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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不该对我说。”林德回答。他居然耐下心来。“真正做主的人是拉文纳斯阁下。”
“但我们希望巫师离开灯塔镇。拉文纳斯阁下远在王都铁爪城,这么一来二去,时间就会浪费在路程上。海湾战争的局势才刚刚明朗,诸位现在离开伊士曼还不晚。”
“我们必须找到丢失的圣典。”林德坚持,“有证据表明,吸血鬼应该对圣典失窃的罪行负责。”
胡说。尤利尔心想。罪魁祸首是黑骑士,没人比他这个当事人更清楚事情的原委了。呃,照实说,这里其实还有他的一部分责任。“找到圣典你们就会即刻离开?”他故意问。
巫师没上当。“这是必要的任务。我必须得到拉文纳斯阁下的指示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林德·普纳巴格在最开始的惊讶过后,很快恢复了常态。他的口吻不再小心翼翼,眼睛里射出看透了学徒内心般的尖锐目光。“你说你代表你的导师而来。学徒。他现在脱不开身吗?”
“白之使去找女巫阁下了。我们听说了在潮声堡发生的刺杀事件。”两位空境阁下,尤利尔看见林德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派我来是有原因的。林德先生,我在高塔还是学徒,在神秘领域可不是。”既然巫师打算将他和高塔分开来对待,那尤利尔也可以给予对方同等的尊重。
“寂静学派不会对克洛伊塔俯首帖耳。”林德·普纳巴格最终表示,“告诉你实话,小子,你找我没用。我们不会像被弹弓惊吓的麻雀一样逃离骑士海湾,哪怕你的导师亲自命令。这关乎学派的荣誉——”
“你们没有荣誉。”尤利尔打断他,“伊士曼是高塔的属国,也是我的祖国。你们从巫师之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寻找一本你们大意之下失却的神秘圣典。伊士曼慷慨地给予了你们通行权和力所能及的所有协助,而在流水之庭遭受洪灾的时候,巫师们却眼看着金雀河下游的百姓流离失所。寂静学派信仰盖亚女神,和我一样,但哪怕是再不在意宗教理念的人也明白不知感恩该被算做什么样的荣誉中去。”
“你的指控完全不实!盖亚教会正在每一所受灾的城镇里救助平民,这些本该是你们的工作。”林德声明,“克洛伊塔对伊士曼不闻不问,这就是你们对待属国的态度。伊士曼一直都是盖亚的教国,也许高塔应该将其在神秘领域的所有权交由学派。”
“我的导师差点死在六指堡。”尤利尔冷冷地指出。“而巫师们却放任无星之夜挑衅秩序。”寂静学派明显了解这些,雄狮正是从巫师口中得知了袭击者的身份。
“要提恶魔的话,我们在灯塔镇平均两天能烧死一个。上星期教会甚至抓到了一家人——儿子是恶魔,一家人全知道,却隐瞒不报。还有几个小鬼,年纪跟你差不多。苦修士们已经将他们依法处置。你怎么能将这些称之为对恶魔的放任?”
尤利尔摸了摸口袋里的誓约之卷。冷静。你得问清楚。“他们中有多少结社成员?”
“没有。那些家伙都很狡猾,哪怕出动十字骑士也一样。况且教会力量在洪灾中同样损失惨重,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寻找圣典是一回事,对抗恶魔是另一回事。在后一者上,寂静学派与苍穹之塔拥有同样的义务。”
是我上了他的当,尤利尔心想。他根本不该说起恶魔这桩事。早在船上的时候乔伊就提醒过他,但……潜入灯塔镇时他们没从正门进,因此也没能看见那些悬挂的头颅。恶魔自然是要烧死的,包庇恶魔的普通人则只需要砍头。水银领主拉梅塔摧毁了六指堡,学派巫师立刻回以颜色。世界不就是这样?
“你想动手吗?”巫师没忽略他的动作,“跟我比划比划,小子?你是代表你的导师和高塔来的,好像它是从某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听着,学派不会离开灯塔镇,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没用。尤利尔明白了,乔伊采取的措施十分正确,交流改变不了任何人的想法。他以为自己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是因为他擅长用这些东西来逼人就范。本质上都是一回事。
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来避免冲突。收买一个神秘支点的代价几何?连伊士曼王室都没能做到。如果高塔付出『忏悔录』能换取巫师们的撤退,事情的确好办得多。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有些人永远不会满足。
“你的职责所在。”尤利尔重复,“这句话我听了十遍。这一次是第十一遍,林德·普纳巴格。你知道我怎么回答你的吗?”
巫师紧皱着眉头。“装神弄鬼。”
“我杀了你三次,林德。第一次从海湾战争的话题绕到恶魔身上,第二次我们率先谈起了联盟和契约,第三次最让人意外,我问起命运女巫阁下和海湾伯爵,然后我给你展示了圣典。”学徒感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仍充满怀疑。他逼自己露出微笑。“你答应带队离开,并且今晚就走。”
“你是占星师?”林德拔高了嗓门。
我差一点就是了。“这不重要,普纳巴格先生。我发现对你来说,圣典的重要性远超过职责和荣誉,甚至比法则巫师阁下的命令更优先。”
巫师似乎已经认定他是占星师了。“找回圣典就是我的职责,小子,我更好奇你怎么会以为自己能杀掉我的。要动手试试看么?还是说你以为在你自寻死路后白之使会来向我复仇?”
“由于死的是你,所以我用不着回答你这些问题。林德·普纳巴格,在第三次你本来不用死的,我们甚至达成了协议,这都有赖于你陡转的态度。”
这名高大的巫师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嗤笑。“我倒有兴趣猜猜了。莫非我问你在银顶城教会里对阿兹比修士做了什么?”
“你第五次提起这个名字。”尤利尔告诉他,“你也知道答案。我杀了他。但我本来就没将它当成秘密。用真言药剂问问艾科尼·费尔文,或者当地主教,你就会明白责任在谁。”
“我们一清二楚。你潜入教堂大肆屠戮,从铁爪城到骑士海湾,你在每一所教堂和修道院里留下死者。寂静学派会记得这笔血债。来吧,告诉我,你当时怎么改了主意?”他瞪着眼睛。
算了。尤利尔对此不出所料。“我问你是否了解六指堡的事。”
“恐怕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是因为我展露出来的遗憾不够?”
“对不起。我的问题准确来说是‘你想过六指堡会遭受洪灾吗’,你则回答我‘不,真糟糕,这对交通造成了一定麻烦’。”
“难不成我还要为眼下的困境感到高兴?”林德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而且我可不是占星师,小子。”
与占星术无关,是盖亚给我的神秘职业。“无论你信不信,但我能辨别谎言。”尤利尔抽出了那本『忏悔录』,放在窗台上。他看见林德·普纳巴格脸上一下明显得难以掩饰的肌肉牵动。“你在说谎。你早就知道无星之夜打算毁掉六指堡,毁掉金雀河堤坝。”他的话音中蕴含着深深的寒意。“水银领主是想要毁掉堤坝,你想要得到更多,比如伊士曼。”
林德·普纳巴格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是在磨牙。“这就是你的结论?”
“有很多佐证。”尤利尔逐条向他解释,“首先是你的态度。为什么我提起女巫阁下后,你就答应了圣典的交易?那以后我又尝试了许多次,终于确定你在暗地里弄出了些名堂。与海伦女士有关的,她最近遭遇了刺杀;其次是在六指堡,那时候我带着罗玛赶到穿梭站,黑巫师在里面设下陷阱。在那之前一直是学派巫师在使用矩梯,如果没有与你串通好,这个陷阱根本不可能成立。”
巫师不为所动:“矩梯又不是我们的财产。还有吗?”
“最后就是那个问题。寂静学派是秩序的同盟之一,我似乎没有怀疑你们的理由,但不巧的是,我得知六指堡的消息是从阿兹比修士口中。这算是……我的个人原因。我对你们冷眼旁观的做法非常愤怒,所以才会那么问。”
房间中归于死寂。
“是那个‘不’,对不对?”巫师林德问道,“我明确地回答了你。下次我会记得这个教训的。我会离开,尤利尔,伊士曼没有什么值得我留下来的东西,寂静学派拿到圣典就走。或者你可以与夏妮亚·拉文纳斯谈谈那东西的归属,我会将消息带回铁爪城。”
“记得教训?”神术的金色火焰在掌心燃烧,爬上书本。尤利尔将『忏悔录』扔出窗外。它的纸页在夜空下飞舞,成为鲜亮的火团,最后跌入黑黢黢的树丛。“你上次临死前也这么说。”
巫师脸上的震惊无法作假。他猛地掀翻桌子,那件奇怪的物什脱离了神秘的覆盖,存在感顿时飙升。林德急促地念动魔咒,它开始高频率地收缩舒张,一个超越高环的神秘在房间中迸发。
我知道它是什么了。尤利尔闭上眼睛,感受着火种的触觉。
世界在一片黑暗中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