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空山寻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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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翻箱倒柜找了件最漂亮的衣服,刚在铜镜前转着圈穿戴整齐,又想起今日是去骑马,不是赏花,也不是喝酒,忙叫迎香替我选了另一套衣服。

    迎香端着清水,问我:“姑娘要选什么样的衣服,今日是要在府里会见重要的客人么?”

    她正好端水来给我洗漱,撞见我的打扮,也许从没见我穿得如此花枝招展,十分意外地看了我一会儿。我略紧张了一下,几乎从不告诉她关于我出府闲逛的事情。她不会说谎,胆子也小,避免让她知道实情后白白替我担忧一整日。

    我心知这回瞒不过她,老老实实说出今日行程:“我们是去马场,赵公子教我骑马、射箭,所以衣服既要好看,又要轻便。”

    迎香说:“姑娘说的是哪位赵公子,这件事跟三哥儿说过了没?还有大娘子那里,若是赵妈妈来找姑娘,奴婢怎么回她们的话?”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我想迎香并不是故意使我扫兴,于是回她:“难得一次出门的机会,你就别啰啰嗦嗦了。赵公子是我的朋友,也是务观的好朋友。若赵妈妈问起人,你千万别说我出门去了马场,就说……就说我跟务观去找曾先生讨教书法,务观那么聪明,一定会帮我圆场。”

    迎香一脸紧张,拦到我面前急切地问:“听姑娘这话,连三哥儿也不知道此事么?那个赵公子可不可靠,马场会不会有危险?”

    我催促着她赶快去找一件合适的衣服:“没事儿。你怕什么,再说还有北辰保护我呢。”

    她看了我一眼,委屈巴巴地说:“那姑娘可要早去早回,别太晚了!”

    待我换上一身松紧适宜的便服,天已大亮,北辰在后门等我,他的眼中略有惊奇,也有疑虑,似乎在问我,为什么我们要从小门偷摸着出去,为什么不直接从大门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我早就跟他解释过,爹爹和继母送我来陆家学堂的时候,陆母便对此行为颇有异议,她不希望女子读书,也不希望女子才华出众,更别说骑马射箭这些我觉得有趣的事情了。在她眼中,骑马是男人干的事,而且是最低下的武将才会去骑马射箭。务观就很少去马场。

    所以,这些趣事,我只能偷偷摸摸地做,不能叫她老人家知晓。

    北辰知道马场的具体位置,我们不便打扰陆府上的车夫,只靠两条腿走到郊外。本来北辰打算施展轻功,带我飞过去,可是万一在大街上被卖早点的小贩见着,一定会吓他们一跳。

    我们来到目的地时,赵士程已经骑着一匹白马,在场上溜了一大圈。我望着那道白衣飘飘的身影,遐想无限,尤其是文人墨客经常用文字描绘的少年侠客,很符合此情此景。譬如李白大诗人写的那一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说的大概就是像赵士程这般潇洒恣意的风流人物。

    我呆呆盯着他,久久不能移开目光,如果我是男人,一定要穿着青衣,骑上白马,再背一把长剑,浪迹天涯,或于红尘中行侠仗义,或于山林间求仙问道,最憧憬的画面莫过于此。

    不知看了多久,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有趣的疑问,我便开始揣测赵公子家的衣柜里,是不是只有白衣服,要不然怎会连续几次见面,他都是白衣胜雪,从没换过别的颜色。

    赵士程拉着缰绳折返回来,笑道:“唐姑娘真准时。”

    他带我去马厩挑马,给我也选了匹小白马,同时检测一下北辰的马术。北辰一跃而上,跳上那匹名叫追风的青骢马。他竟不用马鞭,与那匹青白色的马似乎有心灵感应,一拉缰绳,那马就知道北辰意欲何为,甩开蹄子直奔远方,在我眼中留下一道轻快的身影。

    我却蹬了半天也上不了马背,北辰转了一小圈回来时,我还在原地打转,只好红着脸,转移话题问赵士程道:“北辰第一次骑马的时候,是不是比我厉害多了?”

    北辰诚恳地在马背上点头。

    赵士程微微笑着,伸手对我说:“没关系。唐姑娘如果不介意,不妨先感受一回?”

    我当然不介意,从来没人带我骑过马:“你是务观的好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叫我蕙仙吧。”

    他笑着拉我上了马背。我不记得我们在马场上究竟转了几圈,也不记得骑马的感受究竟如何,更无心欣赏郊外风光,只是感受到自己心脏狂跳不已,然后随口问了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这家马场归属于谁,他为什么离开皇宫,将来有什么打算。

    他很有耐心地一一为我解答,皇帝对赵老爷子看似厚爱,赏赐住宅与马场,然而当朝重文轻武的风气却日趋严重,这种情况无法得到改变,他空有抱负,却不能在皇宫内院实现。

    赵老爷子还未搬到越州城里来,正在旧屋子等着良辰吉日入住新府邸,赵公子不喜欢被拘于宫中,于是一个人偷偷溜出皇宫,提前来越州城“考察考察”。

    我笑道:“你可有个把柄在我手里了,原来你也是关不住,喜欢悄悄溜到大街上闲逛的人。”

    他也笑道:“彼此彼此。”

    绕到马场附近一处喝茶的小棚子,赵士程预先准备好了凉茶与点心,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肚子咕噜噜乱叫。为了赶来见他,连早饭也没吃,居然丝毫不觉得饥饿。

    下马后我的心中一直都没平复过,脸上发烫,只好埋头吃点心。我不是如此娇弱的人,也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这些别人制造出来的虚假规矩,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我如此紧张,使我如此心神不宁?我见赵公子也不拘小节,反倒手把手教我如何御马,稍稍释怀。

    我又问他:“你会一直待在越州么?是否可以做我的师傅,只要天气好,就过来教我骑马?”

    他望着我说:“先回答第二个问题罢。你若愿意,大可每日到这马场里转一圈,这里的马任蕙仙挑选,我吩咐赵伯一声即可。至于会不会一直待在越州……兵荒马乱的岁月,每个人的生命,每一处值得欣赏的景物,都显得微不足道了。有朝一日,得一知心人,与她策白马,游遍天下名山大川,又岂会将自己拘泥于这一方小小的城池中?”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早已把他当做半个知己,拍手道:“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啊!我时常畅想游历荒漠戈壁、云山雾海之情景,虽然身限于小城中不能出游,说出来过过嘴瘾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