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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敬敬从咖啡馆出来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暴走,我和百虫跟在后面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冯湛都同意杨西鸣和冯清离婚了,这不是想要的结果吗?难道不应该赶紧打电话给杨西鸣,告诉他去办离婚手续吗?
迟敬敬拿出手机盯着杨西鸣的号码,却又放下,如此几次之后,又向下划了下,拨给了小夏。我和百虫一言不发地跟在迟敬敬身后,柠檬水早就喝完了,柠檬上的果肉也被我们吃得差不多了。终于,迟敬敬不再暴走了,而是坐在一家花店的装饰秋千长椅上,手随意地握着缠在支撑秋千椅的藤蔓花朵上,我和百虫只好蹲在花店门口,店主是个老奶奶,银色头发,带着玫瑰金色镜框的老花镜,同样是玫瑰金色的眼镜链上装饰着色彩鲜艳的各色花朵,身上穿着深灰色旗袍,肩上披着枣红色亚麻布披肩,手里拿着两根竹针,脚下的竹篮里三团细毛线在店主灵巧的取线编织过程中撞来撞去,披肩上掺着金线的流苏随着她编织的动作不断跳跃,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老奶奶用托盘盛着一盘小饼干,两杯茶,轻轻地弯下腰冲我和百虫笑了笑。我和百虫连忙站起身,解释道:“奶奶我们只是路过,很快就离开,不耽误您做生意。”
店主老奶奶一下子笑开了,仿佛是含饴弄孙的长辈看见了憨态可掬的儿孙,慈祥而温暖:“不打紧,你们想坐到什么时候就坐到什么时候,以后想来啊,随时都可以过来。”说着把托盘往百虫跟前推了推,笑意更深了。
我和百虫不知所以,只觉得这个老奶奶好像在哪里见过,让人想跟她亲近。百虫看了一眼迟敬敬——还是发着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就结果了托盘,我俩道了声谢,老奶奶就转身进到店里,转身时,她旗袍上布料的纹理清晰可见,似曾相识,我拉了拉百虫的衣襟下摆:“我好想在哪见过她。”百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小夏终于从出租车上下来,直奔迟敬敬过去了,迟敬敬已经完成了她思考人生的任务,拉着小夏坐在秋千椅上,把见过冯湛的事情说了一遍。小夏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认真听,不打断也不评价。
迟敬敬说:“我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和杨西鸣断了,一个人去法国,换个环境换换心情,开始新的篇章;二是和杨西鸣一起去法国,一起照顾冯清,两个人的生活,三个人的爱情。”
小夏伸出手,手指在空气中抓住又放开,仿佛在捕捉空气中的精灵,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杨西鸣根本就不想离婚,你更喜欢舞蹈。”
“我知道啊!”迟敬敬把两只脚都放在秋千椅上,双臂抱着膝盖,“我离开他的话,可能就再也遇不到可以跟我的灵魂有共鸣的人了,我不离开他,就要被俗套的三角恋情束缚。冯湛的态度,杨西鸣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是他就一直拖着,敷衍我。你知道吗?在练习室里,他看着我的眼神,我知道他爱我,帮我拉伸,和我一起编写新的舞蹈,和我一起复盘每次表演,和我一起计划未来,可偏偏这些未来都没提冯清怎么办。我早该察觉到的。”
小夏揽着迟敬敬,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默默地坐着,直到黄昏的光线从路对面缓缓移到睡着的我的眼睛上,我伸出手去挡不算浓烈的夕阳余辉,小夏一个人坐在秋千椅上揪花瓣玩,百虫还在我旁边姿势怪异的坐着。
“小夏姐,敬敬姐去哪了?”我从台阶上爬起来,伸了下懒腰活动活动。
“去找杨西鸣了。”小夏头都没抬。
“哦,是和杨西鸣一起找冯清办离婚手续吗?”
小夏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不知道。”
“嗯。”我四下活动了一下,看见百虫还在地上坐着,就问他道:“你不起来活动活动吗?”
百虫愣了一会儿说:“我腿麻了。”
我伸出手想把百虫从地上拉起来,但是一碰他,他就嗷嗷地喊,说让他自己缓一会儿,我只好不管他了,坐在小夏旁边,看她无聊地撕花瓣。
“小夏姐,你说杨教授能和冯清离婚吗?如果他同意了,敬敬姐就可以和杨教授一起过幸福的生活了。”
小夏终于放下了快要被她撕秃的玫瑰花,问我道:“如果不能离婚呢?”
“那敬敬姐太可怜了。”
“如果离婚了,冯清不可怜吗?”
“也可怜。”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可是冯清已经不省人事很多年了,杨教授一个人照顾冯清也不容易,而且你看敬敬姐和杨教授那么相爱,他们应该在一起。”
“什么叫应该什么叫不应该啊。”小夏扔掉手里的玫瑰,“很多年前,冯清醒着的时候,杨西鸣和冯清琴瑟和鸣心心相印,据说还计划成立一个融舞团,立志要找出不同的舞种之间的桥梁,当时冯清对杨西鸣的事业帮助很大,两个人很是相爱,但也因为事业没有要孩子,如今冯清躺在床上,给不了杨西鸣所谓的爱情和事业了,就应该被放弃吗?”小夏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倾诉。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小夏姐。我总听别人讲夫妻之间有七年之痒,冯清和杨教授结婚也有好多年了,现在冯清又躺在床上,他们之间还有爱情吗?那天我们去看敬敬姐的舞蹈展演的时候,她和杨教授之间看对方的眼神跟别人都不一样,我觉得他们是相爱的。既然如此,为什么结束没有爱情的关系,珍惜真正的爱情吗?”
小夏拍了下我的脑袋,颇有些好笑道:“你从哪听来的这些歪理?那我问你,如果你的选择可以影响他们三个人,你会怎么决断?”
我突然心虚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小夏笑了笑:“这件事情里问题最大的不是敬敬,也不是冯清,而是杨西鸣。”
“杨西鸣?是不是因为杨教授没有处理好和冯清的关系,就跟敬敬姐承诺这承诺那的?”
小夏摇了摇头:“不是,我们都没办法决定爱谁,也决定不了什么时候爱,人总是看不清楚自己的真心。”小夏顶了顶我的肩膀,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你爱他吗?”眼睛往百虫身上瞟了瞟。
“嗯,爱的。”我想了想。
“那杜让呢?”
“你怎么知道?!”
“哼,我知道的多了。是不是也有时候觉得杜让很不错啊?”
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以前觉得杜让好的时候,大都以那是徐莱不是我的想法来摆脱那些想法,现在却又有点不确定了。“不是再说敬敬姐吗?说我干什么?”
“就是说啊,杨西鸣可以爱冯清,也可以在遇到敬敬的时候爱上敬敬,可是他错的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最恨杨西鸣这样的人了,一边装作痴情王子,一边又优柔寡断,害人害己。”
小夏握着玫瑰花梗,一下一下地把剩下的半边玫瑰往椅子上边摔,玫瑰花瓣被她摔得零零散散地往地上掉,剩下的都是半片玫瑰或者有条清晰的神色痕迹的花瓣。
两个人相爱,大抵都想着长相厮守。电视剧啊小说什么的关于爱情的故事情节倒是花样百出,悲剧是两个相爱的人不被世俗理解或者两个人阴阳两隔,从此花花世界姹紫嫣红都失去了色彩;喜剧则是两个相爱的人破除重重障碍或者化解莫名其妙的误解,从此双宿双飞举案齐眉,相视一笑便是人间好风景。
杨西鸣可以选择留在冯清身边继续照顾冯清,还是个痴情守候的好丈夫、德才兼备的好老师;也可以和冯清离婚,跟迟敬敬一起去法国,反正到了新的环境不会有人认识他们,更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百虫和我都觉得杨西鸣怎么选都好,三个人里,总会有一个人伤心的,只不过这伤心和感冒一样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迟敬敬终于回来了,看起来像是刚看完一场马戏表演,笑得太过用力了一样,眼睛红红的,嘴边却都是笑意,她大步走到小夏身边,说:“好了,我们回家吧。”小夏问:“打了吗?”
迟敬敬好笑道:“打什么打?先回家。”
于是百虫背着我,跟在迟敬敬和小夏身后我们慢慢地往家走去。迟敬敬步子迈的很大,好像要把路两边的草啊树啊什么的都甩在身后。小夏和百虫被落在身后就疾走两步,但没多大会儿又被落下了,我只好下来跟着百虫小夏跑跑停停。迟敬敬看似轻松,实则每一步都像要把大地踩出来一个窟窿似的,我们都不敢问她,就这么一路小跑地回到了迟敬敬家里,两位迟家家长都不在家,迟怀楚应该去公司了,迟老爷子应该又去遛鸟了。
小夏抱着迟敬敬的胳膊,问道:“杨西鸣到底干什么了?”
迟敬敬一听见杨西鸣的名字,脚下一下子停了:“没什么啊。”
“你说!要不我这就去找杨西鸣,问问那个渣男到底对你做什么了,我这手下也没个轻重,我要是看见他没忍住,一下子给打残废了,你回头可别心疼。”
迟敬敬眼睛里一下子溢满了泪水,肩膀不停地耸动。
“要不你先哭一会儿?”
“敬敬姐,是不是杨西鸣欺负你了?你告诉莱莱吧,我和百虫去给你报仇。”
迟敬敬使劲儿摇头,大口地呼吸了几下,终于平静下来:“我恨死他了。”
迟敬敬一个人去学校找杨西鸣,结果杨西鸣的一个学生说他去医院陪冯清了,迟敬敬又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正要问前台值班的护士冯清在哪个病房的时候,刚好碰到来换杨西鸣的班看冯清的冯湛。冯湛本来下午被迟敬敬搅得心烦意乱,又看到迟敬敬来医院,以为迟敬敬是像电视里一样来医院大闹一场的,心里想着这小三果然都不要脸,连一个植物人都要闹。二话没说,上来就一把把迟敬敬拎到医院门口,在学校被教导主任骂、被各科老师抢课、冯清的护理等各种事情累积起来的怒火一下子喷薄而出。迟敬敬平时是要被这气势吓坏了的,但此时她也是在气头上,心里对杨西鸣故意拖着不跟冯清离婚,是不是在欺骗她的感情这件事塞满了气愤,就梗着脖子问:“杨西鸣在哪?”
冯湛一看迟敬敬这个样子,怒火又旺了三分:“杨西鸣爱在哪在哪,我又不是他保姆。你跟杨西鸣爱怎么搞怎么搞,离我姐姐远一点。”
迟敬敬一听气坏了,委屈得要背过去,嘴里却只一遍遍重复:“我要见杨西鸣,杨西鸣在哪?”
冯湛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杨西鸣应该在等着他换班,也懒得理迟敬敬,一抬腿就往医院走。迟敬敬一看冯湛要走,就跟在冯湛身后,想着冯湛去医院肯定是去看他姐,跟着冯湛说不定也能看见杨西鸣。冯湛走了两步,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一回头看见迟敬敬,心里又是一阵火气,正要发作,迟敬敬连忙道:“我就想问杨西鸣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已经有人不住地往他们两个人这边看,迟敬敬红着眼睛梗着脖子似乎不见到杨西鸣不罢休,冯湛只好让步:“你在楼下等着,我去换杨西鸣的班,让他来找你。”
迟敬敬没有说话,径直朝医院大厅的凳子走去。
迟敬敬心里也没底,可是在医院里闹,她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冯湛看起来吊儿郎当不爱讲道理,可是也是有脾气的,一般情况下他不想计较的就过去了,可要是给他惹烦了,指不定做出来什么事情。再说了,杨西鸣一直不接电话,跟他最熟悉的就是冯湛了,如果杨西鸣一直避着不见她,也只能通过冯湛来找他了。
想到杨西鸣,迟敬敬的泪水就像打开了开关的水龙头一样,根本止不住。杨西鸣绅士地用衣服垫着迟敬敬的背部指导她舞蹈动作,一团一团的气息吹过迟敬敬耳畔;杨西鸣买了早餐怕凉了用双手捂着送给她,自己的双手却被烫得红彤彤的;杨西鸣在练习室的更衣间里轻轻褪下她的T恤,喃喃道:我要对你负责,我要对你负责;杨西鸣看到她跟别的男生搭档跳舞的亲密动作,气得鼓着腮不愿意说话的样子;杨西鸣一个人自说自话地计划着两个人的未来的时候……杨西鸣啊
正在迟敬敬被这些记忆几乎冲击地忘记自己为什么在医院的时候,一条手帕出现在她眼前。杨西鸣穿着墨蓝色轻便小西装,内搭一件灰色针织毛衣,一双瑞凤眼里满是心疼,他皱着眉站在迟敬敬眼前。迟敬敬任由杨西鸣伸出手递着那条手帕,心里却想着这条手帕可能为冯清拭去过额角的汗水,甚至擦拭过嘴角流下来的流食,胃里一阵阵翻涌。
“敬敬,我手机没电了。”两人对视半晌,杨西鸣才开口,顿了顿又说:“听说巴黎的莫维塔·贝雅老师选择你作为他的研究生,恭喜你了。”
迟敬敬回答道:“是啊。我要去巴黎了,你呢?”是跟我去巴黎,还是留在这里照顾冯清?
“敬敬,这件事我们回头再说好吗?”杨西鸣收起手帕。
“去年你就这么跟我说了吧!你说我毕业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你会跟冯清离婚,我们办个舞蹈班。”
“是啊,你可以去巴黎学习舞蹈,等你回来我们也可以办个舞蹈班,不,你回来可以到我们学校教舞蹈,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迟敬敬失笑道:“冯清呢?自始至终你都没有提冯清。”
“敬敬,她就在床上躺着,什么也不能跟你争,这还不够吗?”
迟敬敬突然就醒悟了,之前觉得温暖、安全,以为是杨西鸣的胸膛为他挡风遮雨,没想到那只是杨西鸣的衣服,遮住的也不是风雨,而是她的阳光。
迟敬敬缓缓道:“她不用跟我争,我什么也不要了。”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空气也变得稀薄,只有门口那里有光,有空气,有阳光。她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手臂,有人在亲吻她的嘴唇,但是她只想逃跑,放下这一切,逃得越远越好。
我和小夏一人躺在迟敬敬一边,看着迟敬敬的泪痕一层覆着一层,沉沉睡去。小夏握着迟敬敬的手,说:“这是她的初恋啊。杨西鸣个死渣男,我绝对饶不了他。我刚来的时候,以为杨西鸣是个恪尽职守的好老师,后来才发现只对敬敬好,哼,道貌岸然,披着人皮的狼,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渣滓。”
我看着迟敬敬躺在床上,也觉得心里恨恨的。我也不知道该说谁错了,即使是小夏口口声声说都是杨西鸣的错,我也无法决断,不做评价久了,就忘记怎么评价了。
小夏骂着骂着声音慢慢模糊了起来,我也有点犯困了,脑袋一直往下磕,正想躺好休息,突然看见悲欢离合站在我床边,女孩子们身穿鹅黄色短衫和草青色百褶长裙,男孩子们穿着同样鹅黄色短衫和草青色短裤,四人齐齐看着我。我连忙去看小夏,她握着迟敬敬的手,已经睡着了。
“你们来干什么?”我低声问道。
“砚池老大叫我们来的。”“砚池老大说出大事了。”“快去大本营集合。”“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