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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狮子完全忘记追踪和血裔的事了。“教我。”她恳求,“我喜欢风行者胜过任何一个职业。”
“这正是我的目的,孩子。”安川站起来,橘红色的火堆一下放大了他的影子。“你不能依靠爪子和牙齿应对神秘者,而你要做的事无疑会遇到他们。我知道你在高塔里一定有导师,而且见识和神秘度也远非我能企及……但他现在远在天边,无法给你保护。罗玛小姐,倘若你愿意,我就教你箭术。”
……
得知庆典将举行的消息后,黑月堡上下一片欢腾。丹尔菲恩喝掉杯子里的温牛奶,朝后仰倒在软垫上。她面朝温室花园,各色的奇妙花卉竞相盛放。一个戏子在院子中央指挥猴子翻跟斗,雾蒙蒙的玻璃外雪花飘洒。她的心情与下人们同样愉悦。
然而有人是例外。“您该去见见贾艾斯总管了,伯爵大人。他等了一下午了。”女佣安莎提醒她。
“贾艾斯总管?”
“他掌管威尼华兹的财政。若有商队想要在这里卖东西,就必须得到他的首肯。”
丹尔菲恩略微提起身子。“他找我干什么……等等,你说他等了多久?”
“整整一下午,大人,五个小时。”
一下午。“那他是喝了五个小时的茶?”伯爵饶有兴趣地问。
“恐怕是的。”安莎顺从地回答。特蕾西让她而非妮娜随我前往冰地领不是没有原因的。不论丹尔菲恩问出什么样的问题,安莎几乎都能回答上来。“他看上去很焦虑。”
我也能装作焦虑。“要是他想对雪花庆典的举行提出建议,我会欣然接受的。”若是异议就另当别论了。
“不,大人。我想他是因为永青之脉改道这件事来询问您。”
永青之脉原本是冰地领度过极黑之夜的生命线,每年都有成千上万人指望它输送物资。王国甚至计划修建一条跨越不同城市的公交线路——矮人管它叫铁路——来挽救冰地领。结果铁路修建了六十年最终只得到了废弃的铁轨,而阻隔在四叶森林里千年多的神秘之地转眼就被一群佣兵打通了。
若非考尔德团长对她吐露实情,丹尔菲恩也会觉得这匪夷所思。她又想埋怨尤利尔没跟她提过一个字,就连碎月降临她其实也一知半解。这家伙一点儿也不明白自己的冒险给冰地领带来了什么,她认定。没见过那样的笨蛋。诺克斯佣兵团还知道从中捞些好处,他却一走了之,跟着克洛伊的使者去往万里高空上的浮云之都。莫非他不喜欢这里?和我一样?
碎月神降过后,威尼华兹借助繁荣起来的贸易迅速恢复了元气。丹尔菲恩每天要处理无数相关的问题,还得忍受特蕾西公爵对高塔和光辉议会各种事情的旁敲侧击。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对这些东西如此感兴趣。原因是明摆着的:困扰凡人的问题在克洛伊塔眼中完全不算大事。王国列车的毁坏是因为安格玛隧道直通卡玛瑞娅,这下相关负责人终于有借口挣脱责难了。沉眠之谷的消失则由于白之使稍微管了下闲事。两者间的差距之大,丹尔菲恩根本没想过去弥补!但愿威金斯公爵能明白这点。
四叶森林的捷径都被人送到了眼前,难道还有人不会使用吗?“叫他跟我的表叔奈登爵士商量。如果连香油涨价这样的小事都得领主来操心,要他这些官员有什么用?”丹尔菲恩不耐烦地挥挥手。“当然,我猜他八成会继续等下去。让他等。既然我们的财政总管大人可以抽出一下午来喝茶,那再等一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
女仆去回复贾艾斯时,丹尔菲恩从垫子上爬起来。她给自己倒了点葡萄酒——安莎不许她喝太多,但现在她不在这里。她一边品酒一边摊开书册,失去关注的戏法师便默默退出门。凉风在地毯上划过,丹尔菲恩缩起肩膀。
不管是永青之脉还是碎月神降,她发现自己其实都有参与其中。冒险者的短暂时光犹如一场梦境,时常出现在夜晚。在兰科斯特家的城堡修复后,她为它起了新名字,以此纪念那场波及了整个威尼华兹的神秘事件。
寒风夹着雪花摇动玻璃,发出咔咔的声响。丹尔菲恩不禁走下摇椅,赤脚站在柔软的地毯上。羊毛是冷的,纯洁如雪地。而我的雪花盛典即将在这片冰封的土地上举行。永青之脉的改道给人们提供了办置盛典的物质条件,但真正的起因来自特蕾西公爵的消息:法夫坦纳的雾精灵使节团即将到达威尼华兹。
他们为卡玛瑞娅而来。近些天,丹尔菲恩见过无数想在城里找寻遗迹的冒险者,雾精灵不过是其中之一,但是却是最难对付的——母亲早早发来信件,嘱咐她小心迎接。城里人来回奔走,为庆典忙碌。各方神秘生物闻风赶来,城里的冒险者比原先多了三倍。巡逻骑士每天叫苦不迭,为工作疲惫不堪。奈登爵士告诉她,治安局的骑兵队长向他抱怨永青之脉的坏处,用词毫不客气:大量涌入的商队和佣兵团里,有一半都是手脚不干净的小偷和杀人犯。在香料和粮食降价以后,麻绳跟木柴反而成了新的稀缺资源。
好在城内治安勉强可以维持,从原本道路上调回的银鹫骑士团带给了威尼华兹充足的守卫。丹尔菲恩不需要关心琐事,但接待使节团的工作无人可以顶替,她必须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来对付那个满肚子是胃的红谷伯爵。传说埃兰诺尔伯爵曾让克洛伊塔丢了面子,丹尔菲恩怀疑这不过是流言,但流言未必没有源头。看来我得小心应付她。这念头令她愈发烦闷。与离开城堡的那短短几小时相比,温暖的花房和明媚的壁炉似乎都相形见绌。城堡外的风呜呜作响,而我是它们的领主……
说到底,除了雪花庆典上的各项事宜,我不需要担心任何事。红谷伯爵又怎样?她让自己打起精神。我见过光辉议会的圣骑士团,与克洛伊塔的巡察使者打交道;我从四叶领的亡灵之灾中活下来,甚至对抗古老的阿兰沃水妖精,把它们驱逐出我的城市。我见过你们的祖宗。来吧,我没什么好怕的!
丹尔菲恩披上斗篷,狐狸的绒毛缠绕在肩膀。她离开温室花园到书房去,每个侍从和佣人对她真心实意地献礼。在他们看来,我的确是那个“贝尔蒂的诺恩”。但没几个人知道贝尔蒂其实就是天上的月亮,不久前才差点把整座城市吞没。
桌子上摆着特蕾西写给她的家信,其中半点没提政治。丹尔菲恩首次见识母亲的谨慎,当时读完那封三色堇信,她差点没记住里面说了什么。好在当时是安莎为她念出信的内容,丹尔菲恩才不至于漏掉关键部分。她怀疑母亲让安莎跟自己到冰地领未必不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特蕾西公爵几乎没教导过丹尔菲恩,因此关于领地和事务的处理她必须依靠奈登爵士。此人是兰科斯特家族的代理族长,做事十分得力。他已经一把年纪,膝下无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家族能够延续下去。自从断剑革命后,前任伯爵费尼安·兰科斯特在铁爪城被绞死,王党诸侯特蕾西·威金斯嫁给他的弟弟阿方索·兰科斯特,为女王和伊斯特尔王子获得冰地银鹫军团的支持。然而南国虽然得到了平定,但冰地领却失去了领主。在阿方索死于疾病前,他甚至没得到一次回威尼华兹的机会。奈登爵士管理冰地领已久,他的能力和经验自然无可置疑。
不过也正因如此,安莎担心她这个领主只有其名不副其实,整天说话都小心谨慎。丹尔菲恩厌恶她的畏缩,也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畏惧的。威尼华兹是我的,伯爵之位的归属哪怕在加文死亡前也没有悬念。只有我能给冰地领带来和平……贝尔蒂的诺恩……
但这只是谎言。丹尔菲恩坐在书桌后,凝视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白雪。神只早就消失了,祂们的天使也不会存留。威尼华兹人都知道我的一切来自幸运,然而运气本身并不可靠。特蕾西要我继承兰科斯特家族,继承他们的城堡和封地,为南国的平定和雪地的军团。莫非她真以为我能做到?
如果加文活着。丹尔菲恩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如果加文活着,他会比我做得更好。
想起兄长,她不禁浑身颤抖。我本是为你举办雪花庆典的啊,她好想告诉他。我想回家去,我想看到秋天的花朵和清澈的喷泉。不,我想要的是自由。骑马穿越田野,寻找宝藏和歌谣传唱的谜底。既然你渴望这常年被天灾笼罩的土地,我宁愿它一开始就属于你。不可能了。加文从母亲的卧室摔下来,在铁刺上当场毙命。
“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她对白雪低语。“我们没有选择。”加文打一开始就明白,阻止他成为冰地领主的不是威尼华兹人,而是母亲特蕾西·威金斯。加文与丹尔菲恩一母同胞,是兰科斯特家族的后裔。可母亲教导弗里茨和加文,从没教过我。
伯爵扯动铃铛,呼唤侍女。“给我把霍普·奥卡姆找来。”她命令。雪花盛典即将到来,加文和特蕾西的事她不愿再想下去。“等等。先告诉我他最近在干什么?”
“霍普医生在给人看病呀。”侍女回答,而且很惊讶她为什么这么问。
看病?谁要以为这家伙能给人医治伤痛,那恐怕是病得无可救药了。“谁让他去的?”
“呃,没有人,大人。他自己想找些事情做。”
“哼!他怎么不去巡逻队?”我看要他抛头露面比吹风笛还困难。“一群白痴。他的病人都有谁?”
“只有两位银鹫骑士。大人。他们在回到威尼华兹的路上受了伤,现在已经康复了。”
丹尔菲恩不禁松口气。银鹫骑士基本都是学徒期的半个神秘生物,体魄较一般人强健得多。霍普如果稍微控制自己的魔法,就不会制造出伤亡。
很快牙医应召而来。“伯爵大人,您找我?是身体不舒服吗?”
“装什么装。你要谋害领主吗?”
这家伙赶紧摇头。“我只是怕被教会发现。而且就算不用魔法,我也懂得一些医术。”
没人看得上你的医术。“我让你来是有任务要交给你,霍普·奥卡姆。你最近在城里遇到同类了吗?”
“啊?同类……您是说……无名者?”
“莫非你以为我指的是牙医?”丹尔菲恩不耐烦地说,“老实回答,别给我结结巴巴的。”
霍普额头冒出了冷汗。“可……伯爵大人,无名者在威尼华兹非常……您知道的,我避开他们还来不及呢!”他惊慌失措,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好像书房里藏着整整一队恶魔猎手似的。“我只是个倒霉的恶魔,没参与任何结社,也没遇上任何其他的恶魔。真的。伯爵大人,我是无辜的!”
“我知道。”与他说话简直费劲。“你一个人都没遇上,不是说恶魔可以分辨恶魔吗?”
“大人。”牙医哀求道,“请别在这里谈论恶魔好吗?万一被人听见——”
“被人听见,我就拔了他的舌头,教他没法说出去。你怕什么?这是我的城堡。黑月堡可比糖果铺安全。”丹尔菲恩催促,“快说。否则我第一个拔你的。”
霍普忐忑地打量书房,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口:“事实上,只有在使用恶魔力量的时候我们才会被发现。不然恶魔猎手利用捕捉到的无名者,早就把我们赶尽杀绝了。”
还算有道理。丹尔菲恩勉强算他过关,但这个答案令她十分失望。“我以为你们能够通过地狱之门感应彼此的存在呢。”教典上是这么写的,但现实显然不同。“那治安局最近有抓到无名者吗?”
“有三个人死了。”牙医不安地回答她,“神父把他们绑起来,活活烧成了灰烬。连骨头都没留下。大人,您问这个干嘛?”
“我想让你建立一个秘密结社,专门为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