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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雪见着那位声名在外的谢家公子是与林知忆的那一番谈话后的第二日。
青年一身黑衣,利落地自骏马上翻身而下,面目俊朗,眉眼中已可窥得那些个世家公子的风度与骄矜,倒的确是不辱百年世家之名。
但许是因着沈谢两家家风并不相似,即便她不曾见过沈家那位,单单从沈楠茵来看,这位谢长轩给人的感觉可不如沈家来得让人亲切。
“早闻药王之名,今日终是得见,谢某在此见过二位。”他略略一抱拳,面上没什么表情,总给人一种敷衍的感觉,“还有这位六扇门的林千户。”
林知忆回了一礼,却没说什么,估摸着是看他这副模样也不是很想理会。
倒是钟菀打了圆场,“谢公子安好,不知所来是为何事?”
“并无要事,只是临行前家父嘱托,若是有闲暇可来拜会药谷诸位,以示我谢氏之仪。”话虽这么说,他却依旧是冷着张脸,“在下奉命前来追查鬼差害人一事,若诸位有什么线索,亦可来城中驿馆寻我,兰陵谢氏感激不尽。”
“鬼差?谢公子这话说得在下便不明白了。”在一旁听着的沈楠茵轻哼了一声,上前隔开两拨人,“若谢公子是要查家中长辈一事,我家兄长已前往北地全力相助,此时身为兰陵少主人的谢公子却反而前来此地说要寻鬼差?”
“谢某并非信不过令兄长,只是此番来查的乃江南蛊毒一事。”
“蛊毒?不知谢公子是从何处知晓此事乃鬼差作乱?”她嗤笑道,“六扇门的林千户与药王谷诸位可都在这儿呢,现下所有的线索指向的都是龙首的江临,而谢公子口中的墨客鬼差,我们可是连影子都没见着。凡事要讲证据,谢公子以为呢?”
“哼!短短一年,南北两地都出了事,沈姑娘莫不是觉得此为巧合?”谢长轩手搭在了腰间的长刀上,眼底是满满的嫌恶,“这江湖之中,除了他们,谁还敢在两家眼皮子底下放肆?!再者说了,所以线索都指向龙首的江临……沈姑娘,莫不是觉得你们手底下区区一个帮主可有这样的胆量?后头的人是谁,便当作不知了吗?”
“知或不知,我沈家只看证据。在尚未查清之前,即便是鬼差,也不可污蔑。”沈楠茵站在他面前,半步不退,肃然道,“我沈家家训,族人门客当明辨是非,不凭他人之言定人是非,若无定论,即便那人被众人所唾弃,也不可轻易涿杀。若谢公子找到了足以证明此事系鬼差所为,我等定当倾力相助,绝无二话!若没有,还请莫要妄下定论,毕竟公子脚下的土地是江南,而非兰陵!”
“你!哼,好,既如此,我与姑娘也无甚好说的!我们走!”
这……这么直接吵起来当真没关系吗?苏念雪不无担心地看着沈楠茵。好歹是江湖两大世家,闹得这么僵……不太好吧?
“不必担心这些,反正这些年两家关于此事吵了也不是一两回了。”沈楠茵叹了口气,“倒是叫你们见笑了,我们进去说话吧,林千……知忆不是有话要说吗?”
林知忆被她这突然间转成的名字说的愣了下,反应过来才点点头道:“嗯,确然是有事,走吧,也别在这儿站着了。”
方才围上来的人这才作鸟兽散,钟菀还要处理蛊毒一事,便让苏念雪跟着两人进了屋子详谈。
“是打算动手了吗?”沈楠茵在后头带上门,问了声。
林知忆点点头,从后头的书架上取了卷地图出来。
“我们关了杜恒这两日,江临那边估摸着已经收到了消息,但还没想到什么法子保下他这位兄弟。我叫人送了拜帖,明日他若不依约前来,他自然知道后果。”
所以……他一定会来。幕后之人当他们是棋子,不在乎他们的死后,但江临不一样,帮派重情义,身为一帮之主,即便是为了利益,在尚不知这边是否拿到了实证之前,他也不可能不在乎杜恒的生死。
但总感觉有什么算漏了的地方……苏念雪垂眸深思。既然是棋子,既然明知道迟早会败露,那么幕后之人走这一步棋的意义又在何处呢?还有不得不考虑的另一个人……谢长轩……她是不信堂堂的谢家子弟会这么说话的纵然再憎恶鬼差,也不至于说一点把握都没有,单凭捕风捉影就亲身前来江南。就算觉得手下人不是敌手,可谢家不还有诸多门客客卿吗?为何偏偏要自个儿来走这一趟呢?
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人是一定要抓,若是能从其中找出关于幕后之人的只言片语,也至少能打破这僵局。但……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有所关联……也太可怕了……
“怎么了吗?”林知忆见她只字不发,不禁问道,“可是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谈不上……”她颓然地趴倒在桌上,声音里有弄弄的烦闷不解,“我就是还理不清这些关系……”
二人面面相觑,却也不知从何劝解,毕竟她们其实也晓得苏念雪所说的这些一团乱麻的关系确实一时间难以理清。
“现下忧心也无甚用处,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沈楠茵叹了口气,出言宽慰道。
“嗯。”她闷闷的应了声,面上却还是不见笑意。
看样子,事到如今……也只能靠明天江临的反应揣度一二了。
夜里大雨瓢泼落了一地。
屋里的火烛被风吹得摇曳,让本就凉意十足的夜晚更添了几分寒。破旧不堪的窗子在风雨的吹打下摇摇欲坠,屋内的人呵了呵发凉的手,眯着眼看向窗外的一片漆黑,心里有些不安。
是自己多心了吗?还是……
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风雨中隐隐有一丝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来不及多加思考,极快地往后一仰头,伸手迅速扣上了挂在墙上的刀。
近乎是在他向后闪避的同一刻,细密的薄刃自外破窗而入,顷刻间将本就不堪风雨的窗子击了个粉碎。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有胆子现身一见!”他瞥了眼那些细密的刀子,心底忍不住一阵发寒,抽了刀便冲进了雨幕里。
大雨倾盆而下,转瞬便将他淋了个透。
若不是今夜里觉得不对劲多留了个心,自己现下早就给扎成了个刺猬,来人暗器功夫如此了得,若是再留在那狭小的屋内,迟早着了他的道儿。他心底暗骂一声,凝神细听着周遭的动静。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有人自不远处缓步而出,指尖扣着的柳叶刀在夜色之下泛着淡淡的冷光。
“阁下是什么人,在下最近,可没得罪什么吧?”即便不知对方是何许人,出于多年的经验,他也知道此人绝非善茬儿,“半夜三更扰人清静,意欲何为?!”
那人一张脸掩藏在斗笠下,抬眸时下颚轮廓冷硬。他盯着面前紧绷着的男子,忽然间手腕一翻,柳叶薄刀破风而出,速度比之先前有过之无不及。
他心底咯噔一下,连忙抽刀迎上去,薄刃与雨点融为一体,在他小臂上割开了条口子。
“六扇门的暗桩,倒是有几分本事。”来人低声道了句,似是有些惊讶,“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你!”
不知何时,雨声逐渐停了。
鲜血混着雨水淌了一地,男子躺在地上,喉头血口仍旧有鲜血溢出,但身体却早已冷去。
而杀人者早已消失不见。
晴岚轻巧地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双眼晦暗不明。
她一步步走到尸体旁边,蹲子查看了一番。
柳叶刀隔开的刀口浅薄,这一手暗器功夫真是漂亮,也不知中原武林何时出了这样一个角色。死的人还是六扇门的暗桩,谁给的胆子暗杀朝廷的人?而且……
她目光落到了被钉死在门板上的木牌。
那个数字……墨七……
是墨客鬼差的墨客令。怎么会……
她起身过去,思考了片刻还是拔下了那块木牌,提气纵跃而去。
尚不知那人是否走远,还是先走一步吧,明日……可还有一场好戏。
龙首帮的江临,南疆的蛊毒,还有被卷入其中的江湖两大势力……现下还出现了墨客令……看样子真如华惊云所言,这江湖……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