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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牢沉在湖底,没有任何的光,能维持人的呼吸,还是因为山底暗河卷来的空气。
这牢固到就算是武学高手都无法破除的暗牢里,关着一位姿容绝世、红衣艳艳的男子。
——他便是这座王府的主人,摄政王凤归麟。
只是如今他面目狰狞,惑人的长眸里是血红的光,柔顺光泽的墨发因汗水、血水拧在了一起,再不复曾经一颦一笑都引人沉沦的模样。
他那纤长白皙却力气十足的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他瞪着红丝遍布的双眸,发了疯似的朝四处撞去。
如果此处有灯,定然可以看到坚固的石墙上,遍布着深深的抓痕以及各种剥落的痕迹。
上边的色彩由深至浅,最深的已然变成了黑色,深深浅浅相互重叠,隐晦的暗示着,这里一直发生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凤归麟拼命的朝墙上撞去,抓去,想要毁灭可以触及的一切,甚至是他自己。
脑海里有无数种声音浪潮般翻涌而来,震得他几近耳鸣。
那些声音幻化成万千虫子,势不可挡的朝他脑子、身体、心脏处钻去,吞噬着所有出现在它们眼前的东西。
那种又痒又痛又麻,却又无法触碰的虚幻感觉,让他生不如死。
那些小虫最后将他的长大后的记忆尽数吞噬,凝聚成一句萦绕不去的“你去死吧”……
他一直不曾放弃对父爱的奢望,可这句话,却是那所谓的父亲呼喝他的。
他叫凤归麟,他有着皇族血脉,他继承了凤氏一族无与伦比的美貌,他像父亲,更像母亲。
然而,他的父亲与母亲,二者长相却更加相像……
天下人都说,他是带着诅咒出生的。
什么诅咒?
不过是他那所谓的父亲,为了掩盖自己犯下的丑事,用来愚弄天下人的借口!
可笑,他这个世人眼中晋阳王府的嫡长子,却是上一代晋阳王世子与郡主的禁忌产物,他的存在就被世人所不容。
他无数次的怨恨他的母亲,为何不在生下他前,就用床幔将自己勒死。
他更怨恨他的祖父也是外祖父,竟然会荒谬到让自己的女儿生下他这个孽种。
竟会为了防止女儿自杀,将屋中所有的锐器收走,将她锁在连柜子的棱角都被用棉布包好的闺房里。
只因那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糟老头子,听信术士说,他的存在会让他长命百岁……
外界广泛流传的是,晋阳王世子夫人难产而死。
呵呵,难产?
不过是无地自容罢了。
世子夫人?
不过是为了掩盖真相,不要脸的为那可怜的女人刻下的污名。
真是可笑,身为晋阳王府的郡主,最后却要以另一个身份葬入祖陵,九泉之下遇上列祖列宗,她又该如何称呼?
幼年的他哪懂什么,只能在下人日复一日的指指点点下,逐渐领会到当中令人不齿的真意。
晋阳王府的温度,比这世间任何一处都要冷,冷得人凉彻心扉。
他真想一把火烧了这里,不知道那时会不会暖和一点。
敏感的身份,让他一直被限在晋阳王府里,他不知道府邸外是什么样子,更不知这世上还有除这群丑陋之人的其他人。
他所能见过的最大新意,就是血缘上的父亲,不时从府外领回的女人,浮花浪蕊,放浪至极。
自母亲将自己勒死后就开始落败的院子,他就住在那里,住在那母亲死不瞑目的闺房里。
坐在被磨的光滑的门槛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从房顶垂下的蜘蛛,外边总会有各种奇怪的,或亢奋或痛苦的动静来打破院中的死寂。
好事的下人说,那就是爱。
一个个烦人的小孩儿,从那些女人鼓囊得快要爆炸的肚子里钻了出来,自此后院子外边从早到晚都不再安静。
他透过门缝,总能看到那些女人将各自的孩子护在身后,我见犹怜的交锋,说什么“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那他呢,他又是哪家的人?
春雨绵绵的一天,那令人怨恨的老头儿终于断气了,可他这个晋阳王世子的嫡长子,连栖身的破落院子都没有了……
王府郡主的院子,比之莺莺燕燕挤的院子自然是极大的,晋阳王世子,不,应该叫晋阳王了,他的莺莺燕燕们拼了命的抢夺那所院子。
趁着众人扭打之时,他终于跑出了府门。
外边的世界也很冷很黑,虚幻的灯火下人来人往,他始终孑然一人。
他饥寒交迫却不知如何解决,只能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忽然被一个刚及腰的萝卜拦住了去路。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这让他想起了府里的女人,趁王府主人不在时,轻挑的勾着他的下巴,迷离着双眼吹着气:
“麟儿,你长得真好看。”
心中的恶心与愤怒成倍增长,他只能阴狠的喝着:“滚!”
萝卜竟没滚,背着手笑眯眯的盯着他。
他去哪儿,她便跟到哪儿,兴致勃勃的踩着他的影子,就像个技巧拙劣的尾随者。
“我叫你别跟着我!”
“你长得好看,我就要跟着你。
“小哥哥,你是不是没地方去啊,要不跟我回家?我家很大的。”
家?
这是最让人恶心的字眼。
不管他的抗拒,小萝卜竟不容拒绝的拽起他,跌跌撞撞的跑了,跑到了一处颜色斑驳的宫墙下。
“小哥哥,我跟你说,这里没人来的,你以后要是不开心,都可以来这里躲躲。
“钥匙我给你了,我家离这儿很近,你要记得常来,找我一起玩儿。”
小萝卜给了他这世上另一处容身之所?
终于,在次日清晨,他迎来了第一次偷跑出府的惩罚。
长满尖刺的荆条,在那些女人恶劣的笑声下,降落到他的背上。
“说!你去哪儿了!
“你是不是想要本王沦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凤归麟,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
痛,很痛,皮肉被撕扯掉的感觉,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紧紧捂着藏在胸口处的宫门钥匙,那是他在这世上另一处安身之地的钥匙。
第一次遭受如此重责,第一次他唤了父亲。
“闭嘴!你怎么配叫本王父亲!
“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要不是那糟老头子,你以为你会活到今日?
“不,你根本就不会出生在这个世上!”
愈加残暴的鞭笞落到后背,鲜血逐渐从他嘴角流出来,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