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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俏如來!」急切的聲音打斷了俏如來的思考,只見黑衣劍者如一陣風般迅速地移動到了面前。
玄狐沒有等俏如來回應,幾乎是立刻便劈頭問道「那是雲仔嗎?我去追她!」
「玄狐,等等!」俏如來趕緊把人攔下來「她已經不是雲仔了,不能追。」
「什麼意思?」玄狐倒是聽話地沒有去追,但還是轉頭看了看褐影飛走的方向,不知思考了什麼,又轉回面對俏如來。
「你欺負她了?」
俏如來一噎「為什麼這麼說?」
「你和她打架,她不會打不過你,最後卻是她跑了。」玄狐單純而一本正經地指著俏如來面上的破皮。
「……」俏如來僵了僵,不知道該從哪邊開始解釋,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低下頭讓帽緣的陰影擴大,苦笑道「是,我們吵了一架。」
「是我的錯。」
玄狐想了想道「常欣教過我,做錯了就要道歉,否則她不會再理你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俏如來嘆道,向玄狐解釋適才阻攔的理由「雲仔的血脈中有另一份意識存在,現在西山烏祭覺醒了,他是元邪皇曾經的部下,當年魔世的第一術士,對元邪皇極為忠誠。劍法或許比不上你,但意識操縱的能力卻不會比大智慧差。」
「貿然接近,我們可能又要來一次天允山決戰了。」
語氣輕鬆,現實卻全然相反。
況且依照燕駝龍前輩所說,一旦烏祭有心掩藏,幾乎沒有可能找得到行蹤,無論哪方面都很棘手。
玄狐頓了頓,似乎有些為難。
「她走了?」
姍姍來遲的溫皇插了話,似乎不對這件事感到意外。
「溫皇前輩。」
「嗯——」溫皇沒有說什麼,只是視線饒有興致地在俏如來面上轉了轉,評價道「氣性很烈。」
「……」
「至少沒有讓還珠樓需要重新裝修。」溫皇決定給藥師加幾分。等未來和元邪皇當面商議在哪邊開打後,更感嘆千年前魔族的禮貌程度了。
「前輩,若是烏祭和雁王達成了合作……」
「即使是雁王,面對第一術士也需要謹慎。但元邪皇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他。」這些俏如來不見得想不到,不過自認好前輩的溫皇還是順著轉移了話題。
「如果有雲…雲仔的醫術幫助呢?烏祭能運用承自藥神的醫術嗎?」
「就算假定他能,壽元是任何大夫都束手無策的問題,但是,無論元邪皇受傷多重,都需要以無傷來估計了。」這個問題說大也不大,因為事實很慘烈,他們本來就無法確定元邪皇剩多少餘力,只是更加深不可測而已。
「嗯——」
「那元邪皇死後,雲仔會回來嗎?」玄狐問道。
溫皇和俏如來同時看向他,卻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無人能答,或許俏如來有,可不想說。
「自從金雷村搬家後雲仔就沒有回去過,長老和清伯都在找她。」玄狐道,他本來就是應要求來帶人回去的和傳遞訊息的。
然而,現在消息無法傳達到該真正接收的人。
「常欣醒了。」
*
「主人你說什麼!?雲仔是元邪皇的屬下?」
「這個錦煙霞姑娘應該比較清楚。」溫皇道,聞言鳳蝶轉向一旁的白蛟。
「和四龍一樣,鵸鵌一脈本就追隨元邪皇,作為尉長、軍議之類的存在。」讓隨時能掌握俘虜大腦的術士擔任情報官恰如其分「據說,烏祭極擅長幻術和隱匿,連性別都無人知曉。雲仔不會站在侵略立場的魔軍一方,但烏祭對元邪皇卻十分忠心。」
錦煙霞眉頭深鎖,即使俏如來向她倒了歉,她仍然覺得雲仔的失蹤自己有很大的責任。都是因為她向其他人隱瞞了事情,才會造成如今這個樣子。明明只差一點……雲仔卻錯過了常欣的喜訊!
「這就是主人這幾天在隱瞞的事?」鳳蝶努力吸收著消息「能有機會把雲仔救回來嗎?」
「難。」
一旁的憶無心乍聞姊姊的失蹤顯得很震驚難過,但經歷了不少事後,憶無心已經能堅強的面對這件殘酷的事情,提出思考後的解決方法「溫皇前輩,不能像地門洗腦的那一次一樣,利用滅卻之陣喚醒雲姊姊嗎?」
既然烏祭不知靠了什麼方法將自己的意識保留在後代的血脈中流傳,那麼直接讓術法失效或許可行。
然而溫皇給與了否定,若是在烏祭出現前還有嘗試的可能,但地門營救的那一次雲仔已經經歷過滅卻之陣了,雖然不知原因,事實已經證明無效。
更糟糕的是,目前雲仔和烏祭的意識已經糾纏在一起,就算清除了傳承的術法用處也不大,況且強行剝離深植於記憶中的術法,不能確定會對雲仔的大腦造成什麼後果。
「那若是讓雲仔幫忙呢?雲仔的自我意識不像地門那樣被改動,只要找機會讓雲仔出現,她應該更懂得怎麼做吧?」萬雪夜也開口,提出了另闢蹊徑的辦法。畢竟這方面的專家就是雲仔本人,這裡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該怎麼對付自己的意識。
「……」溫皇沉默了陣,和俏如來對視了一眼後者才道「要喚醒沉睡的潛意識,需要表層意識的絕對動搖,而目前只知道烏祭最在乎元邪皇。」
然而若能直接動到元邪皇,他們也不用在這裡這麼辛苦了。
「再者,還珠樓的殺手完全找不到雲醫的蹤跡。」溫皇道,本就擅長幻術,就算運氣好撞見了幻術的破綻,也可能立刻便被動失去記憶,連自己轉換了陣營都不曉得,還珠樓派出的人選也是十分慎重。
至少時常起肖的隨風起鳳蝶就不敢派他辦這件事,哪怕他和雲仔相熟也一樣。
「不管如何做,首先要先帶雲仔回來對吧?」玄狐旁聽了很久,也不知明白了多少,但至少抓住了目前唯一能做的重點。
鳳蝶卻不那麼樂觀「但還珠樓找不到雲仔,苗疆那邊也還沒有消息。」
「不,至少有一個地方或許找得到。」俏如來突然開口「玄狐,待會請跟我來一下。」
這件事情等等私下再說,要如何應付烏祭的能力仍是首要。
「艷文認為,既然鵸鵌一脈是千年前就有存在的種族,除了山海經,魔門世家或其他地方可能有其他相關的記載。或許可以從中尋得線索。」史艷文道,有毒必有解,山海經都能留下紀錄,一定有其他書籍也記載著相應的情報。
而最有可能收藏此書的地點……
俏如來迎上了史艷文的視線,點了點頭。
*
「最糟糕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毫不留情地在俏如來旁邊大喊,公子開明繞著樹木蹦蹦跳跳著,不悅地大聲指責,摧殘無辜的樹枝和在場人士的耳膜。
「本策師都已經那麼努力、那麼用心、那麼嚴肅地警告你了,居然還讓那個落翅仔的妹妹跑掉。更糟糕的是,跑掉的居然是那個連阿飄都聽說過的烏祭。」公子開明忍無可忍,吼出的聲音嚇飛了臨近的幾隻小鳥「你、知、曉、你、送、出、多、大、的、戰、力、嗎嗎嗎!」
被公子開明帶來和俏如來會合的銀燕動了動握著銀槍的手,但看大哥仍舊沉穩的樣子還是忍了下去,忽視耳邊的噪音,仔細聽大哥講話。
「雲仔應該不是雁王的親妹妹。」俏如來冷靜回應道,作為看過羽國誌異的讀者,簡單就能做出判斷。
「這又不是重點!」公子開明簡直想學那個誰失態了。但很快他又收斂起氣急敗壞的模樣,手指抵著額頭道「算了,這件事現在也不重要了。」
鬼飄伶疑惑地看看公子開明,明明之前小明還在努力從雲醫身上下手,要抓雁王的把柄。雖然也是失敗了,雲醫的來歷太乾淨,外來人口如小明也只能找不到和羽國的關聯。
但事實上雲醫這一跑,烏祭和雁王之間也沒有用血緣關係衡量利用的餘地了,公子開明自然也不用再對此浪費時間。只是,明明在地門面對一堆很會碎碎唸的和尚都沒動搖還能把欲星移撈出來的雲醫,怎麼這次這麼快就敗下陣呢?
「你是被誰刺激了跑去刺激落翅仔的妹妹找刺激?」無視俏如來的糾正,公子開明繞口令似地好奇道,彷彿有某條神經催促他探究,感覺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
這條神經,名喚八卦。
「策君,正事……」
「啊啊啊哈,你先麥說話。」公子開明揮了揮手打斷俏如來,口裡興奮地碎碎唸「是家園……不對,早就毀了要生氣早氣完了……親人…這個跳……收藏、實驗、病人…跳跳跳……嗯嗯嗯,應該就是那個了吧!」
彷彿靈光一閃,公子開明敲了一下掌心,雙眼皮卡皮卡地閃亮著。對鬼飄伶的疑惑聲笑了一下,繞了俏如來兩圈,又湊近了距離。
「策君,請自重。」俏如來後退了一步,抿了抿唇。
公子開明上上下下打量他後,大動作地嘆了一口氣。本人這副假正經的模樣,肚子的黑水明明不比落翅仔還少,怎麼就接連遇到兩個魔族公主咧。
鉅子的天運?
「你對魔族少女是有什麼特別的吸引力嗎?」明明是那個討厭的鵸鵌族。而讓他義憤填膺的是「為什麼你遇到的就是可愛的美少女,我遇到的就是討厭煩人的老頭!不公平、不平衡、不同意!」
俏如來聞言,立刻反問「策君遇見過雲仔的族人?」
他一直記得雲仔心念著找尋親人,也承諾過會幫忙,就算……他也不會輕易放棄,若公子開明能知道是最好了。
跟你聊八卦你跟我談這個?……好啦好啦不要那個眼神,本策君好心告訴你。
「只是一個陰險狡詐又女控的阿伯,說著單純來闇盟找女兒,卻是來渾水摸魚哼哼。不過本策君是誰!當然火眼金睛看穿他的真面目,打跑他拯救陷入危機的闇盟!哈哈哈!」
「小明又在吹牛了。」鬼飄伶搖了搖頭部,毫不留情地拆臺「Don'ttrusthim。」
「阿飄,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公子開明雙手捧心,一副受傷的樣子東倒西歪,續道「——講大實話。」
「策君可還知曉那個人的下落?」
「不知道、不了解、不曉得。我要是知道現在還要這麼辛苦嗎?別想了,一面之緣而已,就連勝弦主都不知道的事,問我也沒路用。」
「嗯……」拒絕回答,是有其他隱情?如果所言為真,公子開明這樣身兼修羅國度的策君又與勝弦主交好都不能得知一個人的行蹤,或許真的不在這兩個區域。
不過至少,不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了。
「重點是——」聲音驟然低沉。公子開明總算因為時間不多而願意拉回正題「如何?俏如來,你可想好下一步了?」
「烏祭行蹤不明,已委託勝弦主試探,稍後也會聯絡苗疆協尋。」那些人知道的事情不多,就算遇到了也不會顯露敵意打草驚蛇。多虧雲仔的藥救了苗王,在避免生出其他事端下可以用其他名義搜索藥師。按照思路,他應該在元邪皇身邊,但依傳聞與表現出來的詭譎,難以保證烏祭不會先行一步準備為元邪皇奉上大禮。假若真的跟在元邪皇身邊,那發現的人危險更是翻倍。
所以,最重要的還是守護六絕禁地不被破壞。
公子開明也曉得這急不來「另外一件事情,我認為勝弦主可能將有動作了。」
「嗯?」
「應龍師借養傷為名回到鬼祭貪魔殿駐守,這是一個機會。」
俏如來沉思「玄狐已經去前往幫助勝弦主了。」
順便傳遞六絕禁地與烏祭的消息。
聞言,公子開明對俏如來比了個讚,趕著時間去苗疆找御兵韜,便帶鬼飄伶先飛走了。
「大哥,他說的……?」
「銀燕,若是遇到烏祭,別跟他糾纏,正面交戰不能速贏就儘快拉開距離。」俏如來拍了拍小弟的肩膀,不打算多說,只是告誡「走吧,去送獨眼龍前輩一程。」
*
「你講什麼!?」鴆罌粟對史艷文帶來的消息反應強烈,震驚之下藥秤掃落了桌案上的所有東西,瓶瓶罐罐頓時碎了一地,各種顏色的藥粉藥丸混雜在一起一片狼藉。
藥神卻顧不上心疼,直接一步靠近史艷文,幾乎要提起對方的領子質問「再講一次!你說阿雲怎麼了!?」
「小鴆!」、「先生,請冷靜。」
「我不相信!」被岳靈休和史艷文聯手制止,鴆罌粟不得不放棄動作,可態度依舊凌厲「阿雲不是那麼軟弱的人,她比誰都堅強,怎麼可能這麼簡單被外來的意識佔據!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這個……」
「還有,你們要對阿雲做什麼?」岳靈休補充,同樣緊盯著史艷文,心中充滿自責。
他怎麼還是那麼粗心,明明注意到了阿雲的不對勁卻視而不見!?擅自定義為重傷後的反常況,居然就這樣直接離開了!?
「艷文從來不會輕易放棄一個人,我兒精忠也是一樣。我們會盡全力救回雲醫姑娘。」安撫的話語在史艷文的口中特別使人信服,不單單只是口頭上單薄的保證而已,是雲洲大儒俠給與的承諾。
然而,這對鴆罌粟和岳靈休來說還不夠。
「你拿什麼保證?是你們逼她被烏祭取代了,又做得了什麼能讓阿雲回來!?」
「所以艷文向先生求助。」史艷文誠懇地道「貴徒精研大腦的病科,在這方面溫皇先生也愛莫能助,擁有相似武學的佛國目前無法取得聯繫,只有也只能請先生出馬。艷文在此,懇請藥神先生出手相助。」
拱手做揖放低姿態,滿滿地讓人無法拒絕的誠意,是對藥神的邀請與保證,也是對付出眾多的雲醫的敬意與歉意。
可雖說不到最後一刻不會輕易放棄徒弟仔,此刻鴆罌粟和岳靈休不願深思,若真到了毫無轉圜的餘地時……
誰能肩負起九界的安寧的責任?
*
為查墨家先人留下的隱密歷史,御兵韜跑了一趟尚賢宮,和凰后與雁王互相做了一輪你來我往的試探攻防後,終於拿到此行的目的,返回苗疆匯報。
御兵韜向苗王講述完元邪皇的目的時,俏如來正好抵達。
「師叔果然去過尚賢宮了。」
一來便開門見山,御兵韜也不廢話,嚴肅道「你想知道什麼?」
「鵸鵌族˙西山烏祭,千年前元邪皇麾下的重要人物。」最可能記載這些情報的書便是墨家的尚賢宮了,只要典籍存在,俏如來確信此時必然會被找出來「烏祭搶奪了雲仔的身體,除了針對元邪皇,也必須對這個魔加以防範。」
苗王聞言愕然「雲醫姑娘出事了?」
俏如來解釋後,御兵韜眉頭深鎖「胡鬧,你明知放任雲醫離開,會給魔軍帶去多少我們的情報!」
「不會太多的,雲仔沒有接觸到多少戰略機密。」俏如來道,就不知道是刻意避開,還是巧合了。或許是知曉自己的狀況做出的迴避……
俏如來沒有繼續想下去。
「可有方法救回雲醫姑娘?」畢竟是苗疆的恩人,對正道也沒有做出什麼損害,苗王還是傾向救人。
「已經著手了,但……並不樂觀。」俏如來道「俏如來便是來提醒苗疆警惕。烏祭或許無法施展大規模的洗腦,但針對個別獲取情報卻是輕而易舉。」
「那孤王下令讓眾軍緊戒,並搜捕苗疆範圍內烏祭的行蹤。」
在御兵韜陳言前,俏如來阻止蒼越孤鳴「王上,不能向大眾公佈消息。元邪皇壓力已經太重,再多會帶來不必要的猜忌和混亂。」
聞言,注意到此番話的思量,御兵韜沒有反對這項合理的顧慮,目光卻投向提出者,語氣帶著疑慮「按照烏祭對元邪皇的忠誠,我們必然會對上,這是避不開的衝突。」
「一旦在戰場上遇見,俏如來,你對雲醫真能下得了手!?」
是懷疑,是提醒,也是告誡。御兵韜知道倆人關係很好,若非突發狀況,俏如來一直站在雲醫一方,無論俏如來有什麼想法,此建議儼然留了雲醫恢復後的退路。然而,既然已經兵戎相見,就容不得任何私情。
這是任何人都九死一生的戰爭。
俏如來手動了動,一度想摸唇畔又放下,回應質問語氣複雜而沉重「說能毫無猶豫地奪走她的性命當然是假的,俏如來無法做忘恩負義之徒。」
「如果你不想動手,九算也能代勞。」御兵韜道,除魔本就是墨家的責任,何況是這種九算早已習慣的冷血無情。
「不。」
「俏如來!」
俏如來抬頭,去除雜念後,眼神是全然的堅定,不因好友的變故而動搖,即便面對質疑也不懼。不是不在乎屬於尚同會盟主、墨家鉅子、史家人以及中原領導的身份,但除此之外,他也屬於俏如來自己。
「雲仔,是俏如來的責任!」
那是他身上始終不變的特質,仁慈、溫柔、堅決、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