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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元邪皇身邊又多了一個從未聽聞的術士……
這次交鋒，元邪皇的力量似乎不受傷勢影響？是真的無傷？不，屢次試探下，元邪皇肯定有傷，只是到什麼程度……如果受傷沉重，不可能一夜之間迅速痊癒，除非是那個術士動了什麼手腳？
如果那個術士真的是……？
——「閣下看起來滿腹疑惑呢。」
清亮的聲音在靜默的殿中突然炸響。
「誰敢擅闖凶嶽疆朝駐地！？」
「不過一個臭女流！驚動疆主，屬下立刻殺了伊贖罪！」
勾心芒、鬥角犀反應迅速的衝入擋在來者和疆主之間，雖然不懼來者，但不知如何讓人闖入駐地深處的他們惟恐遭到疆主問罪。
「喲！反應蠻快的。」來者指尖劃過面具上的鳥喙，金色的眼眸絲毫沒看進兩個小蟲子，眼神只在殿上的裝飾紋路晃了一圈，平靜無波。
「老朽怎麼不知，擅闖是現今人世拜訪的禮儀？」敲了下帆仗，應龍師諷道「還是妳以為，有元邪皇的庇護便足以讓妳全身而退？」
凶嶽疆朝駐地之中，早有懷疑的應龍師已佈下針對精神幻術的防禦術法。果然不出所料，對方仗著功法奇特，便托大的一路欺騙軍隊的視覺，直闖殿內。
「還是太年輕了。」
面對一疆之主的老年術士感嘆，烏祭披著年不過雙十的皮嘻笑道「直接說中女孩子最喜歡的話，疆主的嘴真甜～」
「你你你你……！放肆！」鬥角犀無法接受一個女子這樣對疆主講話，對她更加不屑。
只是很顯然地，對話的倆人完全沒理會他的感想。
「看在元邪皇的份上，老朽可以賜予你幾句遺言的時間。」不過一個妄為無禮的部下，資歷又淺，來了就留下吧，元邪皇也不至於為此特意對凶嶽疆朝大動干戈。
再說，這肉身會是很好的素材，就憑此點也值得他多留點耐心。
「一點時間怎麼夠我們相處呢？」女子似乎毫不清楚自己的處境，也不在乎會被解讀為有恃無恐的沉穩還是自大妄為的莽撞「吾帶了誠意來訪，總不能空手而歸。」
「哦？」
「如何？疆主，有這份魄力敢接下吾的誠意嗎？」
孤身站在凶嶽疆朝眾軍對面的術士，如此說道。
＊
狂妄一言擲下，殿中的溫度驟然攀升。
話到了這個份上，即使主人的氣量再足，也不可能再容忍下去了。
「哈哈哈哈——！閣下想親試凶嶽疆朝的能力？」明明是問句，但應龍師已然揮手，放早就蠢蠢欲動的部下衝了出來「很好，邪皇座下總該有些勇氣。」
從來沒聽過的名號，又如此年少，即使是傳說中的種族，應龍師也不認為能有多少能耐。
但出於謹慎地一貫作風，應龍師也不會小瞧那份稀有的種族天賦，崩雲古幡始終豎立身側。
在陰氣與水氣濃厚的環境下，殿柱和牆角裝飾性的雕刻微微閃爍著光芒。
「哈！」看著氣勢熊熊的勾心芒和鬥角犀，手無寸鐵的烏祭懶洋洋地輕笑了下「僅和鵸鵌照面過，疆主似乎便認為足以測度本座。打算以這樣的方式限制吾的發揮，讓屬下衝鋒陷陣？」
「不錯的想法。」烏祭看似連根羽毛都沒晃動，僅僅是抬起了雙眼「但和你不同，本師向來不相信人心——甚至不相信利益。」
鬥角犀的視角中，脆弱不堪一擊的鳥臉面具下露出的純金色雙眼忽然閃過綠芒，而他不過錯愕眨眼間，整個意識與信念催枯拉朽，已然翻天覆地！
——「即便是自己的部下。」
倏地，鬥角犀竟迴身一拳打中身邊的勾心芒，後者促不及防下被轟飛一旁，目眥欲裂「鬥角犀，你！」
不要說接觸術士了，他們甚至還沒近身！？
咦！？人呢？為什麼突然看不到了！？
「死吧！」鬥角犀沒理會他，痛擊隊友後立刻奔向疆主，他不記得畏懼、不記得忠誠，甚至不記得貪生，只有一個念頭在腦海中無限放大。
眼看距離殺意目標愈來愈近，暗藏利刃的拳頭已經蓄勢待發……
——噗哧！
被整隻手貫穿的身軀一僵，眼底只來得及閃過一絲困惑，嘴巴開闔卻只發出最後的氣音，尚未成串便破碎煙滅。支撐身體的手毫不留戀地縮回，整個人便宛如失去操縱者的提線木偶，直接順著向前倒下，只有一雙黯淡的雙眼仍直勾勾的看向前方。
空蕩的視野驟然出現渾身鮮血的同事，勾心芒瞳孔一縮，一時連爬起來都忘記了。
「……」
——啪啪啪！
一步未挪動的少女拍了拍手，在一片寂靜中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即使看不見、即使對著衷心的部下，仍足夠果斷乾脆，不愧是一疆之主……啊，雖然現在領土全屬於邪皇麾下。」
足夠嘲諷，也足夠威脅。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沉默了下，應龍師竟哼笑出聲，古幡向左一揮「留下妳的名字！」
術士伸手劃了一大弧停在胸膛前，誇張性地行了一個外魔禮，眨眼笑道「翼望崖，鵸鵌一脈，奇術師˙西山烏祭。」
聞言，理應簡單的試探卻吃了一個大虧，應龍師帽緣下的雙眼看不出思緒，只是陰沉地盯著那副華麗詭譎的鳥面面具「老朽記住了。」
急著展現自己——果然是年輕人。
「是在下的榮幸。」手一翻，烏祭笑著有禮地遞了一塊手帕給滿手濕淋淋的應龍師「吾早說了，是帶十足地誠意而來。」
嘴角的笑意帶著甜膩的弧度，隨意地遮遮底下的黑泥。
瞄了瞄根本沒踩在地上的足尖，完全沒看死去的下屬一眼，應龍師還真的接過手帕，擦拭掉鬥角犀留下的血腥。
「講吧，妳想做什麼交易。」
＊
這幾日總是匆匆而來交辦任務，又倉促離去的中原盟主，終於難得在尚同會根據地多停留了一段時間。
對於尚同會會眾來說，只要能見到敬仰的盟主身影，知道中原的頂樑柱尤在，便足以舒緩魔界大軍帶來的仇恨與生死壓力。
即使俏如來仍然年少，可超越年齡的沉穩和可靠總讓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信賴與服從，寬厚仁慈的心性也令眾人無不敬服。
可是今日，秦懷雲總覺得安靜站在一邊的盟主不是在沉思，而是有些奇怪的心不在焉。他已經看到好幾個人在偷瞄盟主了。
秦懷雲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決定上前詢問「盟主？是有什麼事情尚未吩咐嗎？」
「雲仔……」幾不可聞的聲音才洩露，就被俏如來猛然截斷，他抬頭向秦懷雲露出的笑容一如既往「沒事，這段日子辛苦你們了，還需要大家再堅持一陣，魔軍很快便會出現變數。」
秦懷雲點了點頭，問道「盟主，受傷的會眾已經收容在尚同會據點，由修儒大夫協助治療。但負擔依然不小，會眾有人提議商請雲醫姑娘幫忙。」
「雲仔與她的師尊尚有要事，目前不宜讓她分神。」俏如來道「修儒師從冥醫前輩，相信目前的狀況對他不是問題。」
修儒大夫是很厲害啦，可是他還是一個孩子啊……
秦懷雲想若要立刻找出比修儒和雲醫更厲害且值得信賴的醫生也非易事，另外盟主這麼說表示雲醫也可能在進行什麼機密實驗或任務，便不再多言。
俏如來反問「秦懷雲，是哪一個會眾想見雲仔？」
「是最近加入的新人，名喚方之墨。因為聽聞其他人討論到雲醫姑娘，才好奇問起。」
「嗯，我知曉了。另外，還要麻煩你整理魔界入侵以來新增的會眾名單，以及會眾的傷亡情形。他們都是值得敬仰的義士，身後事與家屬安置都該屬於尚同會的責任。」
「是。」
……才不過數日無法追蹤而已，就不習慣一個人了嗎？
＊
「邪皇！我回來啦——啊、」蹦蹦跳跳地進入根據地，卻在看到石椅上的人影時一頓，眼神柔了下來，聲音驀然放低「在休息呀……」
不忍心打擾邪皇難得的安眠，烏祭放輕動作轉身就要退出，就見到吊魂罪不贊同的臉色。
——噓。
靜悄悄地向對方眨了眨眼，指尖輕輕地豎在嘟立的唇前，滿意地看見吊魂罪表情一卡，緋色漸漸攀上臉頰，眼神羞憤。
無聲地笑了笑，烏祭向吊魂罪伸出手，打算幫忙緩解一下尚未痊癒的內傷。
「吊魂罪。」
「是，邪皇。」吊魂罪立刻移到邪皇身邊，正好和烏祭擦身而過，後者彷彿看見他背後晃動的尾巴。
烏祭自然地收回了手，轉身笑道「吊魂罪，你怎麼打擾到邪皇安睡了？這樣可不行呀～」
「？？」沒反應過來怎麼是他的錯，但邪皇確實開口就是呼喚他，吊魂罪頓時一臉問號與驚慌「是屬下的錯，請邪皇降罪。」
「不用。」元邪皇揮揮手打斷單純的下屬，眼神掃過嬉笑著聳聳肩的烏祭，有些無奈「你先去休息吧，她的藥有效，但你神經緊繃太久了，現在不是壓榨休息時間的時候。」
「……是。」邪皇說的沒錯，他也不能在邪皇需要他的時候拖後腿。
目送著垂頭喪氣的吊魂罪離開，烏祭向元邪皇歪了歪頭道「這麼說的話，邪皇大人不該以身作則？佛氣造成的傷害……並不比吊魂罪身上的傷勢容易。」
元邪皇躺在石椅上，單手撐著頭側「那不是最重要的事。」
烏祭卻似乎難掩急切，手指輕輕捲曲又放開「邪皇必能得償所願。所以……若是功體恢復，可以讓目標更快達成呦～」
「沒必要。」元邪皇走下了座，伸手拍向屬下的肩膀。
「就算功體不全，本皇也足以稱霸這天下。」
突然被靠近，烏祭愣了下後垂下首，聲音壓低而正經。
「對此，烏祭從不懷疑。」
如此灼熱…如此耀眼……
就算終點早已明晰，也還是令人忍不住飛蛾撲火……
「天道覆滅了燭龍，邪皇便選擇一力抗天，摧毀這個世界的禁錮。」甚至不是空想，而是有能力達到的目標「可最終若是身死道消，便再也看不見族人的出生了。邪皇不會感到遺憾嗎？」
想了很久，烏祭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他見過很多人的心思，有純澈的、有陰暗的、也有千迴百轉的……各種想法多不勝數，可最後仍是殊途同歸的自私，為了滿足自己的利益而行動，卻盲目地不願承認，會因為被看透而害怕，甚至怕到容忍不了鵸鵌與類似的存在。
不害怕的人也是有，只是在這些少數人中，烏祭唯獨看不懂邪皇。或者說他看懂了，卻不想接受。
「是有遺憾，但本皇已經做到了世人無法想像的最好。」元邪皇坦然道「曾經用烏祭的方法讓枯髓咒怨與魔心鑒留存了千年，如今的時機正好。成功固然欣喜，畸眼族中必能再次誕生我族，失敗了也不需怨嘆，只是可惜……畸眼族會活得更艱難。」
這不只是元邪皇的選擇，也是畸眼族全族的爭命，雖死無悔。
「當年邪皇的舊部……四龍的後裔都活了下來，卻也逐漸凋零。鵸鵌也是，中原只剩下小崽仔，魔世中也再難覓蹤跡。」烏祭看著自己的手掌，緩緩道「不是因為追隨邪皇，只是人世無法容下太過強盛的天賦罷了。」
「所以邪皇也不需要背負吊魂罪與我們的命數。」摘下了面具，烏祭抬起頭，在元邪皇的注視之下笑得十分真誠「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路，也要為自己的身分背負責任。追隨邪皇，也只是我們的意願，希望可以在邪皇得償所願的路上添上一份助力——不論任何代價。」
元邪皇看著似乎年輕得過分的部下，信念與千年前的人一樣堅定，目光神態也讓他熟悉而懷念。
不，她本來就很年輕，仍有迷茫。
烏祭、烏鵸雲……
哈！
「好好看著本皇吧，妳一定能找到想要的東西！」
術士一愣。
「做好準備，接下來是無極山。」沒有解釋，元邪皇一轉身，身後的披風被氣勢所震，布料的鮮紅倒映在術士眼中「這場對抗天道的戰役，本皇絕不會敗！」
心口湧上一股熱流，驅使著烏祭單膝下跪。
「是，願邪皇武運昌隆！」
「為我帶來勝利吧，我的奇術師。」元邪皇偏頭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只是，別再欺負吊魂罪了。」
「唔——會有分寸的，誒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