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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苏历十四年。
距离那场北夷与南蛮的入侵已经过去三年之久。
人们的生活也渐渐回归正轨。
商铺重新开张,货物琳琅满目,街头巷尾的人们络绎不绝。
农民们也开始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期待着丰收的季节。
一切看似重回正轨,蒸蒸日上。
实则暗地中已如烈火烹油。
修行!
修行!
修行!
为了抵御外敌而传下的修行功法,已不知道落入多少权贵与商贾手中。
虽然明面上‘天人’有令,禁止修行,有违者,杀无赦。
实际上呢?
关起门来,自家的事只要藏得够好,又哪来的第二双眼睛看见呢?
朝堂之上,明面上遵守‘天人’的禁令,但实际上,修行之风已经暗地里流传开来。
那些位高权重的衮衮诸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修行,但私下里却研习功法,渴望能够延年益寿,甚至掌握神通。
其中不少经历过‘苏七’时代的老臣,他们见识过那种一人压一国惊心动魄的力量。
苏七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敢奢望。
就算有这个念头,也立刻掐死,生怕被苏七看出什么端倪.
但是现在……
他们深知改变命运的契机就在眼前。
再不济,也是巩固权力的筹码。
他们自认为,只要藏得够深,就没人能发现他们的秘密。
而那些在抵御北夷与南蛮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兵卒们,也对修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们渴望通过修行之力,再度提升自己的实力,以便在未来的战争中更好地守护身后的一切。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内心却充满了纠结与不舍。
他们畏惧早些年人间地狱的景象,但又对修行充满了渴望。
更有些‘愚民’,在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下,开始质疑‘天人’的禁令。
他们认为这不过是‘天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施加的压力与限制。
在这种背景下,千人千面,形成不同的派别与立场。
一些人主张遵守禁令,维持现状。
另一些人则主张开放修行。
一时间暗潮涌流。
苏九也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当初自己开放修行的决策有多么莽撞。
她开始寻找解决之道。
复苏历十七年。
人类是一种擅长调节的生物。
他们绝大多数人永远能找到办法将例如恐慌、烦躁、痛苦、不甘等负面情绪宣泄出去。
即便是将这些情绪宣泄到别人身上。
总之,不是自己难过就好,至于别人难不难过,反正他们又感觉不到。
这天雨下的很大。
可即便如此,依旧压抑不住空气中迷茫的尘土。
灰蒙蒙的一片,就像视线上盖上一层轻纱,看什么都看不真切。
果不其然。
大肆修行的弊端还是暴露了。
即便远不如当初那般严重。
依旧给人们敲响了警钟。
可敲响了又怎么样?
他们永远想的不是自己不修炼了。
而是思考怎么让别人不修炼。
如今,这个国度已经没有敌人。
他们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偏偏这个敌人几乎无解。
他们感受不到明面上的杀戮与鲜血。
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恍然发现自己生存的环境好似比以前变差了一些。
他们感到迷茫无力……
人类永远无法杜绝的死法一定是……死于贪婪。
复苏历二十一年。
好像,七年真的是一个轮回。
初春将冰雪融化,一具具尸体腐朽的味道也渐渐蔓延出来,与雪水混杂一起。
只是……
这些人并不是冻毙在冬天。
在苏七的余阴下,人们早就战胜了对冬天的恐惧。
他们有厚衣遮体。
偏偏……厚衣防不住刀刃。
死去的这些人,有些是赫赫有名的商贾,有些是朝堂上地位显赫的衮衮诸公。
毫无疑问,这些人身上都存在修行的痕迹。
他们或许都怀揣着一人压一国的梦。
但此刻,他们都只是一具在阴沟里发烂的尸体。
他们分不清,恐怖的究竟是冬天的严寒,还是人心的可怖。
同样,这一年,苏九公开问斩了足足二十六位暗中修行的衮衮诸公。
她希望能杀鸡儆猴,遏制住这种即将无法控制的趋势。
……
复苏历二十七年。
这一年,又发生了一次惊天事件。
有人破解了‘修行’的弊端。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无论是苏七,或是惊才绝艳的苏虎跑,以及他们的先辈,多少代人都无法做到的事竟然被解决了。
而且是被一位庄稼汉提出的假设破解了。
或许是因为末法时代,修行的人数本身就少,加上有完整的路摆在前面,他们没有必要去变革。
或许是庞大的人口基数与只有一个开头的基础功法,让无数人想破了脑袋往下专研,误打误撞撞出一条通天大路。
非要将它看成无限猴子理论也不是不可。
“清灵之气与浑浊之气,相生相克。”
“就好像阴阳平衡,就好像五行相克。”
“缺少清灵之气,浑浊之气就会为世间带来灾害。”
“假如修行者本身并不是因为接触浑浊之气而导致修为减少,而是因为他体内的清灵之气与浑浊之气抵消了。”
“就好像水与庄稼一样,所谓浑浊之气,其实有没有可能与清灵之气是同一类的东西,本身是无害的,甚至是有益的。”
“就好像庄稼需要水,但水浇多了,菜就会淹死了。”
“那是不是可以将浑浊之气也视为一种‘能量’?”
他这一个无心的疑问,还真被一些已经想长生想发疯的人拿去尝试了。
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有人疯癫入魔,有人爆体而亡。
但……
既然有人成功,就说明这条路行得通。
差的就是,拿人命去填出一条通天大路……
复苏历三十九年。
世间安得两全法?
有!
如今修行分为体修与灵修。
浑浊之气能强化己身,淬炼血肉,在人们的猜想中,修炼到极致一拳可开山,一脚可镇海。
清灵之气难以强化肉身,确能得来呼风唤雨的威能,修炼到极致,就如那苏七,身负雷霆,一人压一国。
时至今日。
苏九也算长舒了一口气。
至少,这个国家,没有败亡在她的手中。
虽然,她什么也没做,甚至下了不少糊涂的旨意。
苏七,这条路铺的太稳了。
只需要放任发展就好。
或许,他当初说自己聪明,说的是自己不会自作聪明吧……
复苏历五十九年。
修行,不再是谈之色变的洪水猛兽,按理而言,本该皆大欢喜的局面,又出现了变故。
“只懂拳脚的莽夫。”
“只会喷水给爷洗脚病秧子。”
不知为何,修行者之间竟然出现了鄙视链。
体修看不起灵修。
灵修也懒得给体修好脸色看。
不过,他们虽然内部斗着,对外却异常凶狠。
虽然不如苏七一人压一国的气派。
不过北夷,南蛮,等地皆下来降书。
如今,横扫八方!万国来朝!
……
复苏历七十六年。
侠以武乱禁,民以修乱法。
这天下或许是没有敌手,安逸太久了,开始有些乱了。
总有人修行一些皮毛功夫,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到处遭惹是非。
最终在狗头铡下,掉下一颗颗大好头颅。
……
复苏历七十九年。
这天下,又变了。
因为……
浑浊之气,竟然也不够用了。
天下百姓数量何其茫然,想当初苏虎跑等人五十余众就能将天下清灵之气消耗过半。
如今这庞大的数量下,浑浊之气也架不住你一口,我一口。
……
复苏历八十三年。
朝堂颁布‘限修令’。
只有通过考试获得准许,证明自己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才能获得‘修行资格’。
复苏历九十三年。
‘天人’苏九,大限已至。
她本就没有出众的天赋,加上许多琐事缠身无心修炼。
这个年龄对她而言,已经算难能可贵。
“我就要死了,临死之际,能见到如此浩大的修行盛世,自然是足以欣喜的事情。”
“然而随着大限将至,却有一疑惑也是挥之不去。”
“这天下,究竟是哪些人在修炼呢……”
“或者说,修行者中,平民百姓究竟能占几个数字?”
似乎,从限修令发布后,修行,反而是身份尊贵之人才能接触的事情了。
放眼望去,出身微寒之辈?
是寒门的惊才绝艳之辈在那个时代被消耗殆尽了?
未必。
只是资源陷入紧缺,只能由某些人垄断在自己手中。
时至今日,修行本身的价值,或许更多的就是一种拉开阶级的体现。
天赋的优劣?
不存在的,天赋优劣能决定什么?
若修行当真如此,那世上哪还有那么多争端,遇上矛盾岂不是只需互相比一下修行天赋,天赋差的人便引颈自刎就好了。
就如同苏七曾经梦到世界的‘文凭’一样。
一个人的能力真的只因少一张白纸黑字就要被否定?他们难道没有出彩的地方?
他们或许只需一个契机,便能纵身一跃成为搅动时代潮汐之人。
而有那一张白纸黑字之人,就一定是人中龙凤,一心为善?
都不是。
那只能说明这个人学习能力比较强。
而学习能力与为人从来划不上等号。
就像……
如今这群修行者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至于‘限修令’的考核?
这些人不过是为了考试而考试,又有多少人能将考试的内容理解。
他们只是没有选择,不得不考罢了。
……
复苏历百年。
苏沐雪伸出白皙的右手,细腻修长的手指间有着隐约的血迹。
她刚刚斩杀了一位调戏良家妇女的贵公子。
即便对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她依旧一剑斩杀。
她半垂眸子,一切情感蕴于浅淡的眸色之中
“当我面强抢民女……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她手中的雨剑滑落着血珠。
苏沐雪的侧脸上沾染一滴飞溅而来的鲜血。
晕开的形状犹若梅花点缀她的容颜。
跪坐在一旁的女孩看着眼前得一幕。
这一剑,劈碎她的软弱。
颠覆她黑白而无言的世界。
原来那高高在上‘大人’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也会如果条狗一般跪在地上摇尾乞怜。
他也会苦苦哀求,他也会痛哭流涕,也会这般绝望?
似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谢谢……”
女孩那双眼里倒映着苏沐雪的身影。
除去一声谢谢,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
苏沐雪摇晃着身子,发丝随她的动作间轻缓摇晃。
她突然摔倒在地中。
天幕低垂,雨点啪啪。
极细的水流,滴落在她的身上。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剑跌落在一旁,好似要被淹没在雨中。
那位女孩焦急着呼唤着她的名字:“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苏沐雪没有回答她。
女孩本想将苏沐雪搀扶起来,只是她的目光落在了地面上的雨剑中。
剑身通透,饮血而不沾。
女孩亲眼看见这把剑摧枯拉朽般斩断了别人的兵器。
称为神兵利器也不为过。
她摇摆了一会,最后:“姐姐,你都帮了我一次了,不介意再帮我一次吧?”
“这把剑,送给我吧,有了它,我就能换很多钱财,离开这个破地方,也就不会遇上这种事了,你肯定不想看见我以后再遇上这种事的对吧?”
“学书上的教了,这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她拿起地上的雨剑,一脸残忍的劈向了苏沐雪。
因为她不傻。
苏沐雪若是拍拍屁股走人,那杀贵公子的账还是要算在她头上。
她依旧活不下去,甚至全家都要遭殃。
有些人……
真以为帮助了别人,然后感动了自己?
然而……
雨剑斩在苏沐雪身上,只是化作无数水珠撞落一地。
苏沐雪摇晃着身子,从地上起来。
她又从雨中抽一把剑,一剑划破女孩的喉咙。
她迷茫了。
这是第几次了?
为什么苏七帮助别人,别人能够感激涕零。
而她,收获的永远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回馈?
“我错了?”
“我哪里错了?”
“我没错吧?”
“凭什么……”
她喉咙溢出一声低笑。
“错的不是我,是世界。”
这个世界,改变的只有物质。
他们的心灵从未改变,学再多的书也改变不了。
不,学的书多了,知道得多了,眼中才能充满了更多的欲望。
“这样丑陋的世界,已经不会有苏七来拨乱反正了……也没必要存在了吧……”
这如烈火烹油的国度,实际上早已如风中催折草木。
苏沐雪不过是将它提上行程……
(苏七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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