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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吉时有一整天的时间窝在家里看乔川的侦探笔记,一大早吃完早餐,他便兴冲冲回到卧室,如同吃货进入了小吃一条街。
民国20年3月11日,凌晨3点。
距离我上一篇笔记已经过去了10个小时,这10个小时发生了许多,远远超出我的意料。
我本以为此次前来苏公馆能够以我的能力避免凶案的发生,殊不知苏公馆里潜藏着更复杂的故事,更险恶的人心,更残忍的凶手。而我这个侦探,居然成了除死者之外最危险的受害者。我该怎样逃出这绝境?
推理,唯有推理才能把我从水深火热的危局中解救出来。可糟糕的是,此刻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必须要尽快冷静下来,推理的前提是冷静地梳理已知线索。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边记录一边重新理顺思路。
昨天晚上晚饭后,大概是8点钟,我把所有人召集在苏公馆的大厅里。我站在大厅的最中央,高声说:“各位,经过几个小时的调查,经过我缜密的推理,我已经知道这个恐吓犯是谁,目的为何。很不幸,正如苏先生所料,此人此时此刻,就在我们当中。”
周围先是一阵骚动,而后苏堃颉带头,率先鼓掌,掌声越加热烈。
吉时翻了个白眼,不是他故意要出戏,实在是乔川有关“鼓掌”的描写实力劝退。他真的不是在故意搞笑吗?第一次露面,苏家人鼓掌,这还没开始推理呢,苏家人又鼓掌。要突显自己的能耐可以,但周围人动辄鼓掌,实在是骚操作,适得其反,讽刺得很。
吉时趁出戏的空档去冲了杯咖啡,重新调整好自己,打算再次进入乔川的世界。
“我知道,大家想要让我马上在此公布恐吓犯的身份,并且拿出铁证,但是很遗憾,我不能。不能的原因,在座的那位恐吓犯最清楚。”我一边说,一边扫视在场所有人。
“开什么玩笑?”苏逢春瞪着我,意味深长地问,“乔大侦探,你想怎样?”
“为了维持这个大家庭的和谐,我决定私下跟这位恐吓犯谈谈,我有信心,可以劝说他放弃对苏家的仇恨,这件事完全可以和平解决。”
“可是你如果想要找恐吓犯私下谈,我们只要看你找谁谈不就知道恐吓犯是谁了?”卢昶问我。
“是的,所以我有一个提议,一举两得。不但可以让所有人不知道我找谁谈过,还可以让其他人在恐吓时间段内确保安全。我的提议就是,所有人一人一室,房门内外上两道锁,外人无法进入,里面的人无法离开。没有我声明绝对安全,任何人都不要打开房门的内锁,以确保自身安全。”
卢昶大吃一惊,“你要把大家都锁进密室?”
“是的。我们集体行动,由大家来见证锁好门窗,所有外锁的钥匙由我统一保管。这样,整个苏公馆本馆就是一个由几个小密室组成的大密室,任何人没有办法行凶,也不会有任何人遇害。”
“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卢昶还是有些迟疑。
我望向苏逢春,刻意压低声音,问:“苏先生,您觉得呢?”
苏逢春眉心紧锁,看我的眼神里少了几分从前的尊重,多了几分愠色,但又没法直接对我发难,只好默许。
“相信在场的各位不会拒绝我这个提议,这样做不但可以确保你们的安全,也可以让你们处于无知的状态。相信我,恐吓犯的事情,无关人士不知道更好。”我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这是苏家人的事儿,下人和外人掺和进来百害而无一利。
楚梦君向苏逢春投去询问的目光。苏逢春又看了看我,最终还是点头。
我先打发卢昶的两名手下去到院落里,分别站在苏家宅邸的两侧,观察两边的窗户,如果有人想要突破密室,窗户是唯一的途径。两名警察在暗中观察,一旦有人跳窗,马上用枪械威胁控制对方。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全体行动,先找到苏公馆所有可以在房门外上锁的房间,然后把苏家的下人和外人一一关进单独的房间,让他们在房门内锁好门,我又在房门外锁上挂锁。
接下来是苏家人的子女辈,也就是苏堃颉、苏采苓、苏芳夏。
等到只剩下我、苏逢春和三位太太以及卢昶的时候,我们正好路过了苏逢春的卧室。
此时三姨太施杰琳提议:“乔大侦探,老爷身体不太舒服,可不可以先让老爷回去休息?当然,以防万一,老爷的房门也上两道锁。”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苏逢春一眼,“苏先生,您看呢?”
“不行,我进什么密室?我要跟乔大侦探一起揪出那个恐吓犯!”苏逢春不满地大叫。
我上前一步,站到苏逢春面前,直视他的眼,意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他苏逢春的确是北城响当当的人物,说一不二,众星捧月,可我乔川也不是无名之辈,既然把我请来了,就得听从我的安排。
“苏先生,依我看,这件事您还是不要继续参与,只等着我给您最后结果便好。”我的话听内容是规劝建议,听语气却是威胁要挟。
终于,苏逢春在我气势的攻势下甘拜下风,我知道他为何退却,因为他心虚。所以我有把握,整个事件都会按照我的思路安排发展下去。
苏逢春凌厉地瞪着我,压低声音问:“乔大侦探,你真的有把握让这件事和平解决?”
“只要您肯配合。”我的自信源于我的专业。
苏逢春犹豫片刻,又与其他三位太太交换眼神,最后默默进入卧室。关门后,我们听到了苏逢春在房门那边上锁的声音。
“老爷,早点休息。你放心,事情一定会圆满解决的。”施杰琳接过我手中的挂锁,又在房门外加了一道锁。苏逢春也不例外,被两道锁困于密室之中。
卢昶小声问我:“你真的有把握?万一苏先生出事儿,咱们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我才提出一人一密室的方法,这样一来,恐吓犯出不来,也就犯不了案。就算他逃出来,想要害人,只要密室里的人不开门,他也进不去。除非他控制住我,以我这个侦探去瓦解房内人的警惕心理。但是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卢昶想了想,放心地点头。
如今苏公馆里的自由之身还剩三位太太,我和卢昶。
卢昶以为我会继续找三个房间把三位太太也安排进去,然后再跟他一起暗中敲开恐吓犯的房门,劝说他认罪。但我的计划并非如此。
“三位太太,我注意到苏公馆还有个别馆,”我指了指北边的方向,那栋被冷落的二层小楼,“不如,我们去那边详谈?免得这边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三位太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楚梦君做主,“也好,既然您真的是个名不虚传的大侦探,已经看穿了恐吓犯的真正身份,那么就去别馆那边详谈吧。我也希望这件事能够和平解决,不要给外人落下口实。”
我手中拿着所有密室挂锁的钥匙串,挑出了司机吴西柏所在房间的那只钥匙,冲三位太太扬了扬,说:“三位太太请先去别馆稍等片刻,我还有个人需要带过去。”
三个女人一听这话,脸色都不太好看,往别馆方向而去。
我和卢昶来到吴西柏的房门前,我打开了房门上的挂锁,隔着一道门提出邀请。
“哼,我还以为你是多了不起的侦探,就因为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就认定我是恐吓犯?”房门那边的吴西柏不太友好,但他还是打开了房门内锁,与我面对面。
“你不是恐吓犯,而是恐吓案的受害者。这件事想要和平解决,必须要有你的谅解。吴先生,请跟我走一趟别馆吧。放心,苏先生不在,只有三位太太在等你。”
卢昶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我,不懂什么叫恐吓案的受害者。
我冲卢昶微笑,意思是答案马上就会揭晓。
很快,我、卢昶、吴西柏抵达别馆。这栋小小的别馆在苏公馆中处于附属地位,面积小,无人定期清理,房内陈设陈旧,看起来有些寒酸。我们6个人集中在一楼的客厅里,各自找到位置坐好。
我把那串密室钥匙放在茶几上,选定了最中心的位置坐好,开始我的推理,“今天下午,我听取了这个家里所有人的供述。去除掉无关的干扰信息,根据所供述的内容,这些人其实可以分为三类。”
“三类?”卢昶一边问一边掏出了随身的笔记本,开始记录。往常我们的合作都是这样,我负责推理,他负责记录。
“是的,第一类是苏逢春和三位太太,这四个人是诡计的制造者和执行者;第二类是吴西柏,他是诡计的针对者;第三类是除这些人之外的其他人,他们是被动的诡计配合者。”
三位苏太太如我所料保持沉默,最先发难的是得知自己是诡计针对者的吴西柏,他大叫:“果然,果然,你们还是想要把我赶出苏家!”
三姨太施杰琳躲闪吴西柏的目光,无力地反驳,“你凭什么这么说?”
“昨晚8点到10点之间,苏家人的分布可以分为5组,其中4组是三位太太和苏先生各引领一组,他们跟其他被动的配合者彼此做不在场证明。为的就是剩下吴西柏一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这也太刻意了不是吗?”我想说这个诡计未免太过小儿科,小看我这个侦探,但仔细想想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惹怒苏家为好,这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吴西柏。
三位苏太太彼此交换眼色,并不言语。
我继续,“而且虽然苏先生没说,三位太太却全都在向我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三姨太和吴西柏之间的关系。我想,苏先生找我来的目的就是让我将错就错,顺着你们的思路,认定吴西柏就是恐吓犯。”
吴西柏的冷笑声越加响亮,“为了赶走我,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其实你们本可以直接辞退我的,为什么不呢?哦对了,我忘记了我们家苏老爷是个爱面子的商人,他担心主动辞退他曾经的情敌会让外人说他小肚鸡肠。”
“是的,”我选择站在吴西柏那边,一同声讨苏家的四个家长,“所以你们四位便策划了这场恐吓案,希望借由我的手把吴西柏当做恐吓犯交到与苏先生交好的陶局长手里。届时,吴西柏就再也没有向外界伸冤的机会,这个罪名,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忍。”
“表妹,这主意,该不会是你给苏老爷出谋划策的吧?”吴西柏目露凶光,直指昔日恋人。
施杰琳冷笑,索性不再掩饰,我猜她大概会抓住这个机会在楚梦君和李诗翠面前极力表现她对苏逢春的衷心,而我的猜测一向准确率奇高。
“没错,是我想出的这个主意,”施杰琳站起身,轻蔑地瞥了吴西柏两眼,还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表哥,我劝过你主动辞职,可是你就是不识抬举。是你逼我的,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你知不知道,被送去警察局,他们会对我动刑,最后屈打成招?”吴西柏咬着嘴唇,泪水无声落下。
“我当然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劝过你,你不听,我是逼不得已。事到如今,表哥,你要不要怨我,我施杰琳问心无愧。”
我赶忙咳嗽一声,打断这对儿昔日恋人的对话,“可惜啊,苏先生还是低估了我。要么是他低估了我的能力,以为我会真的简单粗暴认定吴西柏是恐吓犯,要么是他低估了我的德行,以为我会在洞悉他们的诡计后将错就错,帮他达成目的。”
“所以乔大侦探,你并不打算这样做?”楚梦君很有大太太的气势,面对我的指控,她依旧沉着冷静,甚至高高在上。
“是的,我并不打算把吴西柏交给陶局长,我说过,这件事可以更加和平的解决,”我转向吴西柏,“吴先生,这场对峙,我特意没有让苏先生出席,尽管他最初不太乐意,但出于对我的信任,他还是同意留在卧室。我相信他的这个举动等同于放权给我,只要我能够让你主动离开,他那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会就此作罢。”
“哼,所以呢?”吴西柏闭着眼,极力控制自己。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主动辞职,恐吓案的事情没有外传,只要苏先生一声令下,苏家所有人都不会对外透露一个字,我跟卢昶以及他的手下和陶局长自然也会守口如瓶。这件事完全可以如此简单了结,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我已经受到伤害了。”吴西柏仍旧不睁眼,咬牙切齿地说。
“所以请你及时止损,如果你不肯连夜离开苏宅,你将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我找不到任何你还要继续跟苏家死磕的理由。吴先生,请你理智,不要意气用事。”
吴西柏终于睁眼,笑得更大声,说:“是啊,我死磕下去不是玉石俱焚,而是只有我一个人毁灭。而我的表妹,我们的苏老爷,以及你们这些人,全都如愿以偿。没有我天天在你们面前晃悠,你们清净自在得很!”
很好,吴西柏还算理智,能够想明白这些。我松了一口气,认定他会在言语发泄一番之后就此离开,给这个并不存在的恐吓案画下一个完美句号。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是我把这件事、这个人想得太过简单了。吴西柏是发泄了,但并不限于言语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