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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王妈妈便来告知,说是王府已于寅末时分备了拜帖厚礼,遣师爷管事去邹教习家请我那远房姨夫姨母。
王府行事,果真周详且效率。
王妈妈含笑道:“太学里最讲圣贤仁义之道,想必邹教习定然应允。若是一切顺利,他们午膳后应可入府了。只是,不知小姐打算安排他们住在哪里?”
幸好,这个问题我和杜鹃已经商议过了,此刻回答起来,倒是不慌不忙。
“若是论理,邹家姨夫姨母是娴儿的长辈尊长,既是入府主事,自当以正房相与为好。但妈妈也知道,家严家慈年纪已大,现又奔波于千里之外,路途艰辛,做女儿的,每每思及,心中酸楚不忍。”说着说着,我恍然忆起前世父母花白头发、佝偻背影,倒是真情流露,眼眶泛泪。
王妈妈见状,连忙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小姐且宽心些。”
我拭了拭眼角,缓了口气,继续道:“这连日来,我心中难受的紧,却也不曾踏入父母房中一步,唯恐睹物思人……佛语有言人生八苦,又有道近乡情怯,此间种种纷繁情绪,我方才能体会。”
王妈妈也很是感慨,不知是否触动了她某根心弦,竟也是难得真挚的宽慰道:“小姐要莫要忧思。想来赵老爷、赵夫人也盼着小姐身体早日安康。”
“多谢妈妈!既如此思量,我实在不忍将正房重新整理一番。但又不能慢怠邹姨夫姨母。故想请教妈妈,若是将东厢房归置整齐,可还得体?”
赵府的宅子是一个典型的四进四出的大四合院。正房大院有三间主屋,曾是赵老太爷所居。老太爷老太太相继仙逝,赵家长兄明谨一家又远赴豫州,这三间主屋便被我父母居用了。再往内院便是我们这些小一辈的兄弟姐妹的居所了,自然也不适宜让与邹姨夫姨母。如此,也就只有穿堂后的东厢房最是适合,既便于姨夫姨母厅上主事,又以东为尊,契合身份。
王妈妈也点头赞成。于是,便安排人手去扫洗布置了。
我又想起昨夜应允之事,便道:“还有一事也要烦请妈妈去办。我府中原先一个女使丫头,名唤海棠,是自幼与我一同长大的。可怜她在京都内外并无可靠的亲戚栖身,如今遣散在外,也不知是什么情形?若是方便,能让她重新回府侍候,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个倒是不难。只需拿了她的身契,找回她本家便是。”
原本,我还以为她会推脱一番,却没想到她答应的极是爽快。
“既如此,那真是多谢妈妈了。”
“小姐不必这般客气。”王妈妈眼神里闪着笑意,道:“自幼一同长大的情份定是非比寻常。”
我恍然,心知她是误会了,温言解释道:“情份是一回事,心中不忍亦是另一回事。”我伸手指向屋内正埋头洒扫的三个樱粉色衣衫的丫头,继续道:“瞧瞧她们,也都是花样娇嫩的年纪,对于妈妈来说,可都如女儿一般。倘若是有朝一日,天有不测,却任由她们漂泊在外无所依靠,妈妈可能忍心?”
想必她没料到我会如此说,一时之间,王妈妈的脸色颇有些尴尬:“小姐真是菩萨心肠!能够跟在小姐身边伺候,真是她们前世修来的福气!”
正说话间,杜鹃来回道:“东厢房已收拾妥当了,小姐可要去瞧瞧?”
“嗯。”我点头道:“不如妈妈一同去,也好看看哪里尚需完善?”
王妈妈连忙道:“这点小事怎还要劳动小姐亲去?奴婢去就成了。”
“妈妈行事稳妥,那便辛苦了!”
其实,杜鹃办事,我很是放心。
只是,我自己也想要出去走走。毕竟,赵府这个大宅院,我还没有真切的好好逛过。俗语道,雁过留痕。人也一样。若是能细细的走过赵府的每一寸土地,认真的观察屋内的每一处陈列,我可能会更加深刻的理解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也更能寻迹赵氏一家的生活态度。
但既然王妈妈主动请缨了,我也不好反驳。反正,我心中更想去的,是“父亲”的书房。
于是,我便吩咐王府送来的那三个丫头,趁着早上阳光正好,将寝室中的被褥都拿出去晾晒一番,去去病气。然后,就携杜鹃往书房去了。
古代官府老爷的书房大多很是讲究。既可以从中看出这个时代的特色,也能品读出士大夫个人的性格特点。
果然不出所料,从后院连廊穿行而过,来到花厅,绕过假山拱门,东边一间大屋匾额高悬,很是规整的写着三个大字“德馨斋”。斋前窗下引水成渠,蓄养金鱼,围植碧草。若是炎炎夏日,举目望去,定是心思清凉,凝神养目的好所在。只可惜,现在是寒冬腊月,草木早已凋零,且久无人打扫整理,略有衰败,倒平添了萧索枯寂之意。
推门入书斋,迎面挂着的是一幅青山绿水图,旁边对联写道: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右手边是一张案几,上面陈列着文房四宝,仿佛主人尚在,笔墨尚新。其后的墙上也挂着一幅画,简单几笔勾勒而成,大片留白,是颇有意境的墨梅图。
而左手边则是一间茶室,装饰雅致,很有禅意。贴着墙壁的书架上,陈列着大部头的线装书。
我轻轻地走了过去细看,都是些经史子集,也有些诗集文选。随手抽开一本,淡淡的墨香飘散开来,却是好闻的紧。
环顾书斋布置,又细细品读手中的书卷,隐约间,一位仁智皆存、自律严整又恬淡自然的士大夫形象在我脑海中勾勒出来。
杜鹃见我看的仔细,突然感叹道:“小姐从前最是讨厌这些文字功夫了。老爷曾说要请个女先生教小姐吟诗作对,还被小姐恼了许久。”
我一边随手翻看,一边说道:“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只是那时年纪尚幼,不明话中深意。如今反复咀嚼,才知道,唯有学问深厚、眼光长远之人才能那般说。”
杜鹃被我勾起了好奇心,问到:“是什么话?”
“年轻人的通病就是想的太多而读书太少。”
杜鹃果然面露困惑,想是也不明白此话深意。我笑了笑,当年的自己不也一样?年少轻狂之时,以为自己懂得这世间一切。又事事苛求完美,最终身心俱疲,万念俱灰。双眼一闭,以为此生就这样遗憾的画上了句号。却不曾想,居然来到这个莫名的世界。句号,变成了未知的问号。虽然,没有开挂般的特殊加持,但“假如让我再活一次”这种命题作文,我也是有信心写好的!
杜鹃尤自喃喃低语:“这话说的好生老气。”我也只是笑笑,继续去翻那些书籍,想着闲来无事可以抽几本读读,也有利于增进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认知。
只不过,这间书房貌似许久没人打扫了,书架上竟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杜鹃见状,连忙去开窗透气。
“老爷平时都不许我们进书房的,便是洒扫之类的琐事,也都是老爷的贴身小厮全哥儿在做。”
听她这么说,我忽起了顽心:前世所见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的大人物的书房几乎都有密室,再不济也是密隔,里面可都会藏着许多辛密之事。不知这个礼部侍郎赵大人的书房里会不会也有这些机关?
于是,我东敲敲,西摸摸,把可以动的瓷瓶角凳都推了一遍。又蹲下去看案几书桌底下,墙上壁画后面。总之,剧情里出现过的、可能是机关的所在,我都翻了一遍。
杜鹃目瞪口呆看着我:“小姐!你干嘛呢?!可是掉了什么?奴婢帮着一起找!”
“不是不是!”我摆手道:“我就是想看看,赵......嗯……我爹有没有藏些信件?”
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对了!自家里出事后,可有人进过我爹的书房?”
杜鹃努力的回忆:“当时情况颇为混乱,不曾注意。”
我环顾四周,仿佛是一切原样,不曾有被人翻查的痕迹。想来,我应该是第一个“偷窥者”。
“啊!我想起来了!”
杜鹃突然叫出声,吓了我一跳!
“老爷曾交待过小姐,说是给小姐留了东西在花园子那边。”
“留东西在花园子?”我很是疑惑,难道是留盆花给我吗?
“小姐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会记得?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是那日,哦!初十!当时宫里已经传来旨意了。老爷拉着小姐的手,叮嘱过的!”
天啊!
那个时候我才刚刚“穿”来,头晕脑胀的不适应,模模糊糊之中,哪里听的真切啊!
况且,怎么会把东西放在花园子?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正苦恼不已,突然眼前一亮,拉着杜鹃的手问:“你当时可在我身边?可曾听到爹爹与我说了什么?我当时身体余毒尚存,人也很是昏沉,听的并不清晰。”
我满怀希望的看着她。
她被我盯的很不好意思,又很是为难:“这.....奴婢当时只听到老爷说到花园子里留了东西给小姐,然后...然后就...”
“怎样?”
“然后,就被夫人拉到一旁,叮嘱奴婢定然要仔细照顾小姐。”
额.....
这么关键的时候,老娘,你怎么能“插播广告”呢?!
真真是仰面流泪望苍天,竟无语凝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