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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耗費大量精力破壞六絕禁地的元邪皇,在吊魂罪早有準備的照料下休憩。
輕輕放下探脈的手腕,烏祭吁了一口氣,看了看閉目養神的元邪皇,安靜思索著。
轉頭便正巧和吊魂罪對上視線,烏祭手指豎立在唇前,同時笑了一下拍拍肩膀讓他放心便要退下,卻沒有想到反被塞了一杯熱水。
烏祭呆愣了下,仰頭一口氣飲盡,笑眼彎彎地對吊魂罪眨眨眼,以口形謝過將茶杯還回去,便瀟灑地揮揮手離開。
只是臨走前,感覺到一道注視的目光落在背後。
「醒來也不打聲招呼嗎?」
空無一人的山林之處,烏祭突然道。
或許是天生的習性,雖然不排斥石窟作為基地,但有機會他還是更喜歡草木蔥蘢的環境,比人群繁雜之地更讓人放鬆。
就和小崽仔一樣。
【長輩在偷偷進修努力,可不能戳破啊~】
正氣滿滿也不能掩蓋雲仔也染上惡趣味的說話方式。
「那麼,妳滿意嗎?」然而還是烏祭更不要臉一點,完全看不出搶劫別人記憶,為自己的技能術加點的不好意思。
【功體復原得快,再過幾日便能前往下一個六絕禁地。】雲仔恢復正常,以一個醫師的角度客觀道,即便這些淺顯的基礎判斷不用她詳細講述烏祭也知道。
【然而,肉體不可能再支撐更久了——放棄吧。】
雲仔語氣淡淡,卻刺激了烏祭。
術士爆發一陣冷笑,句句帶刺「呵呵呵呵呵,枉妳自豪師承藥神,醫術不精、心思不純,難怪……俏如來無法接受呢!」
【是嗎?】
「比起同族的立場,小崽仔難道更適應隨時會被物盡其用的鉅子和持有殺意的魔世策君?」術士巧笑嫣然,似乎嘲諷雲仔讓他抓回了節奏,不再因為被壓制的人意外醒來而著急「別忘了,剛剛可是邪皇親自來援。」
如同烏祭所言,處境早已不能再糟糕,這也讓雲仔在這段時間找回了冷靜,烏祭難道還能讓公子開明來殺她嗎?
不為所動,雲仔反問【那我是怎麼出現在表層意識的?】
難道不是有人從密不透風的雞蛋殼上鑿出一個小洞嗎?
「可這樣的攻擊,比你的岳大哥更能直接將妳消滅哦——」
就如大浪來時,總是孱弱的一方更容易被吞噬。
對正派的一方而言,很難說沒有一勞永逸的打算吧?
「這種得不到就毀掉的做法……嘖嘖嘖,墨家的人類還是一樣可怕。」烏祭輕浮道,說著自己也不信的話「倒是比溫吞的做法讓人喜歡~」
【麥挑撥了,之前輸給你是我大意,不會有下次。】
聽雲仔斬釘截鐵道,烏祭欣然接了戰書,卻道「妳就這麼喜歡他,連這種做法也能接受?他們可是想『除惡』呢。」
不是指玩鬧說的那樣得不到就毀掉,而是信任破裂後毫不留情地算計與下手。要不是一步步被眾人懷疑,雲仔也不至於因為一場吵架便到這種地步。
烏祭實在無法理解這種思維,低入塵埃的戀心,簡直將自身原初漂亮的模樣修飾得面目全非,連自己都不認識,簡直比扭曲記憶還可怕。
相對的,雲仔也不能理解烏祭的想法。
【你錯了,我沒有懷疑他的理由。】
一句話,太過輕盈,也太過沉甸甸。
烏祭不知為何沒有接話,山林一時安靜下來,只餘蓬勃的蟬鳴作響。
……不僅僅是因為喜歡。
雲仔想。
因為烏祭投入了元邪皇麾下,她發現她的人身安全反而得到了保障,某種程度上比在尚同會更加安全,也不用擔心遭到同盟的忌憚或背刺,只有一個目標需要專注。
如果這麼想的話……
——難道俏如來是故意將她推遠,吵架只是手段?
糟糕,一旦起了這個念頭,腦袋要充血了,她很難冷靜思考啊……
讓烏祭佔上風去幫元邪皇,她活下來的機率才會更大,尤其什麼都不知道才最可信——是不是、是不是俏如來也相信她,相信她絕對不會輸給烏祭?
就算…就算這是她自己強行附加的藉口,就算這只是巧合,如若俏如來真的是不信任她而且起了殺心……
——那麼得以保護九界眾生,同樣也是她會做出的選擇。
【魔族的感情向來熱烈,但妳卻可能因此如飛蛾一般,焚燭自己。】
哈,結果到頭來,理智還真的如勝弦主所言,跳進了火堆。
無論如何,不管真相是什麼,哪怕俏如來的計畫是讓烏祭佔上風去幫元邪皇,她只需要專注地奪回身體,也只有她成功了,才能放心回去,才能把人揪出來不要躲避地問個清楚。
要學著依靠、和相信。
烏祭這幾日的表現也讓她察覺到了關鍵點,還有大家的協助,她不會失敗的。
等我。
*
洞窟內,吊魂罪不知去了何處,淺眠養神的燭九陰察覺到有人便睜開了雙眼,正巧對上一汪金眸。
「回來了,烏鵸雲?」
邪皇隨口一問,烏祭剛展露笑意,就聽見稱呼的異樣。
頓了頓,再張開眼,已是另一個神態。
「見過邪皇。」取下面具,微微欠身,眉眼柔和而理智。
元邪皇,不愧是千古一皇。
雲仔從烏祭的記憶窺見了元邪皇過去的輝煌身姿,那樣立在前方的高大背影,升起追隨的欲望根本是理所當然。
然而,奪回原身的本能、金雷村被毀的憤怒、人世間面臨的威脅……和想見如此宏願達成的渴望與憧憬交織纏繞,讓情感受到強烈的衝擊。而理智,則告訴她不能妄動。
不過初醒,察覺地實在太快了,邪皇在這方面的造詣或許……
「哦——」元邪皇似乎有些興致,側頭看著少女「妳不害怕?」
垂下眼,雲仔淡淡道「我只是一介藥師而已,現在在邪皇底下,害怕不是必要能力。」
害怕無用。
就算什麼都做不到,至少不能失態。
「一介藥師……妳和烏祭倒是相差甚遠。」
雲仔微微一晌,卻道「所以,我知曉邪皇剩下一個半月。我也知曉,有辦法能不損及功體而延長一倍,也是最大的極限。」
冥醫前輩曾說過,不可救了惡人,反而害了千百條生命。她如此開口,卻非不分是非的救人,而是一種試探。
「也是一樣膽大。」
元邪皇自然察覺出藥師言語中的問題和少年人的不服輸,反倒讓他笑了出來「哈,不用了。」
「邪皇!」急切地開口,冷銳的眼神承載了焦急,儼然已切換成烏祭主導。
「妳為我做的治療已經足夠了。」元邪皇抬手阻斷術士的勸言,安撫道「接下來,我要全力攻打九脈峰。」
他要打破窒錮,要回歸始界,能留有最後看到成功的時間就可以了,貪婪是能控制的。
「是……」烏祭失望,卻也只能聽令。
「無法吞噬的話,閒時就放開和烏鵸雲好好相處吧,妳們本是一體。」
烏祭先是疑惑、嫌棄、忽而恍然、然後臉色漸漸紅潤。
「邪皇是在關心我們嗎?哎呀好害羞心跳好快~」烏祭扣上了面具,遮住了緋色的臉頰,原地開心地轉圈。
【小崽仔還不快說話!】
「多謝邪皇。」不明所以的雲仔被推出來,聽話地道謝「也感謝邪皇願意信任烏祭。」
是因為烏祭真的被信任接納了,才會這樣講吧?烏祭前輩一定很開心。
「妳是真正溫柔的人,和他真的不一樣呢。」元邪皇面帶懷念道,想起當年的部下「和蛟巳比較相似。」
同樣一句話也在烏祭念頭閃過,但他羞愧地情感非常稀少,直接厚臉皮道「本師也是很溫柔哦!拷問情報從不讓人流血,連小雲仔都知道~」
「……」
「哈哈哈哈哈……」
剛到洞口的吊魂罪一臉茫然,他是不是走路方式錯了?
*
啪蹋、啪蹋。
「藍鵲?」停步,雁王抬頭便見一隻鴉科動物停駐在不遠處的枝頭,彷彿帶毒般妖異的藍色尾羽,讓牠探頭瞧的動作分外突出「哦——?」
雁王失了興趣正要離開,那藍鵲卻終於伸出了左腳,腳上不意外地綁著一封信。
「烏祭。」雁王判斷,不可能是雲醫。是前往無極山前寄出的?
展信。
「哈!」從內容看到有了意思的發展,雁王不帶感情地笑了一下。
墨家針對鵸鵌族研究出的猜想與反制秘法早已被雁王紀錄了一份,也是後來被御兵韜從尚賢宮帶走的正版,此時被雁王交給了信使帶回。
隨信還附加了他的嘲諷。
——太軟弱了,你居然被上官鵸雲反同化了嗎。
不輕不重的提醒,隨觀者能領悟多少。或許能有超出預期的發展也說不定,然而
「執著於情可能是魔族的通病,藥石罔效。」
就如同他現在要去會見的熾焰天。他會賜予一個成為英雄的機會,做為他至死不渝之忠誠的……
嘉獎。
*
嘖。
收到信的烏祭在心底暗罵了聲。
【被拒絕了呢。】雲仔也有些驚訝,但更樂於見到烏祭此時的模樣。
堂弟的留語她也看到了,但暫時不必理會。
「避開見面的可能,也不去找墨家鉅子,卻送了這個?」烏祭彈了彈藍鵲帶來的紙張,疑惑於矛盾的行徑。
【小鴻可不是墨家一方的盟友。】
「但也不會是邪皇的。」烏祭看得清楚,也樂於保持目前平衡,思索道「應龍師和雙尊,小崽仔覺得是哪一個?」
【他曾是王者,非必要不會親自出手。所以——會找上需要一個方向引導的一方。】
「果然是那倆人。」烏祭笑了一聲「走在不同路上,結果卻能殊途同歸。人世果然很有意思。」
【……】
幽闇聯盟、凶嶽疆朝以及接下來的修羅國度原屬都接連被削弱,擋在邪皇前方的小蟲子越來越少。
恰逢有人送禮,那麼——
「嗯……要選策君還是雁王呢,小崽仔?」既然是邪皇的吩咐,他也不是不能友好一點,雖然這也是本來就想好的計畫,哈。
【後者。】
「哎呀,妳果然和本師一樣,很記仇呢!真可愛~」
*
彷彿出入無人之境,趁著雁王找上應龍師,凶嶽疆朝新駐地內無大將時刻,烏祭大搖大擺地直接來到勾心芒面前,不管對方陰沉的臉色,開頭便是直接笑盈盈地邀請「有興趣去逛逛差點讓凶嶽疆朝翻車的小村子嗎?」
閃爍著陰綠的雙眼滿是興味。
金雷村,錦煙霞、常欣。
別讓人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