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煜王朝

芈小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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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王府送来的这“三春”已近身伺候了两日了。她们平时都跟闷嘴葫芦一般,不问,绝不多言;问了,也很慎言。不知是否王妈妈早有交代,还是说王府调教人竟如此严格,正是叽叽喳喳喜欢热闹的花样般的年纪,却个个老成持重的规行矩步,没有一丝一毫的个人特色。

    我又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幅漫画,说是经过“加工”的孩子们都变成了形状大小一致的螺丝钉;再看看眼前这三个身高、体型、衣着都差不多的三个妙龄少女,我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道:

    “说起来,我也是有手有脚,许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你们三个再加上杜鹃,一共四个人伺候我一个,实在有些浪费。不如,我跟王妈妈说一声,将你们安排在更适合的地方?又或者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去处,也可和我明说。”

    表面上,是话里的意思。

    其实,主要是我心底不想要王府有那么多“眼线”留在我身边,便是我有什么思量想与杜鹃私聊,也是隔墙有耳、诸多不便。总之,能少一个,便少一个罢。

    可谁知,话一出口,“三春”彼此对视一眼,有些慌,齐齐跪下道:“小姐若是嫌奴婢们伺候的不周,只管打骂,万万不要将奴婢们赶出府啊!”

    我还是受不了这动不动就跪的时代,连忙站起来,侧身不肯正对着她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话都还没说完,她们三个又是嘤嘤哭泣又是叩首告罪,倒弄得我像个大恶人一般。

    唉……

    “罢了罢了,你们都起来吧。既想要留下,那便留下吧。”

    我转念一想,道:“只是我方才说了,我也不喜欢这么多人跟前伺候。所以,春花、春蓉以后就只管院子里的杂事吧。春蕊从前是伺候茶水的,以后也就只管我的膳食布置吧。”

    三人皆领命。

    我又道:“眼下就要过年了,我这情况你们也都知道,没什么可打赏的,确实苦了你们了。只不过,你们若是想告假,回家与爹娘团圆,我也是赞成的。”

    于是,我当即令杜鹃拟了一个她们三个过年期间的轮值表,让她们三个依次选了自己希望休假的时段。

    “三春”一开始面露不解,慢慢的又透出一丝喜悦,连忙又要跪地叩谢,被我制止。

    是夜,仍旧杜鹃陪我就寝。

    “小姐,你对她们三个如此照顾,可是打算拉拢?”杜鹃一边替我熨床襦,一边问道。

    我随手翻着白天从老爹书房抱回来的一本《山海志》,回道:“过年都是阖家团圆喜庆的日子,便是放她们回去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再说了,我这边也确实没什么事,何必拘着她们?”

    “小姐心肠真好。”

    我合上书,看着她,诚恳道:“其实,你也可以回去探望一下你爹娘,免得他们挂念。”

    “小姐安心。爹娘知道我在府中一切都好。”她有些得意道:“况且,我两位兄长也都整日里陪在爹娘身边,我也是很放心的。”

    噗嗤~

    我笑出了声:“瞧你说的,可不像个小姑娘家。”

    杜鹃仰着头,骄傲的像只小孔雀:“小姐都稳重了许多,做奴婢的自然也要跟着成长。”

    我笑了笑,不再理她,只管继续埋头看书。

    《山海志》算是这个时代的国家地理杂志了,介绍了主要的山川河流走向与各州风土人情、主要物产和神话传说,倒是通俗易懂。

    幸而,我前世是汉语言文学科班出身,虽说后来没有从事相关行业,但到底有四年的专业功底,如今读起繁体竖版线装书,也很快上手,倒不至于“睁眼瞎”。

    大致浏览了一遍,我总算弄清楚了京都与豫州的地理位置,心里也是默默地盘算一番。然后,我又翻起了另一本《竹书纪事》,是关于前朝的编年体史书,细细看来,竟真的与我所熟知的那个时代不一样。史书中的朝代与君王都是闻所未闻,但思想文化体系又与儒家有些相近,也是讲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男尊女卑”、“嫡庶有别”的顽瘤也是有的,却又没有那么的严苛固执。什么太后垂帘听政、什么女帝临朝称制、什么宛州商会的女主人......林林总总的,也不算个案。

    尤其是看到宛州商会的女主人时,我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此生的奋斗目标,又细细的反复看了这个江姓女子在史书中留下的一行字:

    “昔者宛州江氏女困于会稽之上,乃用计囤货居奇。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如此十年,成就商会,为当世豪杰。”

    我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这短短的数行字,一个智谋超群的豪情女子跃然脑海之中,不禁感慨道:“女子经商致富,独立自强,不需依附他人而立足于天地之间,也是一桩幸事。”

    “小姐怎么突然这么说?”杜鹃有些诧异,回头道:“老爷素来说本朝贱商抑商,经商终归不是正途。便是那些有体面的管事妈妈也不愿女儿嫁与商贾为妻,说是会沾了铜臭气。”

    对于此种言论,我还是觉得颇为好笑,调侃道:“商贾富足之家,每日里好酒好菜的吃着、绫罗绸缎的穿着,你觉得哪里不好?”

    她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一幅努力思考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没想到,她却很有些羞恼,顾作一本正经道:“小姐这番话若是被老爷听见,定要说你有辱斯文。”

    我笑嘻嘻道:“怎么就有辱斯文了?想吃好的穿好的,这不是人性追求吗?”

    “何谓人性?”

    额!好像......这个词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我急智一出,随口道:“人之初,性本善。此为人性。”

    瞧着她一头雾水的模样,我连忙转移话题:“我瞧这书里写的燮史极有趣,居然还有喜欢木匠活的皇帝。不知咱们的皇帝是不是也有这么平易近人的爱好?”

    杜鹃听了这话,连忙凑到我跟前,轻掩住我的嘴,又探头看向门窗的方向,低声道:

    “小姐慎言。那可是逆朝亡国昏君。”

    我轻轻拉开她的手,也低声道:“我不过是好奇,咱们私下说说也无妨。”

    我眨眨眼,有些狡猾,道:“你说,当今陛下居然又下旨让我嫁进王府,这不也挺昏招的吗?”

    杜鹃有些无奈,只好道:“咱们大煜自开朝以来,三代帝王君都是仁德明君。且不说圣祖、仁宗有平定燮末乱世、开土拓疆之功,便是咱们当今陛下那也是平定了安南之乱、犬戎之祸的千古明君。小姐且不可再说浑话了。”

    我点头,也有些好奇:“没想到,姐姐评点时事倒是很有一番见解。”

    杜鹃脸色蓦地红了,很是不好意思道:“那日大爷与大公子回府,我又恰巧去书斋送茶水点心,刚好听到老爷说了这么几句,于是便记下了。”

    “嗯。”我爹倒是三观极正的。

    “你说当今陛下平定了安南之乱?这与平南王府有什么关系吗?”我也只是从字面上联想了一番,也没真指望杜鹃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曾想,杜鹃总是能给我惊喜。

    “平南王府的老王爷可是跟着圣祖爷马背上打过天下的,据说还曾救过圣祖爷一命,这才封了异姓王。他们王府一脉本是常年在镇南关领兵的,还是咱们陛下仁德,在平定安南之后,顾念老王爷劳苦,这才赐了府邸,召他们一家回京。”

    说到这里,杜鹃又有些愤愤地道:“想当年老王爷过世,陛下还御笔赐了德勋昭章四个大字,可你看王府里这一众婆子,哪里像是有德的?”

    “你怎知陛下赐了字给王府?”

    杜鹃很是嗤之以鼻,道:“当初赐字,王府可是炫耀了许久,生怕满京城的人不晓得。便是王妃也给各府下了帖子,说是祭拜老王爷,但谁不知道是要大家去称颂一番圣上御笔,显得他们王府有派头?”

    “这么说来,我娘当初也去了?”

    杜鹃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小姐当初也闹着去的,夫人还不肯呢。……小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额!

    万般小心,还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我立即扶额,蹙眉,装做苦恼的模样:“头痛.....我...实在想不起来.....”

    却不曾想,装的太像了,倒真的把杜鹃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反复细看,又喊着要请大夫。

    我只好强笑,连连说了数遍:“无妨,无事。应该是看了太久的书,眼睛累了,头也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她才勉强肯信,又催促着要我早早就寝,不许熬夜看书。

    如此一番折腾,我再次默默提醒自己:谨言,谨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