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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的愤怒大吼没有引来人们的畏缩,反而让佣兵们更加积极的起哄。
“可爱的桃桃,美丽的桃桃,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脸上有疤的男人想要模仿贵族的咏叹调,但他嘶哑的声音与装模作样的语调却被同伴毫不留情地嘲笑,“只是翻新一下而已,你看,大家的环境都会变好,而它依旧是属于你的,不会被任何人拿走。”
桃桃瞪圆了眼睛,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对方。
“我绝对不会让它被更改!”桃桃尖声说着,“不会被任何人拿走?我不信!他们是家族的人!什么所谓的契约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张废纸!他们根本不信仰女神大人!”
“那么我们可以签订我们的合同!”哈克也同样高声吼着,“我们不会违背我们的合同,也不会要求你抛弃信仰!”
佣兵工会也许从来没有迎来这么热闹的一天,佣兵们奇迹般的没有对家族小子的口出狂言而进行攻击,他们看着两人的争吵,偶尔搅个浑水让两个人吵的更凶,然后自己拿着酒杯在旁边看乐子。
尤拉和盖尔略微有些头疼,他们看了看胸口挂的机械表,时间已经接近夜晚,而他们如果今天的24点之前还不回去,他们的同盟将会找上门来,到时候事情将更加的难以收拾。
莱茵丝似乎对于这种争吵司空见惯,只是当做看戏一样地看着吧台那边的争吵。方才的话仿佛从来就没有被说出口过,让阿帕亚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是他再怎么没有情商——这是同僚们经常感叹的——他也知道此时此刻最好用个什么话题将对话再次继续,否则他们可能会陷入一个可怕的僵局。就像他们之前的几次碰面,对方可不是什么有不愉快就会抱怨的直肠子,相反她会将自己的不满咽在肚子里……除非惹恼她的人去找她道歉,或者让她心情变好,也许她还有可能会将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
阿帕亚在心里发愁地叹了口气。他并不是擅长道歉或者让人变得心情舒畅的类型,实际上他大多数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那些时候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需要道歉——是的,即使在和韶交谈的时候起了争执,他也认为自己的一些观点是正确的,并且拒绝认错,往往这个时候韶会翻着白眼将他赶回工程部门,并且再附加一句“你的交际能力真的无药可救”之类的赠言。
然而,他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自己当时哪里有错误,那些家族之间的酒会与联姻计划确实完全没有任何的意义,一方提出请求,另一方提出自己想要的报酬并满足要求不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耗费时间在这上面呢,就因为这些杂事,韶研究工程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在他们十几岁的时候天天研究工程学是最愉快的,根本不需要考虑令人烦恼的事情。
对,那时候可没有那个卷毛的混蛋出现来破坏他们的生活。
想到这里,阿帕亚带着对于哈克的怨气抿了抿嘴,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思考,而不是神游到别的事上。他看到银发的佣兵已经坐在了一个桌子旁边,双手交叠着拖着下巴,用胳膊支撑在桌面上,似乎是非常无聊地在出神。尤拉与盖尔也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但离着莱茵丝有着一两个座位的距离,那看起来非常像是给谁空着的。
虽然阿帕亚明确地知道这是自己想的太多,单纯只是盖尔不想让尤拉靠近佣兵而已。但……好吧,他总是要过去的,紧挨着对方的座位自然是更有利于他想做的事情。
他的心里仿佛压上了一个有些沉重的担子,他能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出现了问题,但是要他现在就知道具体的问题出在哪里……这对一个目前人生的80%都沉浸在机械里面的工程师来说,实在是一个难题。
而他以前也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去道歉讨好,或者为了改善关系而做什么——韶永远不会对自己真正的生气,十多年没有断开过的往来关系,以及被誉为家族中最聪明的智者的她总会理解自己不是真正地在敌对她。
当然了。阿帕亚轻轻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也有可能她的精力更多的放在了别的上面,没有心思去计较这种事情,比如……她总是在关注着某个卷毛的家伙。
想到这里,阿帕亚感觉自己的心里又沉重了一分,而他发现了自己再次从该做的事情上游移开来,也许是他真的害怕去面对这个。但是不可以不去做点什么,无数的事实证明了如果不让那位佣兵消气,最后倒霉的一定会是他。
比如自己所使用的战斗器械在面对怪物与陷阱时突然崩溃,在死亡的前一秒钟被揪着领子拉回了安全线、食用了某种有强烈毒性的食物而不被提醒,直到差点咽气的时候才会被救回来、回到基地的时候被同伴指指点点的偷笑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写上了“不知变通的蠢货”的字样,甚至会被换上宽松的女装,最令人费解的是自己完全没有发现……
想到这,他不禁揉了揉他的额角。
被疯狂的进行着恶作剧,甚至其中某些危及生命……事实上是绝大部分都会让他濒临死亡,那一小部分安全的情况只是他们在讨论学术上的一些问题而产生的一些争执导致的。如果被其他人这样对待,他早在第一次就会选择彻底断绝来往,但是让自己都感觉意外的是,面对她的这些针对性的行为,即使偶尔会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心虚。
而在他有一次经过了韶的指点之后,向佣兵直接询问自己是否是那特定的某句话说错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自己竟然没有反驳——她才轻哼了一声,停止了这些行动。
在那之后又发生过几起这样的情况,自己尝试了一些方法,最终才确定了直接的道歉或是想办法让对方心情变好都有助于解决现状。是的,他不是真的蠢到无法发现这些恶作剧的直接原因是什么,只是他之前拒绝思考复杂的事情。
但是,说真的,即使自己不会真的死去,然而一次次地面对死亡依旧不是个令人愉快的体验。也许正是这方面的压力让他迅速的反应过来这之间的关联。这并不是很难,这和他的工程计算有着微妙的相似。错误的原因就会导致错误的结果,不是吗?
实际上互相探讨着他的工程与她的魔法便是其中一种让对方心情变好的方式。阿帕亚想起刚才对于哈克的情况的短暂讨论。而让自己感到最无法理解的便是,每次在让对方的心情恢复之后,连他自己都会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
好了,停止——只是去重复再一次的工程而已,不要害怕到七想八想到这个程度。
他终于磨磨蹭蹭地在佣兵的身边坐了下来,而她甚至吝啬于给予一个眼神。他注意到她的斗篷依旧裹在她的身上,而且这个斗篷的保暖效果绝对毋庸置疑——如果是他穿着,汗水一定已经从头上淌了下来。但是,他依旧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隐隐约约的有着一股冰凉的气息。他猛地想起自己从一开始就想询问她的情况,虽然被对方回避,但他仍旧想在说完正事之后再次进行询问……却被哈克给搅乱了。
金发的男子在心中对某个白色卷发的男人又记了一笔。同时也回想起当时的自己也在纠结于别的事情而遗忘了这个问题……不过这也给了自己一个切入点。
“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让自己斜坐着面对莱茵丝,而对方依旧没有理会他,因此他继续轻声说着,“这个天气不应该会让你这么寒冷……委托遇上状况了吗?”
那双红色的眸子终于肯回转来注视着他,但是依旧没有说话,阿帕亚注意到她的脸色非常的苍白——即使它平时就已经像雪一样白了,但它现在没有任何一丝的血色,甚至隐隐有些发青。阿帕亚皱了皱眉,如果说刚才只是想让对方心情回转而挑起话题,那么现在他确实的有些担心,她仿佛真的是在一个冰山里生活了很久一样,连嘴唇都有些发紫。他险些怀疑对方下一秒会不会真的冻结成冰。
红眸的主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在看着他而没有说话,他们之间凝重的氛围甚至连尤拉与盖尔都察觉得到,但是作为家族的人精,这两个人非常有眼色的装作没有看见,聚精会神地看着逐渐平息争吵的吧台。而正当阿帕亚打算继续说点什么打破沉默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
“这个大陆的北边有一片雪原。”她将视线转回到自己的手上,“那里生长着一些特殊的草药,有些药剂师在制作一些特殊的药剂的时候,总会要使用到它们。”
托克若雪原,这个大陆的人们都会知道那里,那在这片大陆的极北之地——而这家工会在中部偏南的位置——那里生长着一些特殊到其他地方无法培育的药材。
而药材生长的地方往往不是药剂师所能达到的,因此他们就会委托佣兵或者家族——一般情况是前者,因为家族的人们并不是普通的药剂师能够进行合作的,只有那些身份尊贵的、成为家族的一员的药剂师才可以。而即使是佣兵,也不是随便哪些小佣兵就可以到达那些险峻的场所,大多数时候是一个10人至20人的团队去那里才能保证生还。
而这个回答并没有解答阿帕亚的疑惑,如果只是雪原中的草药,虽然对于其他的人来说会比较凶险,但是对于菲利佣兵团,尤其是对她来说,一个人便足以自如地来去并达到自己的目的。
“冰石草的周围一般会凝结着一些守护它们的巨型冰晶。”说到这个,她似乎再次感受到那股寒冷,将斗篷又裹紧了一些,“我接到了桃桃的联络,她告诉我有个隶属于家族的·金发的·吃着糖果的男人,拿着我的私人徽章到了佣兵工会希望见到我。鉴于那是我的私人徽章,我不可以打破它的权威性。我思考了一下从雪原回到工会的时间,决定加快点速度将数量采集够——当时我只差10株就可以完成这次委托了。”
莱茵丝的话让阿帕亚开始调动起自己脑中的关于冰石草的知识,他决定不对其口中的对他自己的形容词进行评价。同桌的另外两位被话题所吸引了,但他们仍然注视着吧台,只是将注意力留在了这张桌子上,听着佣兵继续讲述她今天的经历。
“不过……出了点小意外。我不小心踩了某个穴居雪原兽的巢穴,引起了它们的怒火。你知道,它们的巢穴被外界影响到的时候,不论程度轻重,它们都会非常愤怒。”莱茵丝开始轻轻地揉搓自己的手,那名先前被桃桃呼唤去接通线路的、阴沉的侍者端着热茶走了过来,将它放在了桌上然后离开,她满意地捧起了茶杯,似乎这样可以让她的冰冷感缓解,“罗特总是这么擅长观察别人的需求……好的,我们继续。实际上当时我已经快完成我的任务了,如果要彻底收拾掉那一窝的雪原兽,可会耽误不少的时间,所以我决定冒个险,直接将冰石草摘走……”
阿帕亚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思维凝固了,但紧接着他眯起了眼。
“‘直接摘走’。”他的声音有抬高的趋势,而对方开始躲避起他的视线,“你知道魔法会更加激怒它们,所以你选择不对自己的手进行任何的防护,而直接地去进行摘走冰石草这个行为?”
佣兵长呼出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一定要这样说清楚吗?”她抱怨着,“你明白这个意思不就好了吗……这句话说出来感觉我像是个蠢货。”
阿帕亚扯了一下嘴角,他不明白她这种时候在纠结于这个有什么意义,很明显她刚才所说的事件要更加的重要。
“冰石草的生长环境注定了你如果不打破那些冰晶,你就不能拿走冰石草。”他继续明确地说着在场的四个人都了解的事实,“而你又不使用魔法……你徒手打碎了那些冰晶?冰晶被打破之后所造成的影响足以当场让你的血液凝固,大家族的精锐们也不敢近距离地去击碎那些东西。你居然能活着回来,真不愧是菲利的团长……”
莱茵丝看上去想要缩成一团来回避他讲的每一个字。
“我并没有真的完全没做保护措施!”她微弱地反驳着,“不要把我说的像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我的手套拥有它该有的作用,我只是没有激活那个魔力印记让它更加具有防护性,但这不代表着它就完全失去了防御力。而且在击碎冰晶的同时我就抢走了冰石草还保护了我身上的每一滴水分,并且从那里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说真的,你小声点,我不想让桃桃听见然后告诉埃拉他们,我会被念到死——”
“所以这就是你来的这么晚的原因,因为你使用了大量的魔力来让你自己不会死掉以至于你不能挪用在赶路上。”阿帕亚继续呛了回去,不过他降低了他的音量,并且抓着佣兵的手腕想要带她站起来,“而你居然还能坐在这里和我们交流这么久却不采取除了斗篷和热茶之外的任何措施?”
莱茵丝努力地将他反拽回来,虽然因为逐渐变得僵硬的肢体而收效甚微,她不得不继续使用她的言语去阻止对方想要把她带去诊疗所的行为。
“我把冰石草交给了药剂师之后他就看出来了我的情况。”她尝试着让自己不离开凳子,“他已经在帮我调制解除冰晶反噬的试剂了,实际上如果你有点耐心,他大概会在5分钟之后就出现。”
工程师瞪视着佣兵,而佣兵也反瞪了回去。最终因为男人意识到让佣兵浪费掉休息恢复的时间而坐在这里的正是他本人之后,他沮丧地坐了回来。
“你应该告诉我的。”他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让它们变得有些凌乱,“你可以等到你恢复之后,也许是明天再过来。”
佣兵再次挑起了自己的眉毛,无法控制自己让视线转回到他们身上的尤拉发现,她似乎格外喜欢对着阿帕亚做出这样的表情。
“令人意外。”莱茵丝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刚才有些人似乎还在为了我不能马上去救治他的朋友而指责我。”
阿帕亚懊恼地拍上自己的额头。他终于明确的得知了自己惹恼了对方的原因。
“那是我的……好吧,你赢了,那是我的错。”从之前佣兵长时间的沉默中获取了她这次格外生气的信息,他决定比平时再多退让一些,“我只是有些焦虑……已经快要接触到希望了,但是路途却被不知道原因地突然拉开了,这让我感到烦躁。”
虽然阿帕亚也许有很多时候——实际上是绝大部分时间——是个除了工程之外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但是最大的原因是他拒绝将自己的思维能力从机械转移到这些“琐碎的事情”上来,只要他真的肯去思索并且去那么做,他可以成为一个让所有人喜欢的人……不过他通常拒绝这么做。
尤拉托着腮思考着,作为一个曾经被囚禁在家里而无所事事的大小姐,她磨练了自己每天观察别人并且揣摩别人心思的技巧,这让她对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有深刻的了解的同时,对那个原本冷漠待人的工程师与那个应当高高在上的佣兵之间的交流产生了更多的兴趣。是的,这两个人的交流中强势弱势的地位变化的完全没有任何预兆,上一秒可能工程师还在对佣兵进行着教育,而下一秒佣兵就重新夺回了主动权。
最奇妙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这位工程师先生在除了工程之外的问题上对任何人道过歉。即使在面对着他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韶也是如此。并且……哦,这件事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他更担忧的是佣兵小姐的安全。
不知道阿帕亚有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尤拉有些坏心眼地想着。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即使他在面对佣兵小姐的时候甚至会找理由解释他的行为,但这并不代表着更多。即使是韶也会为了家族的交际关系着想而拒绝让阿帕亚去参与任何的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