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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越千秋就不慌不忙地转身对皇帝拱了拱手:“皇帝陛下,刚刚才看了一场精彩的搏杀之后,立时就喊打喊杀,是不是太煞风景了?甄师兄已经手刃了那头熊,至于他是否暗藏兵器,立时三刻就可以让人上去查。”
他说着就斜睨了那边厢的汪家父子一眼,随即看向徐厚聪,笑容可掬地说:“徐掌门你这位神箭将军亲自去走一趟可好?”
难不成越千秋没有说出之前撞见他和人偷情,便是为了现在这一刻让他帮甄容遮掩?
徐厚聪只觉得心里翻起惊涛骇浪,竟是不知道应该答应还是拒绝。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他就又听到了晋王萧敬先的声音:“既然南朝使团的人推荐徐将军,那么还请皇上让徐将军去好好查一查!”
越千秋和萧敬先一前一后开口,汪靖南有些踌躇地看了一眼刚刚出口惹事的儿子,随即不得不违心地说道:“皇上安危不可轻忽,让徐将军去清查,臣也赞同。”
徐厚聪看到汪靖南一面说一面对自己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睹,他想到自己不惜把反对者都当成弃子丢在金陵,由此壁虎断尾带着……更确切地说是裹挟着剩下的神弓门弟子来到了北燕,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把门内事务清理干净,却又因为那桩丑事暴露被人逼到了万丈悬崖边上,他就一时进退两难。
稍有不慎,他之前的破釜沉舟就可能完全白费!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这泾渭分明的几拨人,最终淡淡地说:“那就交给神箭将军你了!”
刚刚最后一下穿刺用去了甄容的所有力气,当那头黑熊重重仆倒在地时,他只觉得双腿一阵阵发颤,也顾不得双手满是鲜血,就这么支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然而,他毕竟比越千秋练武更早,多年来又刻苦锤炼自身,当察觉到有人过来时,他很快就站直了身子。
他并不认识此时朝自己走来的徐厚聪,可今天可能会遇到的种种情况,他和越千秋在前一天夜里是早就做过相应预案的——只不过谁都没想到会因为秋狩司的所谓奉旨检视,突然就提前了而已。此时此刻,浑身绷紧的他一只脚稍稍拖后,做出了一个可攻可守的姿势。
见甄容警惕中并不见太深重的敌意,徐厚聪并没有觉得奇怪。就和他之前没见过甄容一样,甄容也一样没有见过他。那一次他跟着徐厚聪去见萧敬先,只有越千秋和严诩在,而甄容并没有露面。可后来他大喝叫了庆丰年出来,那声音甄容却是一定听过。
即便如此,他仍然选择了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微微颔首后,得体地拱了拱手道:“甄少侠年纪轻轻,便能够一举杀熊,果然是一等一的勇士。但之前说的是徒手,所以我职责在身,不得不前来检视一下,你是否藏着利刃。”
甄容乍一听这声音,就一下子分辨出了人来。意识到这便是神弓门掌门徐厚聪,他心中又是鄙薄又是痛恨,可听说对方是为了抄检自己是否带着利刃,他非但没有松弛下来,反而猛地想到了自己的秘密,面色倏然一变。
尽管他立时就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这副表情落在最最细腻多思的徐厚聪眼里,自然而然就又多了几分怀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坦坦荡荡似的伸开双手。而注意到他双手虚握成拳,徐厚聪暗自哂然,却没有先查这个,而是先娴熟地检视了甄容的发髻,随即在其周身上下摸了一遍,确认暂时并无发现,徐厚聪瞥了一眼这个满身血迹的少年,突然迸出了一句话。
“你这浑身染血,衣服只怕都被血渍粘在身上了,不如先去沐浴更衣如何?”
“不用了……”
没等甄容继续说拒绝的话,徐厚聪就立刻抢着说道:“我这就去请示皇上,你稍等。”
眼见徐厚聪扭头就走,甄容不由心中一跳,目光不知不觉就越过了漫长的距离,看向了北燕皇帝左下首坐席上的越千秋。他的眼力极好,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越千秋嘴角翘起的狡黠微笑,哪里还不知道接下来就是最好的机会。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觉得一颗心跳得厉害。
而徐厚聪突然回来请示这一条,汪靖南顿时轻轻舒了一口气。知道这位新晋神箭将军应该是借此表示对于皇帝的忠诚,对故国的摒弃,他少不得帮着说道了两句,待见萧长珙满脸恼火地从旁反对,越千秋和严诩更是据理力争,他越发确定那个甄容的身上定然有问题。
到最后,还是皇帝不耐烦地一锤定音道:“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争?既是徒手搏熊的勇士,已经让人看过了他血染的风采,如今好好去收拾收拾再来喝一杯庆功酒,这也是正理。否则一身血腥汗味上来,岂不是大煞风景?”
见徐厚聪立时领命下去,萧敬先则是拉着萧长珙塞给其一个酒杯,显然根本不在意,哪怕皇帝并不觉得那个敢于自告奋勇出手搏熊的少年会是南朝派来的刺客,顶多只是暗藏利刃之类的东西,可若是能就此挫一挫南朝使者的士气,那也未尝不可。
然而,当看到气呼呼地和周围人说话的越千秋时,他还是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皇帝一直在悄悄打量越千秋,萧敬先自然不会忽略,此时便顺势把头往越小四那边靠了靠,低声说道:“第一步看来是成功了。”
越小四忍不住拉开了一些领子,使劲灌了一杯酒,这才没好气地说:“变数一桩又一桩,接下来的事更是没个准,你还是别那么有信心的好。”
“那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变数很多的世界,只要能够达到既定的目标,变数再多也无所谓。总不成到最后徐厚聪还能硬栽那个甄容是刺客?”
“徐厚聪?哼,他还没那胆子。”
越小四眉毛扬了扬,心中异常得意。虽说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那小子还真的是机灵鬼,只凭那么一点点暗示就知道重新翻墙回去。那时候只看人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表情,他就知道越千秋是撞上那偷情二人组了。
有了这个把柄在手,越千秋想要再接触徐厚聪,那就是很容易的事。至于刚刚撺掇了徐厚聪去检视甄容,那更是神来之笔。否则,徐厚聪怎会突然来报请让甄容去沐浴更衣?还不是疑神疑鬼,觉得越千秋隐而不报是因为这会儿想替甄容瞒着?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就乐呵呵地多饮了一杯。
而越千秋注意到了越小四正在和萧敬先嘀嘀咕咕,可这时候那两个人是否有什么密谋,他根本不关心,因为接下来才至关紧要。他看到庆丰年捏着拳头满脸紧张,小猴子则在那一边嘀咕一边骂徐厚聪,他知道这时候不需要安慰这两人,干脆自顾自一杯杯往肚子里灌酒。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然而然就变得满脸酡红。突然,他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道:“都这么久了,甄……甄师兄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是……是被人害了?”
越千秋这舌头微微有些卷的结巴声,严诩听得几乎笑出声来。可他还不能辜负徒弟这一片苦心,只能没好气地把人按着坐下,这才冷冷看向汪靖南道:“莫非秋狩司故技重施,又想对刚刚剧战脱力的甄容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事?”
还不等汪靖南发话,萧敬先就干咳一声道:“严大人稍安勿躁,不论怎么说,都是在皇上面前,秋狩司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乱来。也许是那个甄容身上血迹难洗了一点,也许是徐将军太认真负责了一点,总之这么久都等了,再过一会又如何?皇上,您说呢?”
“唔……”皇帝懒懒地应了一声,却没有评判,半眯半醒仿佛睡着了一般。可那几乎眯缝起来的眼睛里,他那锐利的眼神却不停地在几拨人当中转来转去。
尽管从徐厚聪口中已经确定了越千秋的身世,尽管越千秋根本不曾多看过他一眼,尽管萧敬先根本没有多说过什么,可他却始终难以心安。
如果不能心安,那就宁可做错,不可放过……
皇帝刚刚生出这么一个念头,却发现外间禁卫起了一阵骚动。紧跟着,他就只见徐厚聪满头大汗匆匆狂奔了过来,而远处仿佛是正有一群禁卫在围着人打斗。这实在太出人意料的一幕让他非常不悦,当即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徐厚聪顾不得喘气行礼,躬了躬身就立时说道:“皇上,甄容之前能够杀熊,是因为他蓄着指甲,刚刚那下穿刺力贯指甲,如今那几根指甲几乎都已断裂。但是,他的左肩……他的左肩有一处很可疑的狼形刺青。被臣看到之后他就发了疯和臣厮打了起来,臣不得已叫人将他团团围住,然后立时过来禀报。”
庆丰年闻言顿时愣住了,紧跟着就拍案而起,赫然怒发冲冠:“徐厚聪,你不要血口喷人!什么可疑的狼形刺青,民间人士在身上纹身不是很常见的吗?怎么就可疑了!”
“没错,说不定只是甄师兄身上的一块胎记呢!”小猴子也立时帮腔道。
萧敬先满脸震惊地盯着越千秋和严诩,见那师徒俩茫然对视,他的心里终于生出了一种计划失控的预感。而越小四则是在最初同样的意外之后,使劲吸了一口气,仿佛失态似的嚷嚷道:“狼形刺青?什么狼?咱们大燕皇族后族常有刺青,难不成那个甄容不是吴人是燕人?”
汪靖南眼看那原本该是一路人的几个家伙全都大惊失色,皇帝亦是错愕难当,哪怕他同样吃惊之极,可还是当机立断地说:“徐将军你孟浪了,你立时亲自过去一趟解围,把那甄容带过来。既然只是区区刺青,而不是身怀利器,难道皇上还会为此责难搏熊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