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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比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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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车驶入徐家庄园深处,在一栋依湖而建的西式四层洋房门口停了下来。

    汤执透过车窗向外望,洋房的外墙是一种纯净的白色,外立面方方正正,没有突出的阳台,平滑得与阴天的天空和湖水融为一体,使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而洋房建造的年代,也似乎比庄园里其他中式建筑更晚些,设计风格迥然不同。

    从中式建筑群到洋房,大约需要五分钟车程,孤零零地傍在湖畔,仿若湖的墓碑。

    司机替汤执打开车门:“汤先生,到了。”

    汤执看着洋房为他敞开的大门,犹豫了两秒,下了车。

    他第一次走进这栋外形怪异的宅邸,喉口因不安而发痒。

    目光能及的玄关、客厅、楼梯,皆铺满了白色的大理石地砖,家具全是黑色,夏末的玻璃壁炉中没有任何火光,房子里充溢着着他曾在徐可渝附近闻到过的香薰味。

    汤执感到不适,浑身上下每一处有知觉的皮肤,都蜷缩着想要皱起来。

    头发灰白的男管家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小姐还在换衣服。”

    汤执在客厅坐了少时,喝了半杯苏打水,徐可渝下楼了。

    她像一只翩然而至的蝴蝶,柔软地从后面抱住了汤执的脖子,欢悦地细声说:“汤执!”

    掺着脂粉气、淡香水味,与香薰气味混成一团热云,将汤执裹住。

    汤执垂下眼,看着环绕在自己胸口的双臂。

    他发觉自己虽然比想象中更坦然地接受了,要和徐可渝结婚的事实,却仍旧没能下定牵她的手的决心。

    “小姐。”管家突然开口叫徐可渝。

    环着汤执的手臂紧了紧,汤执抬起头,老管家像一个监视者和护工,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汤执和徐可渝,平直地宣布:“少爷晚上会回家用餐。”

    徐可渝慢慢松开了汤执,站直了。

    汤执回头去看她,发觉她的神色变得有些畏缩,喏喏对管家道:“好的。”

    “少爷还交代过,您见到汤先生后,就请汤先生先去客房休息。”他恭敬但强硬地告诉徐可渝。

    徐可渝看着汤执,不舍地点了点头。

    她是一个纤细、瘦弱的女孩子,长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两颊有少许雀斑,穿了一条粉色的连衣裙。

    与汤执高一认识她时相比,徐可渝的外貌似乎没有改变太多,只是性格变了,不再那么内向,却变得偏执,也变得阴晴不定。

    那时汤执还是拿奖学金的好学生,和徐可渝做同桌,徐可渝少言寡语,两人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

    两人后桌坐着一个刻薄的胖子,以取笑徐可渝的雀斑为乐。汤执看不过去,便替徐可渝骂回去。

    胖子欺软怕硬,不敢与汤执吵架,被汤执顶了几次后,便不再招惹徐可渝。

    徐可渝写过一张感谢的纸条给汤执,汤执看完就塞进桌子抽屉里,对她说不用谢,毕业时没有带走。

    被她骚扰到准备换工作时,汤执花了几秒钟,怀念了以前的那个徐可渝。

    他并不了解徐可渝,不清楚她把自己定为情爱妄想对象的动机。

    但是时隔大半个月,重新见到徐可渝,汤执发现自己好像很难真正地憎恨她,但也无法爱她。

    汤执放下手里的杯子,跟着管家上了楼。

    楼梯上挂着徐可渝、徐升和一位穿着华美的妇人的照片。

    相框是白色的,徐可渝的少,徐升的多,妇人多出现在合照中,应是两人的母亲。

    一直走上二楼,汤执也没见到有两人父亲的相片。

    即将居住两个月的客房对汤执而言很大。

    房中贴了米色墙纸,铺着深绿的地毯,床品则是纯白,墙边摆着单人沙发和桌子,还有一间小小的步入式衣柜。

    房间的落地窗面湖,汤执将窗帘拉开,向外眺望。

    铁灰色的湖面像一块巨大的的玉石,沉甸甸地嵌在深林之中。

    晦暗的色调,低沉的雨云,都让汤执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按江言所言,汤执会在这里待上至少两个月,陪徐可渝将想做的、要做的事全做一遍,结婚结束,才算完成任务。

    汤执坐在沙发上,静静想着江言说的有关于律师的事,不过始终不敢让自己抱太多期待。

    反正他什么都没有,有机会试,总比没机会好。

    中午时,管家来请汤执下楼用餐,说小姐出门了,下午会回来。

    管家没有告诉汤执徐可渝去了哪里,汤执也没问。

    吃午餐时,管家和两名女佣在桌旁站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令汤执有些食不下咽,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餐具,回了房间。

    或许是起得太早,他有些犯困,在房里睡了一觉,而后打开了电视,看了滨港有线电视台的午间访谈重播。

    访谈主题是在滨港特区最后一届留任特首的任期进入三年倒计时的今日,特区财阀的未来。

    主持人与来宾们高谈阔论,预测着财阀们在特区盘根错节的商业帝国,会否因新长官的的到来而被撼动根基。

    此类议题与汤执毫无关联,他听得昏昏欲睡之际,门被敲响了。

    女佣在外头着急地说:“汤先生,少爷快就要回来了,请您下楼用餐。”

    汤执匆匆下楼,在餐桌边坐足了半小时,才等到徐升和徐可渝一道回来。

    徐可渝在徐升面前显得十分腼腆,一言不发地在汤执对面落座。

    徐升脱了西装外套,坐在主位上。

    在微有些怪异的气氛里,三人静静用了一会儿餐,徐升突然开口,随意地问徐可渝:“准备什么时候去挑婚纱?”

    徐可渝舀汤的手顿在半空,紧张地看向汤执,汤执也是一呆,又朝徐升看去。

    徐升看着汤执,仿佛耐心即将告罄:“还没和可渝确定时间吗?”

    从徐升的眼神中,汤执读到了来自尊贵客户的不满意和看低。

    为谋生计,汤执只好努力地回答:“就这几天。”

    “具体哪天?”徐升追问。

    问句本身有些尖锐,但徐升语气并不激烈,好像只是想要汤执说出一个确切的时间,他又说:“婚礼日子也早点确定,要发请柬。”

    汤执边想着怎么回答,边端起果汁喝。玻璃杯有些滑手,他没握紧,杯子便往下落去,杯底磕在桌上,果汁从杯子里晃了出来,流到了手背和桌子上。

    女佣急忙过来擦拭,汤执说了句抱歉,起身去餐厅旁长廊中段的盥洗室里洗手。

    洗手间的灯光很明亮,比汤执住过的任何房子里的都亮。

    洗手台面的白色大理石擦得闪闪发光,他打开水,冲掉手背上的果汁,又抬头看了一眼镜子。

    汤执长了一张古典而浓艳的脸。

    他的眼尾很长,微微上翘,嘴唇红艳丰润,声音轻柔,带有天生的沙哑。曾有不止一人过说,第一眼看到汤执,就知道他非异性恋。

    汤执自己也这么以为,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徐可渝看不出来。

    他关了水,将手擦干,转身往门外走,没走两步,撞上了要走进门的徐升。

    “不好意思。”汤执道歉,后退了一步,想让徐升先过。

    但徐升没有动,他把汤执拦了下来。

    比起方才在餐桌上,徐升的态度更疏离了一些,他问汤执:“你和徐可渝相处的时候,可以用心一点吗?”

    汤执看着徐升,没说话。

    “尤其是在婚礼上,”徐升垂眼看着汤执,语气没有波动地继续说,“我会邀请一些亲戚朋友,我和徐可渝的母亲也会到场。她很敏锐,和徐可渝不一样,所以我希望至少在你们结婚那天,你能做得比今天更好。”

    汤执的目光一开始落在徐升放得很平的唇角上,等徐升说了几句,他才抬起脸,和徐升对视。

    徐升不像徐可渝,他身上没有脂粉气,只有很淡的木质香调。

    汤执盯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徐升的眉眼长得这么深情,真是很浪费的一件事。

    徐升的耐心没有汤执想象中好,等了半分钟,没有等到汤执回答,便追问汤执:“你能做到吗?”

    汤执看着他微陷的眼窝,专注的眼神,忽然感觉到胃部不安的紧缩。

    “我尽量。”汤执说。

    徐升微微扯了扯嘴角,眼中不含感情地评价汤执:“直接说‘行’对你来说好像很难。”

    “不过既然接受了这份工作,希望你能有职业道德。”他又居高临下地补充。

    汤执的脾气其实并不太好。

    平时上班面对客户,要为五斗米折腰,尚可控制自己。

    但在经过徐可渝近距离的摧残,又还未见到律师的此刻,面对徐升这位眼高于顶的雇主,汤执的理智好像很容易就像昨晚一样,凭空消失了,只想激怒徐升,让徐升也失去高高在上的体面姿态。

    于是汤执冲徐升笑了笑:“行,不过还要加点钱。”

    “因为我不喜欢女的,不努力装不出来,”他盯着徐升。

    徐升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汤执又微笑着凑近他少许,轻声道:“我喜欢男的,特别是像徐总这样的,那徐总呢?”

    看着徐升变得冰冷的眼神,汤执心中舒适不少。

    不过过了几秒,汤执就知道了,其实徐升并没有被他激怒。

    徐升只是微微低头,看了近在咫尺的汤执片刻,脸上流露出少许情真意切的嘲讽,低声告诉汤执:“我不喜欢贴上来的,也不喜欢太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