借助神武,威力虽然不如直接使用精华灵体来得厉害,但也足够了。保证打得开无间地狱的大门。”

    南宫柳攥紧了书册,不住点头:“好。”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良机,要是再搞砸了,你要想破除诅咒,恐怕是难上加难。”

    “绝不能砸!”

    徐霜林懒洋洋道:“你应当说,绝不会砸。”

    “好好好,绝不会砸,绝不会砸。”南宫柳顿了顿,又道,“霜林,我仍是不放心,我们再对一遍计划?”

    “……大哥,你已经对了十几二十次了。”

    南宫柳不管:“多几遍,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徐霜林显得有些无奈:“行啊,随你。”

    南宫柳就盘算道:“等驷儿大婚前夕,所有客人都会来到诗乐台,我就安排抓阄,抽出那二十一个事先做好了标记的签筹。”他抬头去看徐霜林,“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嗯,我会自请同往。”徐霜林没办法,只得应和着他,“进了密林后,我就引着祭品们来到甘泉湖边,给他们种下珍珑棋子,让他们乖乖听话,把灵力献给神武。等这件事顺利完成之后,我会操纵所有人,往空中发射引信烟火,同时撕开地狱裂痕。”

    “好、好!”与徐霜林的懒散不同,南宫柳显得很激动,他纸上谈兵着,“看到烟火之后,我就率领五支卫队,以平息天裂之乱为名,率先赶往狩猎林与你汇合,而后我们把五支卫队也做成珍珑棋,献祭出去!”

    徐霜林点了点头,总结道:“应当不会出现什么失误。”

    “绝不能出现任何失误。”南宫柳握紧了扳指,脸色发青,“我已经受够了,我受够了……”他喃喃了一会儿,猛地抬头问徐霜林,“霜林,不用精华灵体真的没有问题吗?万一神武的力量不够纯净……”

    “你放心,这五把神武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巅峰中的巅峰,有移山填海之能,吸取了祭品灵流之后,必当成功。”

    “万一呢?我说万一,万一无间地狱大门无法开启,万一又和彩蝶镇一样,有人出来阻碍……你看那个楚晚宁!”南宫柳啐道,“什么晚夜玉衡北斗仙尊,多管闲事!上回在彩蝶镇,歪打正着弄死了他,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谁知道怀罪那个老秃驴居然有能耐让他起死回生——可恨!”

    墨燃看到这段,心中不尽愤怒:当年彩蝶镇惊变,儒风门还派了大批修士来平乱,百余名儒风门弟子也死在那场混战当中,这两个人也都心知肚明……

    那么假勾陈是谁?

    是南宫柳,还是徐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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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晚宁命不该绝。”幻象中的徐霜林说道,“他是个有能耐的人,轻易死了,总是可惜的。”

    “有能耐又怎样?我就看不惯他那张傲到天上去的脸!”

    “哦,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掌门仙君,你前几日见过楚晚宁了吧,怎么样,死而复生,他灵力有没有受损?”

    “灵力怎样倒是不知,但脾气丝毫没减。”南宫柳恨恨的,“清高在上,目中无人。我在他面前他妈的就像一只在烂泥里打过滚的狗!”

    徐霜林笑了起来:“掌门这比喻倒是有趣。”

    “你不提倒好还,一提我就一肚子气!我堂堂天下第一大宗门的尊主,对着楚晚宁点头哈腰也就算了,还要看他徒弟脸色。他那个徒弟,厉害了,墨宗师,没规没矩,性子比他师父还差。”

    他缓了口气,眼神中闪着恶意的光泽。

    “好一个木之精华灵体,我只恨不能弃了神武不用,还是和最初的谋划一样,拿着他的血肉当人柱之力去祭天!去撕开无间地狱的大门!”

    “金成池,桃花源,失败了两次。”徐霜林道,“后来他独行五年,五年间,我们难以找到他的行踪,唯一一次诱他上当,成功让他被黄河水鲅重伤,但那小子却福大命大,被路过的姜曦救了。如今墨燃羽翼已丰,再不是当初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我们谁都动不得他。精华灵体这条路,行不通的。”

    “等着吧!”南宫柳怒道,“等我破除了诅咒,我必功力大增,到时候不论是楚宗师还是墨宗师,都得跪在我面前听我的号令!”

    徐霜林听他这样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南宫柳自己负气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他缓了口气,盯着自己手上那枚戒指,忽然道:“霜林,五年前你放弃了寻找精华灵体,不仅是因为墨燃下山游历,行踪杳然吧?”

    “……”

    目光缓慢地从戒指上移起,南宫柳说:“还因为,你查下去,发现了土系灵体是叶忘昔,对不对?你舍不得献出你的养女了,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徐霜林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更何况掌门你也清楚,火属性灵体是令郎,就算我舍得叶忘昔,掌门你又能舍得驷儿吗?”

    “罢了。”南宫柳挥了挥手,神情恹恹,“既然神武可以替代,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说了,就这样吧。”

    “那如果神武不可替代呢?”

    南宫柳一惊:“什么意思?!你不是说绝无闪失的吗?”

    “掌门何必紧张,我只是突然好奇而已,若是这世上唯有用那五个活人灵体,以驷儿作祭,才能顺利地使得无间大门洞开,尊主又会作何抉择?是继续忍受着诅咒之苦,还是……”他嘴角带着一丝嘲弄,没有再说下去。

    南宫柳也没有答话,过了很久,久到众人都以为这一段回忆就要这样结束了,南宫柳却轻声缓语地道了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听到他这样说,所有人脸上都起了波纹,尤其是薛正雍这种爱子如命的,更是全然无法理解南宫柳的抉择,震怒道,“荒唐……虎毒尚不食子,为了活命不惜牺牲自己儿子?简直荒唐!”

    而南宫驷木僵地站在原地,脸上挂着些许茫然,除此之外什么表情都不再有,眼中空荡荡一片……

    场景一黑,那些晶莹的记忆残片再一次拂动翻涌,发出风铃碰撞时泠泠的细碎声。

    幻象再一次亮起时,眼前天高云阔,巍峨雪山反照刺目白光,有人惊呼道:“是金成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