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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经历此事之后,张汉卿终于摆脱了恼人的纠缠。大家都忙着呢,谁还跟一个纨绔谈国家大事?对着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反差,张汉卿敏感地认识到,此前那些学长们只是一次摸底,保不齐是老袁对自己的试探呢。
被盯着的感觉很不好,越如此,越需要将低调进行到底!
他要低调,有人却不同意。周末的一天上午,张汉卿还在与周公相会----这是穿越前的习惯,不幸竟被保留了。高纪毅轻轻来报:“少将军,松坡先生来拜。”
张汉卿一惊:“松坡先生?”
高纪毅以为他年小不懂事,解释说:“就是昭威将军、原云南都督蔡锷蔡松坡。”
张汉卿当然知道,也非常敬重这位民国的传奇人物,虽然他不久也成为另一个传奇。这位短命将军,却又是在中国现代史上大放异彩、可以大书特书的:不要说他“中国士官三杰”之一的大名,单是三次护法的成就,就可以傲视一时豪杰。另外,与小凤仙的故事,凭添了许多侠骨柔情,让多少人为之凭吊称羡。
可是张汉卿雅不欲在自己的私宅会见他----不是不愿,而是时辰不对。噢,不,是场合不对。要知道蔡锷风头正劲,是袁世凯重点关注的人物,自己一介小人物,在这特殊时刻,正想藉藉无名混水摸鱼准备瞅准时机溜之乎也,突然在家中会见这么一个人物,算什么事么!老袁能不怀疑自己从而加大盯梢力度吗?这不是难为我吗?
然而主雅客来勤,人家都已经到了,难道把他驱逐出去?既来之则安之吧,张汉卿叹息着说:“快请。”
等到他急匆匆洗刷完毕来到客厅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精瘦的中青年人,眼睛不太大,不过很有神,一身上将军制服,显得甚是精干。这就是名闻遐迩的蔡松坡将军?这不是那天在总统府遇到的在袁大头身边的人吗?这该是我穿越后见到除便宜老爸后的第一个名人吧?
当下怀着对名人的敬重,张汉卿规规矩矩地弯腰行了礼,并朗声说:“小侄不知世叔驾临,有失礼数之处,尚请世叔原谅。”张作霖与蔡锷同朝为官,说是叔侄关系倒也不差。
蔡锷一双虎目盯着张汉卿瞬间,便微笑着受了这份礼。他拉起张汉卿的手,看着他说:“也没什么事,既然雨亭兄让你来京读书,我又怎能不看看你?前些天在大总统府上,有些体己话不方便说。”一句话就交待了此行的动机,无非是套关系拉近乎而已。
张汉卿暗暗腹诽:“好像老爸跟你并没有什么交情吧?不过花花轿子抬人,礼上往来是中国人传统美德,而且面对这个近代史上的名人,“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的寒暄是少不了的。
既然做了“世叔”,蔡锷说话也不能太过突然,至少也要拿了世叔的做派,吁寒问暖是必须的。诸如在北京生活习惯不习惯啦、学习安排有没有什么困难啦等等诸如此类的永恒话题免不了要做为铺垫上演一翻。张汉卿自然也要作感激涕零状来接受此“世叔”的一番好意,他的反应也是这个年龄段应该具有的。
蔡锷讲了些北京的花边新闻,张汉卿也提了提北大周边的风尘逸事,双方一来二往,太极功做得是卓而不群。不过蔡锷既不打开葫芦,张汉卿也就没必要主动揭开。两人从北京的空中开始有风沙说起,张汉卿便怀疑内外蒙古一带的水土流失状况不容乐观;然后到未名湖畔的荷花开了,再到前几天一场暴雨把前门淹到脚脖反应出排水系统的纰漏,兜了好大一个圈子。
张汉卿从来都是个健谈的人,在企业中多年的历练使他知识面大增,再说他的百年阅历也不是白来,至少给蔡锷的印象是知识渊博、想法自成一体。不过老讲这些没营养的话,总会感觉到累不是?
蔡锷一双虎目稍翻了翻,他不想再拐弯抹角了。眼前这个少年,少不更事、淳朴敦厚(如果张汉卿知道这位牛人竟然在心里这样评价他,会不会喷血?),可能真的只是张作霖与袁世凯的交易筹码?他装作无心,随意问道:“汉卿此来,雨亭兄不知有何交待?你蔡叔叔虽然位卑言浅,但来京时间长了,总还有些人脉,需要叔叔帮助的地方,汉卿可不要见外啊?”
终于言归正传了,张汉卿心里暗鄙了一把,还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不就是问我老爸真实意思吗!他忍不住想恶作剧一把,信口说道:“临来家父曾有秘嘱,让小侄转告世叔,将来在京中京外一切大小故事,奉天皆以世叔马首是瞻。”
轮到蔡将军吃惊了----难道张作霖能够未卜先知,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自己知道,突然来访,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听说关外强人张作霖的长子在彼,便想探探口风,听一听关外风情,如果能够从那位年轻的少将军嘴里得出点什么那是再好不过了。知子莫若父,同样知父莫若子。在他想来,那位年仅15岁的年轻人怕是没有什么心机吧?毕竟年龄在那呢,再说有心算无心呢。
蔡锷很谨慎,要不然他之名气与威望,被当世枭雄袁世凯硬生生从云南都督任上调来身边。能够在这卧虎藏龙之地一呆数年,不但没有性命之虞,而且还逐渐加官进爵----不管是明升或暗降,不是没两把刷子的。
当然也想过是不是在来此之前,张作霖对这个儿子有所交待,故意如此说来着?但是自己在云南还算得上有名,可是在京师数年,就算铁杵也会生锈,以张作霖这等新晋权贵,也不至于把他也算计在内吧?
事实的确如此,但是可惜对方是张汉卿。
辛亥革命成功后,云南省最大的功臣蔡锷深得众孚。虽然蔡是其袁世凯定都北京的支持者,二次革命时也多次为袁辩护,但他的目的是本着维护统一,而不是独裁,这让位居中枢的袁世凯大感不安。
1913年10月,蔡锷喉病复发,袁世凯趁机以“准给病假三月,召来京调养”为名将他调到北京,开始被软禁。但是鉴于他的巨大威望,袁世凯又不敢有其它动作。后来接受其谋士杨度的建议,封蔡锷为“昭威将军”,担任一些有名无实的职务,加以笼络。虽然“昭威将军”是民国上将军之首的封号,实际上却是剥夺了他的军权,并进行严密的监视。
当然老袁还是怜才的。袁世凯对蔡锷的军事才能很是赏识,每天都邀请他共进午餐。当时正值“剿办”白朗军时期,关于“剿办”的一切计划情报和有关文电,袁世凯也都放心地交给蔡锷审阅。蔡锷由此洞悉了北洋军的底蕴及其弱点,认定“云南一个师,足够打败北洋十个师,就军事论,胜算决不属袁”。
可是除了军事参谋上的倚重,他这位将军在政治上的地位就低得多了,随着老袁在专制与共和之间摇摆,他对有军事能力的蔡锷反而更加担心。随着白朗战死,英雄便无用武之地了。这时候,他还是从国家全局考量,认同袁世凯统一政令和军令的行为。
等到袁世凯与日本帝国主义签订了卖国的《二十一条》后,蔡锷的心被深深刺痛了,让他对袁的好感一清而光;接下来的“筹安会”,更让他对袁深恶痛绝。但为了避免引起袁世凯的猜疑,蔡锷在公开场合批驳反对帝制的梁启超,并积极表态“赞成帝制”。
但私下里,蔡锷与梁启超等人秘密商讨“倒袁”计划。同时,蔡锷也在联络故旧,并刺探各省诸侯对此事的表态。但是事关生死,各方真实的意见均是云里雾里,让一向谨慎的蔡将军更加谨慎。后来不得已采取深居简出、在八大胡同“鬼混”吃花酒做出一副醉生梦死之态,佯装胸无大志。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作为北京城内的名人,他的一举一动倍受各方瞩目。一些内心反袁的人见着名的“松坡将军”都公开作袁的鹰犬,不禁大失所望,也不由得收敛许多,这才有北京城“万马齐喑”的不正常状况。
环绕北京周边都是北洋系地盘,那可是实打实的兵强马壮。蔡锷在京日久,越是了解北洋军的实力:老袁起家的军队真不是盖的,滇军虽有必胜的信心,但架不住北洋军势力大、路程远----“彩云之南”毕竟摸不着北京的天嘛。战端一起,难免旷日持久、生灵涂炭。如何快速打败北洋军以保留中华民国的元气,是这位杰出的军事家经常思索的。
当滇军在正面牵制住北洋军主力后,真正能够给袁一击的,最接近的地点莫过于东北,也就是奉天的张作霖。要是奉天能够在背后一击,嗯,大事可偕矣。
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张作霖对袁世凯称帝还是很热心的,具体地说是突然热心了起来。从他的劝进密电被袁世凯公布之日起,奉天的脚步越来越大,据说张作霖还亲自向奉天省城的头面人物、当选议员们大讲特讲劝进对国家的意义。从种种反应看,张作霖是彻头彻尾的拥袁派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