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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卸下繁重的华服,皇帝金一令牵着菲皇后,踏出了东宫门口。
他回头望去,视野正好是那一栏栏熟悉的飞檐翘角。
它们,不动声色地见证了自己的太子生涯。
十三年储位,就此作别。
许是这份别样的心情,让二人决定,不坐步撵了。
就这么并肩走着,去正德宫。
路过御花园时,日落正好把天边染成了一片紫红色,柔和又迷离。
令帝把袖子轻轻一挥,就将诸多的随从都遣远了些,和菲皇后漫步而行。
经历了登基大典一整天的肃穆礼仪,到了此刻,才总算完全松驰了下来。
瞧着四下无人,菲皇后偷偷捂了一把肚子,似有难言。
令帝双目温柔,斜过了身子,把脸凑到她的脸前,鼻尖轻触。
“折腾了一整天,都没吃食,饿了吧。”
“没想到,当皇后的第一天就要饿肚子。”
“是不是后悔当初嫁给朕了?”
“怎么当了皇上,还这么淘气。”
“当了皇上,朕就不是你的小淘气了?”
“那小淘气,可能变出吃食来?”
令帝屈身作揖,“谨遵皇后娘娘命,为夫这就施法。”
菲皇后看着他,碍于礼服太过繁重,这认真行礼的模样显得更加笨重,全然不是方才参典时屏息端庄的样子。
她笑得合不拢嘴。
二人的前方有一大片假山,以此作掩护的黄晓刀,目睹着此情此景,忍不住在心里嗤之:
“此刻的宫城之外,定是一片举国欢腾,可谁知初登我河国最高权力巅峰的二人,却在此处打情骂俏,真是眼烦得很!”
要不是他现在正双眼如鹰,死盯着前方,一动不能动,他一定狠狠地朝天翻个白眼。
就在此刻,果然有异响。
距离令帝夫妇背后约二十丈处,湖边草丛里,悉悉索索微微一动。
四只尖镖一瞬间破草而出,直冲二人而去。
怪异的是,这四镖并不在空中,而是几乎贴地而行,又快如蛇线。
因为路线太过低平,就算正面也实难发现,何况还是从背处袭来。
此时的令帝正半仰着头,将一手半举空中,要将藏压在袖口的糖块掏出来。
脸上挂着一副变戏法的神秘表情。
可是他刚要伸出另一手,胸前突然感受到,杀来一阵猛烈气息。
低头一扫,是一把短刀!正朝自己飞速直刺而来!
几乎同一时间,他那只半举着的手,已趁势滑至菲皇后的后背。
手指稍一扣力,二人骤闪至一旁。
那把飞来的短刀,掉落于地,发出轻脆的“哐当”一声。
亏得这一闪,四镖才全部落空。
一枚嵌入树中,一枚撞于石前,一枚缠于湖苇。
还有一枚,被黄晓刀踩于脚下。
他立刻拾起脚下的镖尾,一个箭步冲向了湖边草丛,果然有人埋伏于内。
那人见状,即刻吞了药,捂胸倒地。
令帝即刻检查了身旁的菲皇后,确认她全身安然无恙,只是神色还有些惊恐。
他轻拍她的后背,“有朕在,莫怕。”
黄晓刀跑到御前,恭敬行礼后说道:
“陛下,草丛里是一名内官,但刚刚已服毒自尽了。”
“你是谁?”
“小人是敬事房的内官,名叫黄晓刀。”
“刚才那把短刀,可是你的?”
“正是小人的。”
“那朕要感谢你的及时相救了。”
“小人不敢当,若不是陛下早已发现了暗器来路,刚才就不会往左侧腾挪两步了。”
就在短刀飞来的一瞬间,令帝确实已发现了四镖。
因为来得偏右,所以他才抱住菲王后,往自己左侧一转。
好险,幸亏暗器走得偏。
但也正是这把突如其来的短刀,提醒他低了一下头。
“你救驾有功,朕有赏,你想要什么?”
“小人已年过六十五岁,愿意一辈子在宫中侍候,斗胆向陛下要个敬事房最偏隅的耳房吧。”
“准了。还有,今日之事不可外传,退下吧。”
见人走了,令帝又快步上前两步,捡起了刚才转身时掉落的糖块。
轻轻地,把它递到了菲皇后的手心里,“送糖来迟,是为夫的错。”
刚才还惊魂未定的菲皇后,看着他这样子,“噗哧”一声笑了。
……
入夜了,令帝坐于床榻边沿,看着菲皇后渐渐入睡。
望着她的脸,他小声自言自语:“现在是朕真有些后悔让你嫁给我了,世人只知王室显贵,但今后像这样的凶险之事,只怕并不会少。”
他缓缓起身,猫着脚步,走出了寝殿。
回到御书房,他摆摆手示意身边人都退下。
望着窗外,这位新任帝王的心情有些异样。
傍晚花园遇刺一事已及时封锁了消息,身在帝王家,遇行刺之事倒也不稀奇。
只是今日这时机,不太妙。
一旦传出去必将打击一直对自己期待深厚的河国子民。
“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转过身,他换上了一身夜行衣,一个轻盈翻身出了窗外。
今日的月光很是微弱,但足以照亮黑衣人的路。
敬事房最角落的那间耳房,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站在院子里的黄晓刀,端着刚刚磨刀用过的水盆,往花坛里一倾而倒。
见到眼前的黑衣人,黄晓刀连忙见礼,迅速将其迎进了屋里。
回过头,关紧屋门,黄晓刀恭敬说道:“难为陛下了,此地偏僻,诺大的王宫怕是不太好找吧。”
“你知道朕要来?”
摘下脸上的黑面巾,令帝在木桌旁边坐了下来。
黄晓刀一笑,答道:“今日国之重典,行刺是何等大事,陛下自然会亲查。小人斗胆讨了赏,便知小人是有要事专门相告,陛下果然聪慧过人。”
令帝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那把短刀,仔细端详起来。
白天,就是它救了自己和菲儿。
这刀颇有些年头了,刀身一片乌黑,哪怕刚刚才打磨过,利刃也丝毫不见半点锋芒,刀柄上的皮线更是已被磨得发白。
光看这粗鄙的外表,恐怕它掉在钱东城的街上,也只会被人一脚踢开。
突然,令帝把短刀竖起,举至面前。
距离自己的鼻尖,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了。
他闭上眼睛,调整了两次呼吸。
一旁的黄晓刀见状,神情局促不已。
他很想伸手拦下可又不敢,无奈也只好紧紧地闭上双眼。
对着那刀尖,令帝深深地一闻,然后赞叹道,
“果然是,雪服刀!哪怕流传千年,虽会失色,但掩盖不住它曾由烫金雪水锻造而成的独特气味。只是听说,会锻造雪服刀的人早已经失传了,没想到今日朕在你这里见到了。”
黄晓刀点点头,“陛下果然好眼力,噢不,好嗅觉!小人这把刀,也是从祖上传下来的。”
把刀还给了黄晓刀,令帝正色问道,“说说吧,花园行刺的是什么人。”
“启禀陛下,那个内官名为毛平,十八岁,平日在御花园修剪培植花草,我河国林州人士,十五岁那年入的宫。”
“你们认识?”
“小人在宫里当了一辈子的刀子匠,他当年刚刚入宫净身那事嘛,正好也是小人经的手,这也不算认识……”
“等等!”
令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发两问,
“你刚说什么,你是刀子匠?!”
“那这把雪服刀,平日是割肉净身用的?!”
“正是正是。”黄晓刀猛烈点头。
“你!!!”
令帝撇了撇嘴,腹中似有一阵翻江倒海。
干咳了几声,他才勉强吐出几个字,“你,你,你,干得不错。”
黄晓刀还以为令帝是在夸自己手艺好,“这方面,小人我不是拖大,只要是最近三十年内进宫的内官随便问,凡体验过的都夸小人手艺好,一刀解决,又准又快,也没有后遗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