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兰陵谢氏

苏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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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忆不愧是六扇门最出色的千户之一,从带队出城到将人证带回来也不过短短一日余。彼时苏念雪尚在医馆中帮着诊治病人,远远的就听见了沈楠茵的声音。

    “念雪!”

    “按着方子,每日煎两副药便是。”她把准备好了的方子递给身边的同门师弟,擦了擦手迎出去道,“怎么了这是?跑得这般急。”

    “人找着了!”沈楠茵顾不得解释太多,拉上她就往外跑,“余下的话到了府衙再说!”

    “诶诶?”

    自从出了事,为了安全起见,这些地方的大多数人便撤了出去,府尹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今日的府衙可就没往昔那般清净了。

    中年男子发髻散乱开,形容狼狈地给捆绑着,半点动弹不得。

    只是略略扫这一眼,苏念雪就知道了这人是谁。

    “我的耐心有限。杜恒,对吧?”林知忆瞟了眼进来的两个人,蹲子挑起他下巴,嘴角勾了抹笑,“说了,少受些苦。”

    那人只是偏过头,死咬着牙只字不言。

    林知忆见状却也不恼,反倒是抽了匕首把他身上的绳子给割开了,还递过去被热茶。

    这是做什么?不用强的了?他眼底浮现起淡淡的嘲讽,遂了她的意把那杯上好的龙井茶接过来一饮而尽,重重将青瓷盏摔了个粉碎。解了绳子又如何?自己被点了穴道,半点内力用不得,还不是刀俎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你不说倒也无所谓,我只需要保证你这条命留到我把江临‘请过来’时就够了。”清茶的雾气袅袅,叫她整个人的眉眼恍若置于烟霞之中,可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怎么都让人舒服不起来,“到那时,你的生死之交看到你当真落在了我手里,你觉着他会怎么想?是救你这位兄弟呢,还是……”

    她晃了下杯子,忽然间又放下往前走了两步,笑道:“不过不论如何选择,你们两个的罪名……都逃不掉。唔……让我想想……这样的罪名,午门斩首都是轻的了。我记得,你应当是有妻儿的吧?你现下可要与他们见上一面?毕竟令公子年纪可不大,一直阿爹阿爹地嚷着,我手下人可是最不喜这些吵吵嚷嚷的孩子的……你说……”

    “你!”杜恒被她这么一激,怒极作势就要扑上去,可没了武功,自是被狠狠地撂倒在地,疼得蜷缩着怒斥道,“你个恶毒的婆娘……”

    “我恶毒?”林知忆闻言大笑出声,上前一把把人拎了起来,眼底冰凉,“你们毒害江南百姓时怎不觉得自己恶毒?如今倒是指责起我来了?我可没说我对你的妻儿做了什么,你就这么着急?那些个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的无辜百姓,又上哪儿说理去!”

    不对劲啊……苏念雪瞧见她的动作,心底咯噔一下。她手上这力道……可是会把人掐死的!

    “林千户!”

    她话音刚落,林知忆的手蓦地一松,把人扔在了地上。

    也不管杜恒的脸色是有多难看,她冷哼了声,继续道。

    “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妻儿。毕竟……活着,有时比死了更痛苦。”

    “想想看吧,你迟早逃不过一死,江南多少百姓憎恶你们?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刀刃,是流言。”她把冷却的茶水饮尽,嗤笑道,“你的妻子,因你的所作所为,一辈子受人羞辱,你的儿子,这一生都要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他敬重的父亲,是个千夫所指的……”

    “别说了!”他躺在地上,喉中悲鸣呜咽着。

    林知忆却只是冷冷地扫了眼他一眼,提了声音道:“来人。”

    守在外头的六扇门人闻声赶忙上前肃立,抬手一抱拳。

    “大人。”

    “把人带下去,严加看管,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

    沈楠茵眼见着那人冷这张脸把杜恒拖了下去,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时候的林知忆同平常那个同自个儿插科打诨的年轻姑娘简直判若两人,她丝毫不怀疑,若不是留着杜恒的命还有些用处,她怕是会当场掐死他。

    可……究竟为什么?她方才的状态已经远不是单纯地用憎恶可形容的了……

    “抱歉让二位见笑了”林知忆转过身,她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唯有眼角一点红尚能看出之前的情绪,“坐吧。”

    苏念雪拉着沈楠茵在一边坐下,思索着斟酌道:“如他这般拒不承认,林千户以为当如何?”

    “不如何,如我所言,即便他不说,我也有的是法子治罪。”她哼了声,眼底像是压着什么似的晦暗不明,“若是我把消息放出去,即便没有他的口供,你说百姓会不会要求我们严惩?”

    不用问,肯定会……苏念雪几乎不用思考就下了论断。流言伤人,百姓不知全部,但却会把关于此的愤怒悉数发泄在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人身上。到那时,就算没有所谓的口供,江临和杜恒都是难逃一死。只是……那背后的人呢?林知忆明知道此事绝不简单,却又为何……难道说……

    “正如你所想。”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林知忆淡淡开口继续道,“这两个人,都不是主谋,而且……幕后之人约莫也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吧。”

    既然是不在意生死,又为什么要……沈楠茵有些不明所以。留着杜恒是为了引出江临,这一点她能明白,但……听她的意思,似乎是留着这两人还有用?

    “沈姑娘。”林知忆自然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她唇边勾了抹笑,眉眼弯弯笑得狡黠,“与其在心里揣度我的办案方式……我觉着你还是先把眼下自己的事儿处理好吧。”

    “啊?”自己的事儿?自己有什么可处理的?

    “唔……看样子是你手下的人还没通知你啊……”她伸了个懒腰,眸中再度浮现的是如同往昔的懒散神色,“据我所知,兰陵谢氏的长公子谢长轩可是快到了,你不出去迎一迎?”

    “……你说谁?!”她面色倏然间变了,跳起来就往外跑,“念雪对不住我先走一步!”

    这……不至于吧……苏念雪愣了一下,反映过来时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跟耗子见了猫儿似的?

    兰陵谢氏的长公子……唔……她垂眸沉思着。南北两家对峙已经多年,谁都没办法往前再进一步,但也正因此……这些年的江湖也还算得上太平。只不过身为长公子的谢长轩突然到访,偏生这个时候江南既是多事之秋,而沈楠茵的兄长身为沈家少主恰巧还不在临安,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巧合。

    再者说……前些日子传闻死在鬼差手下的那位谢家长辈,作俑者究竟是何许人,到现在也还没查清。

    谢长轩走这一遭,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过……她心念一转。真的会是所谓的鬼差吗?而且若真的是鬼差……南北两件事相距时间并不算长,江南的蛊毒……是否也会是鬼差所为呢?毕竟无人知晓墨客山庄究竟坐落何方,也无人知晓鬼差的来历,若他们当真来自南疆,懂得巫蛊之术也未尝可知啊。

    但……若是她没记错,谢家那位中的毒却是西域的毒吧?

    西域与南疆相隔万里,这……

    “苏大夫在想什么?”

    “啊?哦,没什么,就是在想本该在兰陵的谢家公子为何会前来江南。”她回过神,试探性地问了句,“林千户可听说过前些日子谢家的事情?”

    “你是我想问我有关传闻的鬼差吧?”林知忆了然地笑笑,“略有耳闻,你想问这两件事可会有联系?”

    “嗯……”

    她深吸了口气,却是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鬼差。”

    如此笃定是为何?苏念雪闻言怔了下,愈发疑惑起来。

    林知忆笑了笑,抬手给自个儿再添了杯茶,道:“你晓得为何兰陵谢氏如此厌恶墨客山庄,甚至是秉承了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心思么?”

    “为何?”因为家风清正?若是她没记错,不只是对鬼差,谢氏一向痛恨这些个邪魔歪道……

    “唔……答应我件事,我就告诉你。”

    “啊?何事?”自从自个儿去了趟玲珑阁,怎么都开始谈条件了……

    林知忆眯了眯那双狐狸眼,笑道:“你与她不必称呼我作千户,直接唤我名姓即可,我对你们亦如此,如何?”

    这……苏念雪回味了一下这个“她”所指是谁,忍不住笑出来道:“好,不过你想叫楠茵名姓,为何不直接说?”

    江湖女子不拘小节,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况且林知忆虽是朝堂之人,但也的确相助良多,沈楠茵想来也愿意交这个朋友。

    “好,总是姑娘啊大夫啊的叫,总觉着不对味。”林知忆思索了一下事情始末,道,“谢家的事儿么,严格来讲应算是一大耻辱了。你可听过一个人的名字,白子书。”

    白子书?她摇摇头。从未听过江湖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也难怪,毕竟这事儿都过了六年多了,再加上当年的名门正派皆是闭口不言,你如今不晓得也正常。”林知忆叹了口气,“他是墨客鬼差的首领。”

    这……怎么可能?!她蓦地瞪大了眼。不是说鬼差从何而来,真面目是什么模样一概不知吗?怎么突然间冒出了个墨客的首领来?还和谢家扯上了关系……

    “当年谢家欲与蜀中唐门结亲,定的就是谢长轩与唐门大小姐唐晗的亲事。本来已是商议好了的,但谁料……”她低笑着摇摇头道。“送亲之日,谢家人刚在河洛道接过花轿,就见一白衣人执刀立于路中,正是白子书。”

    “然后呢?”

    “他是来抢亲的。”

    抢、抢亲?!这……江湖两大势力联姻,在场的江湖正道高手数不胜数,这白子书竟敢当众抢亲?!

    “可还不止。”林知忆眼底似乎含了赞叹的神采,“当着江湖正道的面,他一人一刀,连退数位江湖高手,砸了轿子就把人带了出来。谢家人自然是不堪这般羞辱,只想置他于死地,但谁曾想,竟无人是其对手,到了后面,他那一身白袍都快给血染透了。但没人拦得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新娘子洒然而去,再不见了影踪。”

    一人一刀,绝尘而去……这样的一个人竟会是传说中恶名昭彰的墨客鬼差……而且唐晗竟是毫无反抗……单听着,是何等的恣意潇洒……但对于谢氏而言,堂堂的武林世家,竟被一向最为不耻的邪魔歪道给抢了亲事,无异于是在自己脸上扇了好几巴掌,是赤裸裸的挑衅,也是绝不可能原谅的耻辱。

    但……这又和这两件事是否是鬼差所为有何关系?

    “你瞧,世人传闻的鬼差,其实是将自己的面目完完整整显露出来过的。只是……有些人不想叫人知道,自然就封了口装作不知。所以……念雪,有的时候不要问为什么,知道个结果就已经足够。”她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毕竟,不能说。”

    “那又为何告诉我?”

    “你同寻常的江湖人不一样。”她回过头,目光深深像是要把人看透,“你是药王谷弟子,但你也是苏家人,换而言之,你亦在朝廷的边缘游走。”

    “有些事,江湖人说不得,朝廷,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