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圣上隆恩(中)

芈小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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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三十,晴。

    申正时分,金行水运。

    诸位受邀的贵人们的车架依次停在永昌门外。

    内廷的宫女太监们也是一早候在了门内,只待贵人踏进永昌门,便一左一右的上前搀扶引路。

    身份更加尊贵的,如王公侯府的王妃郡主,被引去左侧紫薰殿安置;而寻常京官或封疆大吏家的夫人千金,则被引至右侧的碧波阁稍歇。

    待众人坐定,又有管事的嬷嬷上前核验文鲽,管事的公公客气敬告注意事项。

    我混在众人之间,默不作声,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众人也是极守规矩,无论是问话还是答话,声量都控制的极低,仿若耳语。

    也有好奇心重的年轻女孩儿想要张望一番,但被通行的长辈以眼神制止,便不敢造次。

    这碧波阁足有百丈见方,阁内贵妇小姐左不过二十来人,但众人皆屏气凝神,彼此并无攀谈交情。

    我亦垂着头,用余光打量着众人;众人也接着喝茶之机,暗暗点头致意。

    想来京中官眷彼此早就认识,也有几位妇人小姐冲我笑了笑。

    我心中懵懂,只好有模学样的颔首微笑。

    好不容易捱到了酉时三刻,远处传来了悠扬肃穆的金钟奏乐之声。

    众人默契十足的起身,在管事嬷嬷的引领下,静谧的出了碧波阁,沿着宫中的青石板路一直向前。

    两侧是红砖高墙,在夕阳的余晖中,投射下重重厚影,压得人心头一沉。

    上一世去故宫的时候,游客们熙熙攘攘、有说有笑,我还不曾切身感受到皇城帝都的威严庄重。

    而此刻,我身在其中,又有众人谨慎小心的气氛衬托,不觉深切体会到那些长期生活在宫墙中人的压抑与痛苦。

    幸好,幸好!

    我只是来吃一顿饭而已!

    待到我们莲步姗姗行至宴席,已到了掌灯时分。

    宫灯极尽奢华,以铜镜为底托,光亮程度不亚于现代灯具。

    宴会所在之地名为太极殿。因男女有别、尊卑有序,故而能在大殿高处入座的都是皇亲国戚、功勋世家。

    如我这般小虾米般的存在,自然是被安排在大殿最边缘、最角落之处。

    这倒是合了我的心意。

    只不过,一想到我那素未谋面的婆婆与夫君也有可能端坐在大殿之上,我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好奇探究的欲望,偷偷极目远眺了几次。

    然而,太极殿实在太大了,又是影影绰绰的入夜时分,实在是分辨不出远处众人的身份。

    唉!罢了,我还是继续我的空气吧!

    接下来三个钟,我行尸走肉般跟着众人行跪拜大礼,欣赏所谓的盛世雅乐,饮着宫中佳酿,品着美肴珍味。

    这期间还要时不时的跟着众人遥遥敬酒,叩头谢恩,山呼万岁。

    天知道,我有多么的食不知味,内心翻腾:时间啊,你走得快一点吧!我好想念温暖的被窝和杜鹃的絮叨啊!

    就在我觉得自己整个人疲惫到极点的时候,突然,“哐当”一声,一直伺候在我身侧的婢女摔烂了杯盏,顿时惊恐万状、叩头告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此时,阖宫大宴已近尾声。

    那杯盏摔落之声并不大,且我所在之处又是大殿最边缘之地,若是这个宫女默默收拾了碎烂瓷片,便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可她偏偏连声高呼,惹得众人瞩目,我心中一紧,察觉此事定然有异。

    于是,我不动声色,安然坐在原位,看着她痛哭流涕。

    果然,不多时便有一位穿着与众人不同的年长嬷嬷来到我面前。

    “待下去,掌嘴二十。”

    声音不大,声调也不凌厉,但是干脆利落、简明扼要。

    话音一落,便有两个小太监上前堵住了那个宫女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我神色如常的继续着饮食,并不言语。

    那个嬷嬷看了我一瞬,道:“殿前失仪,赵小姐不想说些什么吗?”

    我微微诧异的看着她:“民女初来乍到,对宫中规矩不甚了解。那位失仪的宫女该当何罪,民女实在不清楚,更不敢妄加指点。”

    很显然,这位嬷嬷没料到我居然是个甩锅高手,愣了一瞬。

    旁边一个宫女适时地凑上前补充道:“奴婢方才瞧的真切,是...是赵小姐伸手打翻的杯盏。”

    什么?

    这么拙劣的话都能说出口?

    我倒是真的哭笑不得了:“敢问这位姐姐,我无缘无故为何要打翻杯盏啊?”

    “这...这...奴婢就不知了。”

    “既如此,还请赵小姐移步到偏殿说话。”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越来越多的人被我们这角落里的事端吸引了视线,或明或暗的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我心中冷笑:“嬷嬷好意,娴儿心领了。方才这位姐姐说她瞧的真切,那娴儿便想问问,我打烂杯盏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那宫女愣了一瞬,旋即吱唔道:“是...是左手!”

    我笑了:“是吗?你可要想清楚,殿前失仪是罪,殿前扯谎更是大罪!”

    那宫女偷偷瞄了一眼嬷嬷,硬着头皮说道:“是左手,奴婢瞧的真切,断不会错!”

    我笑意更浓,站起身展开双臂说道:“嬷嬷请看。”

    宫女脸色僵硬的看着地上的碎杯盏和撒了的葡萄美酒,听着我说道:“方才这位姐姐说我是左手打翻的杯盏,若真是如此,我这衣袖怎么会半点酒渍也没沾到呢?而我的裙?却有几点酒污,根据酒污的形状/大小/位置,可断定我当时是坐着的。那为何袖子却没有沾上呢?”

    果然,嬷嬷和宫女听了我的话,脸上均流露出不解之色。

    我冷冷的扫过她二人,带着讥讽的口吻继续说道:“民女向来见识浅薄,平日里总是穿不惯这宽袍大袖的衣衫,总是嫌它们碍事。故而在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将袖子叠放在膝盖上。如此穷酸人家的吃相,见笑见笑啊!”

    事情已经明摆着了,若是还要装糊涂,便真是落了下乘。

    我也不欲在宫里将事情闹大,见好就收的缓和了口气,道:“嬷嬷若是受了别人之托,有事要与我说,不妨直言。我能应允的自然不会推诿;若能力有限,办不到的,那嬷嬷也不必如此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