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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几日前,王七郎路过家中书房时,偶然听见父亲与叔伯们谈起安业寺,君上似乎不愿再等了,打算在佛诞日那天钦封安业寺为皇寺。
此前司马昱就早有收拢之心,但了渡一心向佛心中并无权术,哪怕天子亲临也未曾低头,又因了渡乃当今仅存在世九皇,故而朝廷也不敢兵线施压。
自谢家颠覆后,世族们对宝座上那位少年天子忌惮颇深。朝臣们心里都清楚,这位少年帝王可不仅仅只是个阴晴不定的暴君,城府谋略、胆识见地他一样不缺。
是故他敢选在佛诞日那天收拢安业寺,那便一定做好了万全谋划。
若是以往,王七郎并不担心,可如今了渡已经没有九品之力傍身,以司马昱的狠绝,了渡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王七郎今日上山,便是想找到天雷惩罚了渡的原因,助其重回九皇之巅。
方才在峭壁之上,他已经见识过顾妙音上品境的实力,所以他现在更加确信只要了渡能重回巅峰,不仅能护住安业寺也能保全自己。
现在方法还没有找到,他怎能轻易下山?
了渡看着眼前一腔热忱、固执倔强的王七郎,睿智的眸光渐渐蒙上一层暖意。
十年前,十二岁的王七郎身负一柄木剑,登梯九千阶来向他问道。
与寻常香客不同,少年郎脑洞新奇。
他问,“佛真的能听见众生心声吗?如果能,为什么现在还是乱世?为什么佛祖不愿满足信众的心愿,他不是法力无边吗?”
了渡将他招至身前,平和道,“佛能听见众声,但人的心声不是说给佛祖听的,是说给自己听的。”
小七郎又问,“你是佛祖吗?”
了渡答,“不是。”
小七郎不解,“我沿途听那些民众说,你是佛祖转世,你现在又说自己不是,那是你在撒谎还是民众在撒谎?”
了渡答,“我没有撒谎,他们也没有撒谎,见地不同领悟便不同,他们所言皆为领悟。”
小七郎想了想,“你是说,因为他们境界不高,所以他们领悟的东西就会有偏差,在他们的认知里你就是佛,即使你不是,认知偏差便造成了人间虚妄的真相?”
了渡赞许道,“小郎君好聪慧。”
此后,王七郎日日上山问道,了渡也并未因为他年纪小就敷衍他,见他两人一问一答间,渐渐生出了师徒之情。
后来王七郎索性就睡在寺庙外每日等着了渡,了渡见他行为虽乖张,但做事有恒心且慧根极佳,便破例收留了他,让他住在自己的禅房隔壁。
直至三年后,王家人找上门,了渡才亲自将王七郎送下山。
往事历历在目,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了渡抬手,一如从前那般向王七郎招手,“筠笙,你过来。”
王七郎没有犹豫,抬步走到了渡身前。
了渡,“你从前每回来山中都要向师父问道,但这次你竟什么都没有问,而是自己去寻找答案。筠笙,师父很高兴,你长大了。”
王七郎心中酸涩,他年幼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他从不认错,看众生皆愚昧,是师父教会了他谦让和怜悯,他骨子里的狂妄亦是被山中岁月洗礼出了平和宽厚。
“师父……”
王七郎看着已显老态的了渡,轻声道,“方才我与那位顾寮主比剑,我的剑刚出鞘便离了手,那位顾寮主问我,若是胡人亦或是与我有血海深仇的敌人,挟持了我最重要的人,我的剑还会如之前那般不堪一击吗?”
了渡神情未动。
王七郎接着又道,“她说!我不会!我的剑只会更快更稳。”
“师父!”王七郎清俊的眉眼肃然凝重,“请您相信我,即使我是王家人,我也一定能找到方法与你一起守护安业寺。”
即使是君王的剑要斩向你,我也一定会护住你。
话已至此,王七郎双手合十向了渡行了佛礼,“师父,今日我下山了,明日我再来,只是明日……你莫要赶我了。”
了渡轻叹一声,他早知道这个弟子重情,当初第一眼看见小七郎他便喜欢,所以即使知道他红尘未了,强求一段师徒之情也不过短短数载,却还是破例收下了他。
他又何尝忍心驱赶小七郎,只是他早已步入油尽灯枯的命途,又何必再牵累徒儿?
安业寺的命,他的命,天道都已注定了。
*
与了渡辞别,王七郎转头下了山,直接回了王国公府。
门前管事远远瞧见他的身影,立马狗腿迎了上来,“哟~小国公,你可算回来了,国公大人在府中等您许久了。”
大晋世族王公爵位沿用前朝世袭罔替,故而王七郎的父亲王渊源承父辈之功,如今已是晋内最年轻的王国公。
王七郎作为王渊源嫡长子,在京安一众高门权贵中亦是金字塔最顶尖之人,便是还没有袭爵,走到哪人人都要恭敬尊他一声小国公。
“父亲可有说是何事?”
王七郎将马鞭扔给上前牵马的小厮,此刻脸上全然没有了在了渡面前的纯然,俨然一副清风贵公子的矜贵的做派。
管事小心跟在身后,“国公大人并未言明。”
王七郎思忖了片刻,吩咐道,“方才策马溅了一身泥,你先去报信告诉父亲,我换了常服便来。”说罢,便往后院方向走去。
“郎君留步。”管事左右顾盼,上前凑近了几分,“府中来了贵客,国公大人有交待,您回来了即刻便去。”
王七郎脚步一顿,若有所思看向管事,“贵客?”
管事躬着腰,压低了声音,“瞧着是个年轻的郎君,龙章凤姿,国公大人甚是礼遇。”
王七郎闻言,手指微微合拢,不自觉摸了摸腰上的凤翘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