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浮现

愉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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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已至。

    寒气渐逐逼人。

    白玉抹额的年轻男子,和他身旁褐色衣袍的中年男人,两人仍没有任何要离开的迹象。

    年轻男子一袭墨色长衫落满了雪花…

    他却并不伸手拂去,仍由其肆意占领了他的肩头。

    他静声不语,

    这座坊市的建筑材料都是用的上成精品,足见修造者之财力;

    而结构布局也是错落有致,足见构思者之能力。

    最为关键的就是那座楼台,

    虽地处东南角落,但占据地形高度优势,恐怕足可览全景,观坊中全民。

    如此别具一格的一座坊市,其建成和运营,若说背后没有豪门贵族的支持,实难令人相信。

    男子负手徐徐在坊市之中踱来踱去……

    而此时,那位名叫陈祀的中年男人,

    正一直左拐右转,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终于,在中年男人堵了他的路时,

    他停止了走动,忍不住开口,“你跟着我干什么,去把我们的毡帽拿过来。”

    “殿下。”陈祀不解,“那些东西您还要来干什么?”

    “送去给我的二哥。”男子的嘴角微荡开一丝笑意。

    籁籁而扬的白雪仿佛也因这一笑而有了一瞬间的停止。

    “殷王?殿下,殷王会要这些东西吗?”陈祀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殿下怎么会想到把这些寻常百姓的廉价物件,送给堂堂皇室的殷王殿下?

    这一手送出去,到底是在打殷王的脸,还是在打自己的脸?

    男子却笑的笃定,“我送给他,他就会要。”

    “可殿下……我真的不想过去,那边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们。”

    陈祀满脸难为情,眉眼都挤拢到一处。

    “哦?”男子瞥他一眼。

    “谁让殿下您非要架一辆载人马车来拉货,还不准我给马脚安蹄踏,不准我好好摆放货物,还要来坊市卖这种现在根本没人会买的东西。”

    陈祀开始诉心中积压的埋怨,“这不,所有人都被我们吸引过来看笑话了。”

    “这样正好。”男子继续负手踏步。

    “啊?”陈祀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一时结舌。

    “若不如此,怎能引起她的注意?”男子缓缓开口。

    殿下说的是谁?要他的注意干什么?

    陈祀满腹疑团,但这次…他并没有问出口。

    很多时候,自己都读不懂殿下的心思,猜不出殿下的用意。

    有些时候殿下说的话、做的事,自己根本想不明白,甚至觉得无甚必要,

    只有那个叫方明源的小孩才真正懂得,真正理解。

    虽然他知道,殿下一贯对他们这些下人很是宽和容忍。

    只是殿下毕竟是王庭天潢,身份尊贵,

    所以他也不指望殿下能将他的想法,清晰的告诉自己。

    因为更多的时候,

    殿下需要的是无需言语表达、无需行动指示,就能明白他所思所想的人。

    就像那个十四岁的稚嫩孩童,虽然跟着殿下的日子不长,但总是比自己更能理解和协助殿下,

    这也是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的地方。

    而对于自己的愚笨,殿下却丝毫没有介意,还是将自己留在身边重用。

    因此……

    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誓死效忠,来报答殿下之恩了。

    “殿下。”陈祀回过神来,有些犯愁,“这座坊市需要监视起来吗?”

    “不光坊市,那名女子你们也要好好监视。”男子的双目中幽潭之色愈来愈浓。

    “殿下为何要上心一位普通商人的未婚妻室?”

    陈祀不明白,

    殿下每日政务繁忙,而最近朝堂上的事更是让殿下日以继夜,无暇分心…

    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再去上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的身份可不止这么简单。”

    男子朗声道。

    ~~~~~~~~~~~~~~~~~~~~~

    绍仁十四年,正月十五,

    丑时末刻。

    元府内院女眷厢房中,

    摇曳燃动的烛火映出女子静默的身影。

    未几,噼啪一声,灯花爆烈。

    元妡吓的一颤,

    身体猛然抖动的同时,也收回了陷入回忆的漫长思绪。

    关于初遇那名男子的一切细节,她都已经无所遗漏的回想了一番。

    站在今时今日的角度再去看当日当时的情形,果然发现了更多的真相。

    比如向芜城的那句‘去替别人遮风挡雨’,

    自己起先还没在意。

    此时一想,实在是大有深意……

    今晚自己去见的人,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

    依向芜城的意思,是自己保护了他。

    如果在他身边就等于保护他,那么对他动手的:

    就只有元府!

    可父亲一向是步线行针,远虑持重之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且必定事前揣度无疑,

    怎会无缘无故地取人性命?

    难道是这男子已经发现了元府和坊市之间的联系?

    可他是怎么发现的?还是说…元府中有他的眼线?

    是了!

    今日之事,父亲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他的眼线,认为是自己背叛了元府,泄露了元府牵涉进坊市经营的秘密。

    难怪父亲会气到夺了自己经商的权利,却又没有一个可以明说出口的原因。

    这下元妡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知道了具体缘由,就总归会有办法应对。

    只要想到了方法澄清自己,

    她有信心,可以让父亲重新相信,并重用自己。

    不过…那名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究竟是什么身份,值得元府亲自动手?

    元妡想到了汪洁塞给她的那只宫样金雀步摇。

    那只步摇是姑姑出嫁时的陪件,难不成汪洁是想告诉自己:

    姑姑、那名男子以及皇城,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如果男子来自昱州这一条线索是真的…

    元妡已经能猜到他的真实身份了。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人,

    而是当今大旻皇朝关氏王族的七皇子:昱王,关漌。

    是自己的姑姑——宠冠六宫的元妃,元婥君的养子。

    是九重宫阙的王孙公子,也是沉浮风云的当朝皇子;

    是系九州天下的皇族血脉,也是承百年帝业的天潢贵胄。

    对于昱王关漌,其实自己对他的一切知之甚少,只是从他人口中的评价才得以了解一二:

    世人皆传…

    昱王殿下自幼勤于学问,聪颖过人,才智见识远胜同侪。

    然身世凄苦,六岁丧母,认膝下无子的嫔妃元氏为养母。

    十岁被封为昱王,孤身前往万里之外的封地昱州。

    十年来,坐守一方百姓,革除积弊,减轻赋税;勤政爱民,御下宽和,颇得当地民心民望。

    听闻其虽有济世安民之才干,

    但近年来愈加淡泊权欲,有避世之心,不同于其兄弟早已卷入皇图霸业的争斗之中。

    只自诩为一世‘书卷文辞、平生相伴’。

    元妡冷笑出声,若那名男子就是昱王的话......

    如此,一切都说的通了。

    当事情的始末真相清楚地摆在眼前,

    元妡虽然更多的是心平气和,坦然面对,

    但也有对自己大失所望的自责。

    初遇那名男子之后,

    在正月初十这一日,陆柏舟书信给她,说那天坊市中那位来历不明的奇怪男子,派人来转达‘相邀他们二人在上元节一同游赏天阙坊万国灯会’的意图。

    而当时的自己,

    心中因留存对这男子的猜忌,还想着再接触一下,看能不能从细枝末节处去探知他的来历…和真正的目的。

    于是打算亲自去会会这个神秘古怪的男子……

    由此,才有了今夜天阙坊的种种一切。

    现在看来,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的可笑。

    到得如今,把所有的经历去回想一遍,把种种零碎的线索连接到一起,去推测事情的原委后,

    才发现自己真被向芜城说中,一直在替人遮风挡雨,惹祸上身。

    元妡感觉到了一种少有的挫败感。

    这是她自十二岁开始闯荡商海以来,在无数奸佞小人的阴谋算计下,第一次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位轻而易举躲过元府的追杀,又保住自己在元府真正眼线的昱王;

    这位不动声色用她来击退元府的杀手,又把她推出去,顶替元府真正叛徒的昱王。

    果真如传闻中所说,

    是个志趣高雅,不喜欲谋,对江山帝位没有丝毫求取之心的人吗?

    元妡心中已然雪亮,看来…

    传言就是传言,

    是无根之木,不足为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