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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走出地宫时苏念雪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眼底露出了些许疲乏的神色。
天边雾蒙蒙的一片,地上还有新落的雪,踩在上头滑的很,稍有不慎就是摔一跤。
狭窄的一条雪道蜿蜒曲折地通向山顶,冷风倒灌进来,叫人瑟瑟发抖。
看样子是要往上走了……苏念雪紧了紧衣领,无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过……
“我们回来时还要再走一趟原路吗?”
“嗯?不用。”晴岚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管是机关术还是幻境,始终都是人做出来的,闯过一遍自然需要复原,就像你最开始在冰川里破去的那几个机关一样。这里之所以留着,我想……”
她略微垂了眼,道:“还是容东为离青准备的吧。毕竟……如果当年没有那场灭族之祸,他应该就是下任大祭司。”
只可惜离青再不会有机会看一眼这个祭司考核了。
“其实就算离青有机会能……”苏念雪只是摇了摇头,“他能过铜人阵,却也过不了幻境心魔的那一关吧。”
执念太深,天性偏激,其实……本就不适合作为祭司培养的吧。这样的人……有天分,但也最危险。
容东一时的心软换来的是灭族的悲剧,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
晴岚倒是不在意这些,她扯了扯兜袍,扬了扬下巴示意另一处的山峰。
“那个就是天山的顶峰。也就是……他们说的鲜卑神山。”
苏念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高耸的山峰破云而入,锐利峻拔如出鞘的利剑,直指天穹,即便隔得很远,即便云雾掩住了大半绝壁,也依旧能窥得其间险峻。
“鲜卑古语里面,有一个说法。”她放缓了脚步,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远处的高峰上,“九天玄鹰撞天穹,气绝后肉身化为鲜卑神山,血流之处冰雪消融,哺育最早的鲜卑先人。是以族中儿郎当如玄鹰,有击天穹之志,不畏死之心。之前在他们的羊皮卷上看到的。”
“看到的?你原本……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自小长在中原,其实算不上鲜卑人。再者,这一代居于中原的鲜卑人,大多也以汉人自居了吧。”晴岚伸手翻过冰障,顺带着把她拉了过来,“到了。”
山顶的风比下头更大,苏念雪忍不住抬手挡在面前,她眯起眼,顺着看了过去。
寒风下,寥寥几株还未完全开花的细小花株在雪地中摇曳着。
“这就是……七叶花?”她迈步过去蹲子,“七叶七色,极寒无味……伴血玉而生……”
只是……这还没开花啊?而且,传闻中伴生的血玉又在何处?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晴岚。
“伴血玉而生……”晴岚缓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摘下了左手的鹿皮手套。
“你要做什么?”这种天气摘手套?她……
“你也说了,是血玉啊。”她抬眸看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抽出短匕在自己指尖划了道小口子。
血滴顺着指骨缓缓流淌下来,滴落在花苞上。
“以血催花……”苏念雪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慢慢绽开的花苞,“那血玉?”
“在底下。”晴岚抹掉手指上残余的血渍,匕首用力扎进地面,把下头的整块玉石撬了出来,“把花拿好。”
“等等。”
晴岚闻声回过头有些不解的地看她。
苏念雪把花放进了随身的衣袋里,伸手把她的手拽了过来。
指尖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看着还是有点瘆人。她从行囊里拿了些伤药过来洒在了上头,顺带着拿绷带缠了一圈才帮她把手套带上。
“别不拿小伤当回事,这可是天山。”
“……多谢。”晴岚冲她微微颔首,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几分复杂的心绪,“走吧,是时候出去了,把东西收好。”
这已经是第二遍强调要自己把花收好了……平常她会说这么多回吗?苏念雪眉头一皱,觉察出几分不对味来。
“出口有什么?”
晴岚闻言眉梢一挑,道:“反应过来了?”
她站定细想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雪崩?人为的……魔教?”
“嗯……不过只是猜测,若是没有自是再好不过。就怕……有人想做黄雀。”晴岚抱着剑,站在冰壁前,“走吧,只有这一条路,你还能不出去了不成?黄雀……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想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晴岚跳上冰障,头也不回道,“若是你害怕,可以现在里头等着。”
苏念雪跟着她翻过去,听到这话摇了摇头,又反应过来她此时背对自己看不到,开口补了句。
“不用。”
她跟着她快步走下山,想了想还是问了:“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魔教的人。”她眼底现出三分凝重的神色,轻声道,“能走到这儿来的魔教教众,恐怕不是泛泛之辈吧?”
“那又如何。”
少年人随手搭在腰间悬着的玄铁长剑上,目光凛凛,浅淡的一双琉璃眸子里竟是隐隐有了几分期待。
苏念雪被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光恍了一瞬,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走远,她忙追上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
“若真的死而不僵,边城哪来的这些年太平?”晴岚不以为意道,“留着他们一口气,只不过是为了给西域诸国提个醒,叫他们别忘了一些旧事。只是不曾想到有些人还是不安生。”
旧事?想来说的是二十年前平西域之乱吗……自那之后西域诸国再也没了聚集一处的可能,战乱不止,内乱不绝,对大梁而言倒是解了西境的威胁,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不过……留着他们一口气?什么意思……
她跟在她身后,思绪翻涌间一个词蓦地浮现在脑海里。
制衡。
她身上有西域守军的令牌,必定和军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西域内斗,收益的……就只有大梁。
如今魔教想要再度兴风作浪,强行集结西域诸国的兵力,难怪她要阻止……只不过……这和她想要找血玉有什么关系么?
前者已经可以连成一条较为清晰的线,但后面这个……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她们已经重新踏在了破败的祭坛上。
天空中有隐隐的鹰唳回荡。
晴岚眼风一扫,伸手拦下了苏念雪。
她回过神,转念间就明白了什么,隐没在袖中的指节暗暗扣上了银针。
“滚出来。”
鹿皮短靴踩在雪地上的吱呀声慢慢响起,十余个影子从各处残垣断壁的遮蔽下慢慢走了出来。
黑袍暗纹,赫然是魔教的图腾。
“我还想着是哪个,没想到竟是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领头的男子一张脸生得相对西域人而言有些过分阴柔了些,趁着这么一身衣服,格外地让人不舒服,“那娘儿们估计可没想到,她一手建立的黑鹰……”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间一花,等他反应过来时,剑刃的寒光已然直逼面门而来。
年轻剑客的身影宛若鬼魅,转瞬间已经闪身至他身前,长剑锵然出鞘,清越的鸣声此刻却像极了索命的咒音。
他反应还不算慢,连忙抬起了手里的弯刀横在身前一挡,铁器相交,钝痛自腕骨蔓延至整条手臂,险些弯刀就飞了出去。
没人看清晴岚是怎么越过前头好几个魔教教众的阻拦到他面前来的,就连下意识用上了辨微之术的苏念雪都没完全看清她的动作。
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与气劲……比先前她和沈楠茵比剑,甚至先前那波魔教教众……都不知强了多少倍。
难怪敢毫不把魔教的人放在心上……她下意识在心底做了比较。这样的功夫,就算是那些成名已久的江湖豪侠,也有了一战之力……
她才十八岁啊。
“他妈的……上!老子要砍了她脑袋点天灯!”领头人的脸色霎时间黑了下去,那一剑猝不及防之下把他整条手臂几乎都要震麻了,若不是自己的刀经特殊锻造,恐怕就是个刀毁人亡的下场。
自他接任左护法以来,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内力裹挟于剑刃之上,晴岚足下步法一变,还不等魔教众人形成合围之势,她腕骨一翻,旋身以一个及其刁钻的角度甩开后头的刀锋,同时剑尖上挑,转瞬就把自己面前的两个魔教教众抹了脖子。
还不等血喷溅而出,她借着身后迫近的刀的力道,一脚踩在了他们的刀尖上,长剑在她手里调转了个方向,利落地划破了那些人的喉咙。
似惊鸿,若游龙。剑影纷飞如风,即便皑皑白雪之上已是鲜血滚烫,她身上却未曾沾上半分血迹。
苏念雪一时看呆了。
剑随心走,随意转,和着一身鬼魅般的轻功身法,足以让任何人惊叹称赞。
但在惊叹之余,她也觉察出了几分不一样。
不单单是速度与力道的差异,晴岚的剑法轨迹还有足下的步法,变了。这不是她先前同沈楠茵比剑时候的剑法,虽然看上去同样迅疾,但……要凌厉得多。
她现在的这一套剑招……更像是专门为了……为了杀人准备的。
显然这群人的败局已定,但就在此时,领头的左护法却突然朝她冲了过来。
只要抓住这个女人,就还有翻盘的机会……他如是想到。反正如先前所知,这女人只是个药王谷的大夫没什么旁的本事……
只是他的思绪也就断在了此处。
电光火石间,面前的女子足下步法虚踏,侧身躲过了刀刃。几乎同时,晴岚的剑已经利落的划过了最后一个魔教教众的脖子。
而等他反应过来时,软剑的剑锋已经没入了心口。而自己的刀,离她的颈侧还有一尺远。他至死都不曾想到,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女子竟然藏了这么一手。
冰冷的剑从他胸口抽出,滚烫的血撒了一地,他瞪大了眼睛,无力地跪倒在了雪地里,气息断绝。
苏念雪低头看着殷红的鲜血在雪地上蔓延开来,僵硬地慢慢抬起了头。
那双琉璃眸子褪去了方才的冰冷,一如往常般清澈漂亮,晴岚手里的剑也还残留着血迹,她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软剑上,却又复而抬起,静静地望着她的脸。
恍神间,她突然间抬起了手,指尖落在了她眉骨间。
苏念雪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脸上沾了血。”晴岚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摊开手给她看,“剑不错。”
“……你……不问什么吗?”苏念雪握着软剑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收紧。
“没必要问。”她抓了把雪擦去剑上的血,重新把剑插入剑鞘,“问你为什么杀人?还是问你为什么能杀人?没必要。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就如这雪山中的生灵,不过是为了生存,无谓是非善恶。至于是不是第一次……这种问题更没有什么意义。”
苏念雪学着她的样子抓了把雪擦剑,听到她后面的话沉默了半晌,才接了话。
“我知道。”她垂着眸,慢慢把剑收了回去,“我是医者,应救人,但我亦是这江湖中人,既是江湖人,手上哪能不沾血?况且……如你所言,非他死,就是我亡。”
“明白就好。”晴岚微微颔首,道,“走了。”
“晴岚。”
“嗯?”
她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
“他说的,黑鹰……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