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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到这些阴谋暗涌,尤利尔总是觉得脑袋疼。他倒不是不清楚其中的机巧和谋算,只是比起与莱蒙斯或奥萝拉这样的敌人斗智斗勇,探究霍布森和邓巴·菲尔丁之间的阴暗斗争实在是令人心生不快……上一次尤利尔有这种感受,还是在四叶城思考死灵法师和贵族关系的时候。当事件告一段落,他去往威尼华兹的整整一路都感到身心俱疲。
“那这么说,鲍曼的尸体处理是霍布森的主意?”学徒说,“他不仅丢了捞钱的工作,还被口哨帮追杀。这种情况下,他想要报复那头吸血鬼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将干尸挂在教堂?”他一时间竟找不出言语来形容这种诡异行为。
“真够蠢的。”阿加莎评论。“安德鲁·弗纳想要掩盖真相,结果他找了一个特别不靠谱的搭档。他肯定想不到,你会为了嫁祸吸血鬼把尸体扔进教堂!还有那个未遂的谋杀计划,霍布森先生,你恐怕不知道教会的神职者有无数种办法找到异教徒的下落吧?他们早就盯上你了。菲尔丁神父的罪恶生意暴露在主教眼前,若非要镇守总部的禁地,说不准他会亲自动手带回菲尔丁的人头。教会十字军可不是口哨帮,看来我们的大阴谋家没认识到两者之间的区别。”
赌徒哑着嗓子说:“无论如何,我要让加德纳付出代价。”
即便用爱着你的家人的性命?尤利尔没问出口。对霍布森来说,家人什么都不是。我不可能理解这种人的想法。
“安德鲁以为万事大吉,鲍曼的失踪会给黑帮警告。当他在报纸上见到教堂案报道的时候,真不知道他有什么感受。”阿加莎说,“伯莎第二天就死在了病床上。按照常理,我没法相信她的死亡与霍布森干出的蠢事无关。”她是最后一个见到伯莎女士的人。“但弗纳夫人的表现像是刚听见这个消息。我根本没告诉她那个人是鲍曼……她说到对某个人心怀愧疚。不是安德鲁。不是冈瑟。她说‘她’,那是位女性。”
“是她送走的女儿。”学徒明白了。伯莎肯定不会清楚修道院的孩子们的去向,她会认为被献给盖亚的小女儿将来得以到天国去,而她杀死了鲍曼,再也不会与自己的孩子重逢了。这种信仰与心灵上的双重打击使伯莎走上绝路……
他的思维忽然进入岔路。那天我离开墓园后,波德的母亲怎么样了?她回到家人身边了吗?她有在夜里为她死去的长子流过泪么?银百合丛中长出死人手指。纯洁的天使回到天国。他想起树精和石碑。真的有天国吗?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
花瓶里的野玫瑰折了叶子,尤利尔将坏掉的部分整个撕下来,扔进垃圾桶去。他发现自己一秒钟也无法呆在这里了,于是推门而出。傍晚的昏暗光线里,尤利尔依靠标识牌走向长廊深处的阶梯。石阶如此陡峭,他感觉自己正走向深不可测的地狱。在他身后仿佛还传来阿加莎的声音,诉说着悲哀的真相。
……
“可能是感同身受吧。”侦探叹息着说,“她得知教堂出现了死者,激动的情绪加快了毒药的效果。伯莎的死不是因为忍受不了安德鲁,她也愧对她的丈夫。”她哼了一声,“我早说过,这些死者里只有那女孩值得同情。管她是血族还是人类,管她登没登记。事务司的法律像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试图让布鲁姆诺特的发展朝后倒退。”
接下来的结尾,在场每个参与进来的人都已经了解了:安德鲁努力掩盖鲍曼的死亡,霍布森则在教会的追杀下东躲西藏。前者对吸血鬼的憎恨恐怕不下于赌徒,以至于狠心将无辜的血族幼儿送入虎口。后者为了求生径直躲到了治安局。可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几小时后他们就又在地牢里相遇。不管怎么说,到现在一切的谜底已经揭开,故事也该结束了。
“这就结束了?”皮科尔不由脱口而出。
威特克也没觉得轻松。“鲍曼被伯莎杀掉,邓巴·菲尔丁死于教会内部的清洗。伯莎·弗纳自杀离世。那血族女孩多半是菲尔丁神父准备送走的‘货物’,被安德鲁绑架出来,最后惨死在加德纳手里。这么看来,案子的确结束了。”他挠挠光头,“但我还是不太痛快。”
又有谁痛快呢?每个得知了案件始末的人都沉默以对。而唯一置身事外的白之使,他似乎对此并无兴趣。
“你这么想,是因为菲尔丁神父没得到人们的口诛笔伐?别傻了,教会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丑闻传出去。案子会悄悄完事,教徒们也会得到他们认可的答复……话说回来,就算我们将消息公布出去,这些狂信徒信不信还是两说。”侦探小姐伸个懒腰。“我会通知约翰尼警长,我的任务在三天之内完成了,但他还是没法得到明天的忏悔日假期——治安局需要清扫死角巷的所有索维罗魔药。诸神在上,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流行起来的?”
然后,她打量着赌徒:“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霍布森抬头望向侦探,目光里充满困惑。“你什么都知道。”他喃喃道,“你是高塔的占星师?还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幽灵?”他的身上的枷锁因愤怒而高频闪动。“有些事情连安德鲁那个老东西都不知道!他不明白……我的秘密,每个人的秘密你都一清二楚?这绝不可能。”
“看来没有了。”阿加莎歪了歪头。
她走过去,轻轻关上门。审讯室中的囚徒顿时暴跳如雷,咆哮声被关在窄小的空间里。
“他问出了我的心声。”皮科尔忍不住说。这位年轻的治安官差不多成了阿加莎的粉丝了。“您是怎么猜到霍布森的打算的,长官?”
“我还奇怪呢,为什么你们都猜不到他的打算?”
侦探的回答相当‘谦虚’,但皮科尔认为这理所应当。他仍对其中的峰回路转感到惊异。“霍布森来治安局躲避追杀也就罢了,可谁能想到他是害怕教会的杀手呢?说老实话,我根本不觉得教会应该被牵扯进来——还不是作为单纯的受害方。”
“噢,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是尤利尔。”威特克·夏佐说,“他一直觉得教会有问题。尤利尔是盖亚的神职者,菲尔丁神父的事一定让他很受打击。”这大块头还很心细地注意到了学徒的沉默。
“我看不仅是打击。”使者说话到半截,也没人敢接口。他对自己的学徒没什么同情的表现。“你们还有什么没说的?时间很紧。”
“之前那个问题……”
“……伯莎杀死鲍曼的方式?这没什么值得浪费时间的。”阿加莎的目光转向自己的下属,途中掠过年轻人肩上突兀的铠甲。“炼金魔药索维罗的效果我们都清楚。虽然改良版本不至于要人的命,但强制活跃灵魂肯定会有代价。火种异变在宾尼亚艾欧并不罕见……我想她那时已经变成恶魔了。”她轻声说,“恶魔的力量远超常人,杀死一个黑帮分子自然不在话下。恐怕伯莎的心理压力也由此而来。”
“恶魔?!”皮科尔吓了一跳,没注意到身边的威特克的神情有些异样。他猛然沉下心,“这么说抽过烟的人都——”
“不,伯莎的情况多半是小概率事件,不过即便如此,涉及到无名者的事都也不容忽视。”侦探小姐似乎有些发愁,“治安局需要调动大量人手清扫死角巷,事情的余波也需要专业人士出面消饵……”她偷偷瞄了一眼门前,那里就站着一位‘专业人士’。
“这两天,教会的刑刀下会少几个脑袋。”使者表态。
恶魔猎手对付恶魔,其实很少能抓到活人。要是白之使这种层次的神秘猎手加入行动,布鲁姆诺特很快就会没有恶魔可杀。
阿加莎不知道命运集会上的讨论,血红预言更是被严格保密。可即便如此,她也能察觉到白之使的异常态度。这位敏锐的侦探小姐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布鲁姆诺特会为此掀起一场波澜,而推动这波澜的第一股力量或许就是治安局的清扫行动。
“案子解决了,故事却尚未结束。”
“这是什么意思,长官?”
说了你也不懂。“没什么。我们的朋友尤利尔上哪儿去了?”她转头找了一圈,忽然脸色由晴转阴。“这可不是乱跑的地方!”
使者有不同意见。“你最好让他一个人呆着。”
“他可能不乐意独自一人。”侦探小姐说。他们都知道,尤利尔是要去见见维修师安德鲁·弗纳,伯莎女士的丈夫。治安局的地牢显然不是随便就能进去参观的,但阿加莎想起进门时白之使交给尤利尔的苍穹纹章,顿时觉得他们是早有预谋。“诸神在上,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愿意提前跟我商量呢?”她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