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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瑜心想,道姑怀春自然道心不稳,贺容晚这明明就是喜欢上了晴公主,自己不愿意承认。
“所以这世间一等风光好,不是在慈佛寺里,而是在于你?”徐瑜想起贺容晚那天在破败寺殿小扇“咔“地一响,意气风发说什么一等风光好,自己则呆头呆脑看着四周反应不过来,到现在贺容晚惆怅地吹着凉风,一脸挫败,如有所悟。
机缘或许来得晚,报应来得倒是挺快。
徐瑜不比贺容晚和晴公主,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觉得这两个极尽折腾之能事,从京城折腾到了宁州,这贺容晚慈佛寺内一副仙风道骨得道高人的模样,没想到是因情而起为情所困。
合着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
无奈笑了笑,徐瑜眼前闪过诸多景象。那天沿着小径一路繁花轻蝶,茂草暖风,谢如锦拿着自己送的小花清朗一笑,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还有京城那会儿谢如锦白马红衣游街,众声喧哗中回头相望,衣袂飘飞,目若灿星。
抚了抚胸口,徐瑜敛眉也有些疑惑,自己怎么想起谢如锦来了。
可能,美人太甜,易蒙蔽双眼……
徐瑜望了一会儿天,说到:“悼僖太子没死。“
说完也不看贺容晚反应,徐瑜站起身拍拍衣服进了客栈,留下贺容晚一个人坐在台阶上。
徐瑜走了之后,贺容晚长长一叹,扇柄敲了敲额头,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今天下午柴绍晴派了自己身边的侍女送了贺容晚两封信。
一封信有关公事,说的是先太子并没有死,一直在宁州隐居,薛庞当初帮先太子建慈佛寺密库,后来又帮太子熔炼了不少金银之物,但沉佛一案与他无关,工部也没有牵涉,此案结案应再考虑。
另一封信是有关私事,让她不必再考虑之前因为输棋定下的约定,忘了也可以。等到哪天想起来,知道了答案,再来找她。若是以后经过宁州公主府,记得找她下棋。
关于此案,贺容晚仔细想来也是颇多疑惑,几人供认之后,贺容晚派人去照他们说的地点寻找寇三尸体,但找回来的是一具烧得不成人形的焦尸,她便没有交给乐浪县衙,而是解剖了焦尸,没想到却发现了几处疑点。
虽然有疑点在,但尸体大致特征与寇三也对得上,此案若就此结案倒也合理。人犯认罪,且刺杀朝廷官员证据确凿,物证齐全,尸体信件凶器俱在。
可是……
贺容晚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隐没在这些证物之下。
贺容晚朝身后招手,一人从旁边的黑暗中走到贺容晚背后,拱手侍立。
“查一下,寇三这几年经商的记录,他去了哪里,买卖了什么东西,和什么人交易,店铺在哪里,能查出来的都查一遍。时间不限,务必详尽,去吧。“
京城入夏,久不下雨。徐瑜昨日回京,推开家门,一片荒凉。
镜明司督察使宁州办案受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少女们的闺房,众少女们银牙咬碎,群情激愤,恨不得提着裙裾踩着绣鞋踏平让谢小状元受伤的匪徒们。京中大戏班春风怜甚至派人上门采访从宁州办案回来的徐瑜,想了解一下谢小状元办案过程中机敏聪慧的推理判断,英姿飒爽的与匪徒们搏斗,乃至奋勇不敌被匪徒偷袭的一系列精彩绝伦动人心弦的故事,至于为什么不去谢府问谢如锦本人,春风怜员工咬着手绢泪眼汪汪控诉谢府下人没有礼貌,他好歹一七尺昂藏汉,谢府下人扛着他的腰把他送出来让他很失望。
”人家想要公主抱!“
徐瑜看着面前满脸青胡茬的壮汉双手捧心娇俏地一跺脚,捧着茶碗的手不自觉地抖了几抖。
女儿心错生男儿身,也是有的,徐瑜理解,但是办案细节终究不好说,徐瑜只能捡了几个符合谢如锦光辉形象的片段,讲了一下。
礼貌送走了春风怜的人,徐瑜蹲在自家院里,有些心痛,去了宁州办案月余,自己那一畦菜地果然没撑到自己回来。刚回来的时候浇了些水,没想到过了一夜菜地仍然没缓过来。满眼枯黄,看得徐瑜倍感苍凉。
撸起袖子,徐瑜把一颗颗干枯了的菜铲了出来,如今虽然已是盛夏,但是清理出来这块地还能重新种一茬,算一算,临到秋天也能有点收获。
徐瑜体力并不好,只铲了一小片地,便不得不坐在一旁的方石上歇息片刻,喝点凉茶,顺便抬手擦汗。
想来镜明司督察史谢如锦如今正在朝堂上春风得意的受圣上表扬吧。
徐瑜眯眼看着天上白云缓移,听着不知何处蝉声正噪,一时有些人生何处红尘茫茫的感慨。
宁州弥勒沉河案,镜明司上交的调查案卷上写明是流寇勾结富商之妇寇张氏和其情夫县主簿连晃作案,以让寇姓富商出钱修缮寺庙为由侵吞富商财产,又因两方分赃不均,流寇袭击金佛运船,将富商引至野外杀害,镜明司督察谢如锦及属下一路寻访,以连晃为突破,侦破此案,将罪犯一网打尽。
京城大理寺盗尸案,则是前京兆尹刑罚失当,收受贿赂,使宋男冤死狱中,又因三王之乱,监牢管理松懈,致使尸体下落不明。守卫张林狱卒韩小六贪财枉法,以无人认领的尸体冒充宋男,骗取宋男之母宋兰氏钱财。
两件疑案难案办下来,圣上对于镜明司办案之力甚为欣慰,两件案子,连着对众大臣夸了两天,又特地赏赐了督察谢如锦和副督察陈思,连同镜明司一众部员都得了不少奖励,这几天走在司部衙门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部员们脸上的笑容多了,庭院里的花草更鲜艳了,连做饭的刘大妈的勺子都挥舞地更有劲了。
徐瑜作为谢如锦唯一点名带去宁州的属下,之前惹了不少人眼红,但是办完了案子,圣上并没有对待谢如锦那般点名嘉奖徐瑜,也没有给徐瑜任何额外赏赐。想想徐瑜和谢如锦跑了一个月,灰头土脸,满身尘埃,到头来和坐在司部里喝茶的同僚们并没有两样,反倒博取了些许同情的目光。
以徐瑜心态之良好,自然不会在乎这点得失,仍旧每天按时应卯,处理分派的公务,记录完成事项,在衙门里吃一顿饭,晚上回家再吃一顿,然后沿着池塘散步消食,回家随意看点闲书,然后睡觉。
偶尔理理菜地。
徐瑜捶了捶自己的肩膀,站起身,年岁渐大,已不似当年十岁,照料一块菜地都有些吃力了。
徐瑜站在自己那一小畦菜地前,发愁,或许就像对门大娘说的,自己或许真的应该找个男人,哪怕不是什么能吟诗画眉的,只要能帮忙接过自己手里的铲子,在自己累的时候给自己揉揉肩,道一声“辛苦了”也是好的。
“徐娘子,你在家吗?”门外传来谢如锦的声音。
徐瑜一惊,连忙放下铲子开门。
谢如锦正站在门外,身上还穿着金色云雷纹的朝服,额发两鬓都被汗沁湿了。
“大人,您怎么来了?”徐瑜将谢如锦引到屋里,又倒了杯凉茶放到谢如锦手边。
自宁州回来之后,谢如锦一直在家养伤,几日前圣上下诏命她和陈思准备,要她俩殿前奏报镜明司所办案件,谢如锦想来也是强撑着伤。
“大人,您的伤怎么样?”徐瑜问。
谢如锦没有喝茶,而是目光灼灼地握住徐瑜地手,语气欢快:“说了多少次了,徐娘子,只有你我二人在时,直呼姓名就好,宁州时还好好的,怎么回了京城反倒生分起来了?”
徐瑜盯了一会儿谢如锦地脸,叹了口气,默默把手抽了回来。
“宁州是宁州,京城是京城。”
徐瑜说完,自觉理亏,毕竟在宁州时是谢如锦为了保护自己舍命引开叛卫才受的伤,自己这般说法,的确过不去。
于是又补充:“京城里人多眼杂,还是要注意分寸的。大人若是想在朝堂上一展抱负,平日里还是注意些的……”多亏春风怜的人前脚刚走,若是谢如锦来自己家被看到,少不得又要直面少女心壮汉的敏锐小眼神。
还是越说越心虚,徐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宁州回京的一路上,徐瑜都像是在做一场梦,到了京城谢如锦被谢家接走之后,这场梦才醒了过来。想着自己如今以平民之身,同礼部侍郎之女,今上钦点状元,女子入仕之标杆,镜明司督察谢如锦如此亲密,徐瑜觉得自己肯定是昏了头。
如旭日之升,前程远大的好青年,怎么能同自己这个罪臣之女交好呢?如果被人传出去,自己就是这轮旭日上的阴影,白玉上的瑕疵。徐瑜怎么敢毁了这个今上千挑万选,精心栽培的,用来给天下女子做典范的小树苗。
谢如锦眼里的光黯淡了片刻,端起杯喝了口茶,勉强笑了下,点头:“徐娘子说的也对,分寸什么的是该注意一下。”
徐瑜心中微定,垂手站着:“不知大人今天来所为何事?”
谢如锦道:“圣上不知为何没有嘉奖你,怕你心有芥蒂,想和你说一下。”
“圣上圣明,徐瑜怎么敢心有芥蒂呢?”徐瑜微笑:“何况以大人的性格,恐怕早就将发生的事情悉数禀报圣上了,圣上不嘉奖,自然有圣上的考量,徐瑜并未像大人一般考取功名,能够进入镜明司已是恩典,徐瑜已然知足。大人不必担心属下心生不满。”
谢如锦凝视徐瑜片刻,低头饮茶:“我知道,我知道你。”
室内一时陷入沉默。
“那我走了,徐瑜。”谢如锦说道。
“我送大人。”
“徐瑜,”谢如锦站起身,声音有些低沉:“我尽力了,那些东西圣上也看了,可是圣上……”
“身为臣子,做自己的事就好,不必揣测圣意。”徐瑜打断谢如锦,又拱手谢道:“大人舍命相救之恩,无以为报,还望大人包涵。”
谢如锦深深望了徐瑜一眼,转身离开。
徐瑜轻叹,满室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