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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长上前一步开口道：“听闻你将刚长出来的麦苗割了，此事你可承认？”
“不知亭长听了哪些长舌妇人说的。”
李心艾顿了顿拿余光撇了一眼对面的李招贵，见他一脸黑得跟猪肝似了，心下满意，又接着道：“我确实做过此事，只是，亭长凡事都有原因，您总得听听我说的再下定论不是？”
亭长一怔，倒没想小小姑娘竟然就这么大方承认了，且还讲问题抛给了他。
他轻咳一声，道：“既然你承认了，那我便听听你如何为自己辩解。”
身旁的李招贵却是不爽了，她李二丫都亲口承认了，直接该罚的罚好了，费那么多事干嘛！
可李心艾是谁，她才不是软包子可以供他随便捏呢，将亭长迎进屋里坐下，她又另外找了两张椅子给两位差使端过去，看他们的样子和身上的气场，李心艾也能将两人猜个大概。
一旁的亭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小姑娘大方从容，知礼数，他带的这两个差使，都是和他一起上过战场的，有过命的情谊，虽然身体有残疾，可他并没有在李心艾眼里发现一丝鄙夷。
而一旁没有被招呼到的李招贵站在那里明显有些尴尬，哼，拍那两个残废的马屁有什么用，指望人家对你客气点吗？他心里暗自嘲讽道，眼睛一转从角落里找了个板凳坐下。
他可是读书人，那两个奴才都能坐着，他凭啥站着。
李心艾倒上茶水这才开口道：“亭长大人，实不相瞒，我起初种这麦子就是打算收割麦草，因家里养了大量的兔子，这个时节您也知道，到处都找不到一点野草，野菜，能吃的都已经被人挖光了，我那么多兔子总不能饿死不是？我和娘孤儿寡母，就靠养那兔子讨生活了。”
亭长听了也看向李心艾，他方才一进院子就看见院子西面占了大半地的兔棚，他惊讶于竟有人能养活这么多兔子。
这兔子娇气虽然生产多，但对吃食和卫生极其讲究，看了这姑娘却是有些本事，只是现下大旱，人都吃不上饭，又何苦糟蹋粮食喂那畜牲。
粮食在老百姓心里比黄金还珍贵，虽然事出有因，可他还是不能理解李心艾这般浪费粮食，真是可怜那些麦苗都长出来了。
李招贵看了看亭长的面色，开口道：“什么原由也不能拿粮食喂那畜生啊？”
“我尊你一声大伯，这小麦种是我卖兔子赚钱买的， 现在酒楼需求大，如果是你，难道会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兔子饿死？”李心艾反问道。
身后的孙氏轻轻拉了拉李心艾的衣角，这李老大万一日后真做了官，那现在她们可不能将人得罪狠了。
李心艾何尝不懂妇人的担忧，她回眸点点头，微微一笑。
孙氏见状只好任由她，这家里的事情，她早就默认由闺女管着了，她一开口，说多错多，还不如索性不说话，若真要给闺女定罪，她自然会去顶上的，打定好主意，她便不再有动作。
李招贵看了看几人，显然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把问题抛给他，真要是他自己，那有钱不赚是傻子，和卖兔子得到的银子相比，那点麦种压根不算什么。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出口。
眼睛骨碌一阵停留在一处，他计上心来，站起来指着吃饱了窝在门边上的大黑厉声道：“这狗崽子都能吃上肉，可知你爷奶在家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不说李家其他人，就连你爷奶你也不孝敬吗？”
几人听了李招贵的话，皆是诧异的盯着李心艾，满脸的不可置信。
亭长原本的欣赏也没了，百善孝为先，先前那一碗肉他看见了的，且那肉还特地炖煮过，显然还了一番心思。
可长辈那里，连送都没送，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他沉声道：“本来这是家事，本官不好管，只是，李心艾，这事你确实做的不对！”
见此，李心艾淡然的开口道：“亭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她撇了一眼李招贵，将之前分家前后包括挖渠事因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什么家丑不可外扬，既然你敢提，那她就要让所有人看看李家人的丑恶嘴脸。
“所以，我才没有办法，饥一顿饱一顿，终于养成兔子，攒下钱买了屋后这荒地，这所有的事，白溪村的村民都是知晓的。”李心艾说完，神色凄凄。
坐在一旁的李招贵，见亭长及两位差使一脸不满的看着他，想要解释也无从说起，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连这些也敢说出来。
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也怪我这个大伯，要不是一直埋头苦读，忙于学业，也不会让事情这样，你爷奶年纪大了，说的难听的话可不要放在心上。”
李心艾轻嗯了一声，对于这个大伯，她连敷衍都懒得，这种人就像墙角缝里的臭虫，有事没事总在背后恶心你一下，之前李家来闹腾的事要说没他的手笔，李心艾是不信的。
亭长回过神来，他看向李心艾的眼里多了一些敬佩，小小女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能自食其力活下来着实不容易。
想想他上战场的那些年，不说家里妻女过得有多艰辛，但总好过眼前的小姑娘，至少家里的老娘和兄弟还是通情达理些的。
今日之事这才算弄了个明白，亭长扫了一眼李招贵。
简单来说，人家李心艾日子过得红火，顿顿有肉不说，连家里养的狗崽子都能吃肉吃到撑。
那是人家有本事，就算李心艾家里吃的再好，那也和老李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李招贵整这事情，说白了就是眼红，想要趁机打秋风。
这割麦草也纯属无奈，虽然容易被人诟病，但也在情理之中。
幸好，这丫头说的清楚，他也没有上来就喊打喊杀，否则还真让李招贵得逞了。
今天差点被人当枪使了，可李招贵到底是有望考举的，也不好得罪狠了。
亭长衡量了一番，他开口道：“李秀才，今日之事，我看就此作罢了，只是，你平日也不能只用心在书本上了，家里的事情也得分分心才好。”
李招贵何尝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要不是这死丫头牙尖嘴利，又有老李家拖后腿，他今天肯定能成的。
当下他只得端起袖子，谦卑道：“小生鲁莽了，日后定将亭长的话记于心上。”
亭长点点头,看向李心艾笑道：“你倒是个不错的丫头，小小女子能做到这些，实属不易，听闻那开渠灌溉也是你的主意？”
李心艾微微点头道：“是我想的，也是村民们愿意相信我。”
“嗯，白溪村现在的受灾情况明显缓和了许多，老朽也想借姑娘妙计，在下游的几个村庄也用上此法，李姑娘可否具体为我讲讲？”亭长问道。
李心艾听出他语气里的坚持，既然有人愿意去为百姓谋福利，那她自然愿意相告，这也只是顺手的事。
一旁的李招贵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聊着挖渠的事，全然顾不得他还在这里，甚至两个差使也兴致勃勃的瞧着他们，他内心恼怒到极致，却不敢发泄，只得将袖子里的拳头捏得微微颤抖。
不就是挖个水沟吗？那种事都是泥腿子干的，这亭长也不过是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权利也就在这一个小小的镇上，而他可是要做官的，至少也是在县城里的，注定和这些普通人一样。
一番心里斗争下来，他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这群人，到时候可别有后悔的一天。
又聊了些时辰，几人才告辞散去，至此，孙氏才算松了一口气，而李心艾看着离去的人影，心下松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