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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年少
刘爱国回家就出去溜达了。
没片刻功夫, 刘家就在栗子沟村儿出了名儿。别看刘爱国不懂什么是按揭,完全不耽误他吹牛臭显摆。
林晚照跟刘爱国过了一辈子也没发现刘爱国有这臭显摆的毛病, 不过仔细想想, 俩人一辈子除了孩子念书上能显摆一下,别的想显摆也显摆不起来。
林晚照在家歇着,给赵嫂子打了个电话, 说起买房的事, 赵嫂子笑,“你动作真快。”
“不是我动作快, 我家老三拆迁款还没下来, 就把房看好了。那楼盘我在嫂子你那里看过, 想着肯定不错。嫂子, 这回给我们办手续的销售员不错, 我把那小伙子电话给你。我跟他说了, 他是干这行的,要是有民居出售,也只管跟我联系, 到时有消息我跟你说。”林晚照从来不是单纯沾别人光的性格, 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她也得努力。
“好啊。”赵嫂子打趣, “没把好房子全都买走吧?”
“没有。我看现在楼市不算很火爆, 还有挺多房子的。”
“那你买这么多?”
“咱们又不是做短生意,房子放着也坏不了。老大当年公租房买产权, 才三万。老三第一套房买的偏, 五万。现在放眼市里瞧瞧, 哪儿还有五万的楼。就是咱们县,拆迁前, 也得十来万一套房子。嫂子,咱们都是从房上发起来的,我就信房!”
听筒里传出赵嫂子含笑的声音,“等过了正月十五,咱们一起去看楼。”
“成!”
秦特听着姥姥跟赵姥姥打电话,决心也要像姥姥一样,好好交朋友。
她给自己和姥姥泡壶茶,从房间拿本小说,挨着姥姥看起书来。
当天下午,妯娌陈桃花儿就过来一回,跟林晚照打听是不是一下午就买了七套房。林晚照承认,“弟妹你要不要买,下回咱一起去。”
“嫂子,您还要买啊。您多少房啦,怎么住啊!”
“收租呗。你看我跟你二哥还有旁的本事?”
“唉哟,我的天哪。二嫂你是真人不露相,您真是大气派!二哥说你一下子买七套房,把我吓着了。二嫂,你买哪儿的房啊?”
陈桃花儿比林晚照有见识,林晚照一说老三看的那小区,陈桃花儿就知道,“是个好小区,学区好,以后不管是出租还是给孩子上学,都方便。”
“你也买两套呗。不然,那些钱留着做什么?”
“我是也打算在城里买几套。上回我家买房,是全款付的,二嫂你跟我说说按揭的事儿。”
林晚照事无巨细,把怎样找律师,怎样拟协议防范风险,都跟陈桃花儿说了。陈桃花直笑,“咱自己孩子,还能不放心?”
“弟妹,现在市里的房,等闲三五十万。孩子们好的时候好,若是哪天一犯浑,他就是不认了,就是自己拿着了。你有什么办法?生气就能把自己个儿气死,何不把事情做前头。”
陈桃花儿悄声问,“你家老三媳妇精豆儿似的,能愿意签那合约?”
要是以往,林晚照肯定就顺着抱怨几句儿媳妇的不是。这几乎是婆婆的本能。但这次,林晚照忍住了,她实事求是,“老三媳妇挺明事理的。”
“有你这一出手七套房的婆婆,哪个媳妇不明理啊。”
“别这么说,咱们家的媳妇都还成,没那种特别不讲理的。”
“这也是。”
妯娌俩说会儿话,主要陈桃花儿把拟协议的律师电话要走。她倒不是舍不得把房给儿孙,儿孙都是亲的,陈桃花儿主要是看这协议能保护自身财产,再说句私心话,儿子媳妇关系好,这财产就是他们的。一旦离婚,财产还是自家的,不会蒙受损失。
陈桃花儿走后,天色渐渐暗下来,林晚照开始准备晚饭,秦特给姥姥帮忙打下手,就见姥爷哼着小调回来了,顺带跟祖孙俩说了个馊主意:
“大哥说了,如今这拆迁款下来。儿子辈的都老大的人了,自己挣饭刨食儿不管他们,孙子辈得意思意思。我想着,大哥说的也有理。”刘爱国捏粒炸花生米,搁嘴里嚼了。
秦特手里择着芹菜,不明白姥爷的意思,“姥爷,不是给舅舅和妈妈很多东西了吗?”
“以后都是你们的。”刘爱国转悠半圈,跟林晚照商量,“老婆子,你说怎么样?”
“你大哥什么主意啊?”都是有钱烧的,站不住脚了!刘爱党那馊主意就是这时候出炉的吧。林晚照不动声色的问。
刘爱国眉飞色舞地,“大哥说,孙子一人给五万,长孙给十万!”
秦特看姥爷一眼,再看看姥姥,姥姥在不紧不慢的切肉丝。
林晚照没说话,刘爱国问她,“你觉着这主意怎么样,儿子们给了,是该给孙子点儿吧。”
林晚照问秦特,“小特,你说你姥爷这主意如何?”
秦特说,“我就是有些不明白,姥爷,为什么只给孙子啊?朵朵也是姥爷的孙女,姥爷你只给刘飞弟弟、阳阳弟弟,不给朵朵么?”
“也不能这么说。我不是你大姥爷那种重男轻女的人,朵朵少给点,给一半,两万五。不,给三万!”刘爱国担心秦特吃醋,特意说,“小特也给你一万。齐硕比你小,给他两万。”
“那在姥爷你心里,阳阳值五万,朵朵值三万,刘飞值十万,我值一万,小硕值两万。姥爷您这不是给我们定价么?我觉着不大好,先不说我们小辈,长辈里除了二舅高兴,大舅三舅能高兴?”然后,秦特极敏锐的补了一句,“就是舅舅们不说什么,大舅妈三舅妈肯定过来跟姥爷您讲理啊!”
刘爱国想到难缠的大儿媳三儿媳,终于从亢奋的状态中微微冷静下来,这事儿的确不能这么干。
林晚照把切好的肉丝放到碟子里,换个菜板菜刀,接着切芹菜,“再跟你姥爷说说,你妈知道会怎么着?”
秦特忍俊不禁,“我妈肯定立刻电话打过来的!我妈多火爆啊,她当然不是为了钱,就是不能咽下这口气呀。我也觉着很寒心,前儿您不还说,外孙孙子外孙女孙女都一样看待么。外头谁不说姥爷您开明,一碗水端平。您怎么能赞同大姥爷这馊主意呀。大姥爷这主意,简直是把人都得罪完了。姥爷您肯定不能赞同的,是不是?”
根本不用林晚照出马,秦特就把姥爷给制服了。
刘爱国拍着脑门儿,“这话当我没说过。你俩别外头传去。”
秦特笑眯眯地,“姥爷您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姥爷能赞成这样的事么,肯定不可能的。姥爷您多明白的人哪,跟大姥爷不一样,你俩气质就不一样。”
刘爱国被秦特马屁拍的有点儿美,还是正色提醒外孙女,“在外头可不能这样说,那也是你大姥爷。他心眼儿小,听到这话肯定不高兴。”
“我就跟姥爷您一个人说。姥爷,晚上喝几杯吧。一会儿给您炒个葱爆羊肉!”
林晚照说,“我可不炒。”
“我给姥爷炒!主要我姥爷这男女平等就让人敬佩!”
秦特把姥爷哄的乐颠乐颠往客厅看电视去了,秦特伸长脖子瞧一眼,心里嘀咕,姥爷真是一肚子的旧思想,合着在姥爷心里,她才值一万,约等于外孙的一半,孙女的三分之一,孙子的五分之一,长孙的十分之一。
姥爷不知道你真面目是这样的啊!
还是姥姥好!
晚饭的时候,刘爱国就接到二儿媳的电话,问公公是不是要给孙子分钱。林晚照秦特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刘爱国,刘爱国义正辞严的问二儿媳,“你听谁说的?”
“刘超妈,我大财嫂子啊!爸,不说咱们三家每个孙子给五万,长孙给十万么。”二儿媳快言快语,刘超是刘爱国大哥刘爱党的长孙,跟刘飞一样,属于高贵的十万块长孙级别。
秦特给姥爷夹筷子葱爆羊肉,刘爱国态度更加庄严了,对二儿媳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分这些。老二媳妇,你比我年轻,你应该更进步才行啊。男女平等一百多年了,你怎么还长孙长孙的。飞飞是我的大宝贝,可你说,难道只疼飞飞,就不疼阳阳、朵朵了,还有咱们小特小硕,都是一样的。没这宗事儿,那是你大伯的糊涂主意,我是很不认同的。行了,就这么着吧,挂了啊,我吃饭哪。”
“诶,爸——”
没待二儿媳再多说两句,刘爱国就挂了电话。秦特的马屁立刻跟上,“姥爷您说的真是太好了!”给姥爷竖个大拇指,“暑假我们留了作文,我就写一篇《我的姥爷》。”
“不用不用。你那作文不是经常被当范文在班里念么,不用写,多不好意思啊。”
“主要像姥爷这个年纪的人,有几个人有姥爷这样的觉悟呢?”秦特顺带打听,“姥爷,三姥爷家也这样分么?”
“应该吧。你三姥爷也稍微有一点点那啥,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不大妥。”
刘爱国从内心深处一直是认为儿女不一样的,孙子孙女也是不一样的,儿子辈最倚重的是长子,孙辈最看重的就是长孙,刘飞是长孙。在刘爱国的老思想里,东西多给孙子也正常,毕竟孙子是正根正苗。
可现在隐隐又知道,即便在心里有偏有向,但事情不能这么办的。一来儿媳妇不好得罪,二来闺女脾气也不小。算了算了,看看给自己倒酒的小特,还有这嫩滑鲜香的葱爆羊肉……还是一律不给,省钱,省事。
就是给,也私下给,不能叫人知道。
刘爱国捏着小酒盅,暗暗咂摸个主意。
秦特一眼就看出姥爷口不对心,她出于善心提醒姥爷,“姥爷,您要是私下给刘飞给阳阳东西,你可一定得机密的不得了。不然叫大舅妈知道,肯定来跟姥爷抗议!”
刘爱国险没叫酒呛着。
林晚照忍笑,“小特都能看出来,你就歇了吧。”
刘爱国坚决不承认,“我可没那意思。说一样看待就是一样看待。咱们得把钱花学习上,不花别处。”赶紧把刚攒的主意散了。
老二媳妇又给刘超妈大财嫂子打电话,最后气的不轻,因为确定爱党大伯家就是按长孙第一发钱的,爱军三叔家,也要给孙辈发钱,就是她家,一文不出!
第二天,翠丹妈带着翠丹就上门了。翠丹妈是哭着来的,翠丹也是满脸气愤,秦特忙给翠丹妈递纸巾,倒茶给她喝。
林晚照忙问,“侄媳妇,这是怎么了?”
翠丹妈直捶胸口,“二婶啊,我要不找个明白人来说说,就气死了!”
翠丹一向快言快语,“二叔婆,你不知道,可气人了。昨天我们家开会,我爷爷说拆迁款下来了,给我们孙辈一人五万块钱!”
“这不好事么?”林晚照佯作不知。
“是好事儿。可我爷爷说了,只给孙子,孙女没份儿!还有刘超哥,他是长孙,长孙一个顶俩,拿双份儿,给他十万!”翠丹小脸儿气的鼓鼓的,“我倒不是眼馋我爷爷的钱,就是气不过!合着眼里就只有孙子,亏我爷爷成天跟我‘丹丹长、丹丹短’的,原来这么瞧不起人!”
翠丹哼一声,“没见过样儿的老古董,我听小特姐说了。二叔婆拿凤女姑跟杰子舅他们都是一样的,有杰子舅的,就有凤女姑的。家里更是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一个样儿!连学校都说男女平等,现在谁还像我爷爷似的,搞重男轻女这一套!”
翠丹特意对坐在一旁的刘爱国说,“同样是兄弟,怎么二叔爷就这样开明,我爷爷偏一肚子的旧思想呢!”
刘爱国轻咳一声,摸摸自己染的漆黑的平头,“你爷爷上年纪了。”
“不是年纪的事,三叔爷家就是孙子孙女一视同仁,都是一样!就我家,非但孙子孙女有贵有贱,孙子间也不一样,长孙特值钱!”
秦特昨晚就听说这事了,不过,她没想到大姥爷连一分钱都不给孙女,心里很同情翠丹,义愤填膺的说,“难怪翠丹你这样生气,要是我,我也一样生气!”
说出“生气”俩字时,秦特心中闪过一丝震惊,她以为自己只是不满,原来自己是在生气么?虽然心理诊所的傅阿姨说男女是平等的,姥姥对妈妈和舅舅也都一样,律师褚阿姨、法官阿姨都是很厉害的人,但是,她内心深处仍是很自卑的。她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会因为听到重男轻女的事而生气。
这种震惊也只是极短的一瞬,秦特并没有多想,因为她急着安慰自己的好朋友好姐妹翠丹:
“你也不用太生气,像我姥姥、姥爷这么好的人不多的。”
刘爱国:……我这孩子实诚的……
翠丹鼓着嘴巴,“我都快气死了,你看我妈,都气哭了!”
秦特很有正义感,拉着好朋友的手说,“翠丹,我们是不该要长辈的东西,因为我们做晚辈的应该孝敬长辈。但是大爷爷这样也是不对的,难道看晚辈不该看人品,就只看性别?孙子就好,孙女就不好了。那是非常狭隘的!你得跟大爷爷说,他这样不对,叫他改正过来。”
翠丹说,“我爷爷说也没用,我昨天就跟他抗议了。你不知道那我爷爷那口气,说我丫头片子,叫我少叽歪!”
“这得想个办法。像你妈妈一样,光哭也没用啊。”秦特很认真的想法子,姥姥做事就很有谋略,所以她也得开动脑筋,帮翠丹想个好办法。“书上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姥姥和赵姥姥都说,遇事得提前做功课。”
秦特先问,“翠丹,三姥爷家具体是怎么分的,你先细说说,咱们好想法子。”
“三叔爷家是孙子孙女每人五万,外孙外孙女每人三万。”
“这怎么还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了。我爷爷叔爷这辈人,都是把家业传给儿子的,对女儿都只是嘴上亲热,实际好处都给儿子。”
刘爱国表白自己,“也不全这样。我就不这样。”
“可不是么。拿三叔爷家的事说吧,有一回三叔爷做了阑尾炎手术,也是贵女姑回娘家,跟三叔婆一看照顾三叔爷的。刘俊舅舅在市里工作,也回不来呀。刘博舅舅跑运输生意,天天在外头,也不在家呀。都是贵女姑照料。”翠丹叹气,“需要人伺候,就找闺女。一有好处,先想儿子。我看咱家,就二叔爷是个例外了。”
秦特问翠丹,“你家就只给孙子,外孙一点都没有。”
“一毛钱都没有。”翠丹说,“我爷爷说了,外孙外孙女都是外姓人,连我姑妈她们,也什么都没有。我爷爷心里就只有儿子孙子。”
“其实,我大姑二姑三姑都可孝顺了,就没见过我爷爷这么偏心眼儿的人!”
秦特琢磨片刻,就有了主意。
“你爷爷太古板了,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动的。我们先去三叔爷家,三叔爷年轻,应该比较容易拐弯儿。”
“跟三叔爷说有什么用啊?”
“我姥爷说了,我家可不这样做。我家都是把钱用在学习上,我们这一辈,不管孙子孙女还是外孙外孙女,学费都是姥姥姥爷出,盼我们学习有出息,不直接给钱。你想想,这多激励人啊。像你爷爷似的,五万十万,还分出三六九等,以后就是有再多的孙子,没一个知道求学读书的,这钱也是白花了呀。”
翠丹妈说,“我谁都不服,这上头我就服二叔二婶。就是,钱用在孩子学习上,以后孩子有出息,难道不孝敬长辈?”
秦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懂得向长辈寻求帮助,先拜托姥姥,“姥姥,我跟翠丹先去三姥爷家,看能不能说动三姥爷?要是能说动,一会儿我们拜托三姥姥过来,您跟三姥姥帮着去跟大姥姥说说吧,他们这样做可不对。多伤人心哪。”
林晚照眼睛里流出一丝惊喜,这孩子是在想办法哪,点头应下,“行。你们去吧。有准信儿过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你三姥姥不去,我也替你们去跟你大姥姥念叨念叨,也不能忒偏心了。”
翠丹妈拭泪,“我们家里,妈也做不了主,都是爸说了算。”
秦特安慰翠丹妈,“贵舅妈,你别伤心了。大姥爷那边儿,我拜托我姥爷去说。最好能说动三姥爷,请三姥爷跟我姥爷一起过去。”
翠丹妈见俩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也不抹泪儿了,“你们懂什么呀。”
“总得试一试吧。”秦特说。光哭有什么用啊,她逃出来,才能遇到姥姥,才能有现在的生活。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因为大家都住一个小区,秦特穿上外头的羽绒服,还到厨房拿了一盒草莓、几个苹果,装在袋子里一起拎过去,她记得姥姥跟她说的,求人得带些礼物,带礼物好说话。
俩姑娘手拉手去求人,翠丹妈都给逗笑了,跟林晚照说,“二婶,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为钱,我就为这口气。我们翠丹平时对爷爷奶奶多好啊,结果,老爷子一句话,就只有孙子的份儿。这不是看不起我这生闺女的人么。”
“你公公上年纪了,有些糊涂了。没事儿,一会儿我们去劝劝他就好了。”大伯子想的这馊主意……
秦特把水果送给三姥爷三姥姥吃,陈桃花儿拿出过年瓜子糖,她家条件好,陈桃花儿拿的都是含榛果的巧克力糖,“怎么好端端的给我们买水果?”
“有事跟三姥姥三姥爷说,特别要紧的事。”秦特说。
如今村子搬迁,刘爱军事情不多,天冷懒得出门,就在家看报纸。听说是“特别要紧的事”,刘爱军放下报纸,“什么事?”
秦特没直接说,而是委婉的另想个由头,“老师布置了作业,要写一篇关于孝敬长辈的作文。我听翠丹说,贵女姨特别孝顺三姥姥三姥爷。每个月都大包小包的过来看你们,还常给三姥姥三姥爷买新衣服新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桃花儿一时真没猜透秦特的来意,因为夫妻俩都觉着自己天公地道的。陈桃花儿笑,“你三姥爷穿的羊毛衫,我这棉鞋,都是你贵女姨买的。”
“只有贵女姨买么?爱女姨没买?”秦特故意问。
“也买。我们喝的牛奶,这上年纪,得喝老年人的奶粉,都是你爱女姨买。”
“什么牌子的,三姥姥给我看看呗。”
陈桃花儿在茶几底下拿出个印刷精美的铁罐奶粉,上面印的都是英文,秦特接过来细看,“这肯定很贵吧。这是外国货,产地是澳大利亚。”
“你们读书的人懂英文,我是不懂的。从香岛买回来的,你爱女姨一季去一趟,给我们买回来的,说这牌子好。”
“这不只是花钱哪。咱们从超市买东西,重了还得叫超市给送家来呢。爱女姨从那老远的地方一趟一趟往回拉,真不容易。”
“是啊。我都说随便喝喝就行了,她非不干,非说这牌子好。”
“三姥姥,真的格外好吗?”秦特继续引导话题。
“当然了。喝了后觉着睡眠都好,但也特别贵,这么一小罐要一百多。”
“三姥姥三姥爷你们真有福气。等我以后挣了钱,也要这样孝敬我姥姥姥爷!”
陈桃花儿笑,“你们都懂事,都是好孩子。”
“三姥姥,刘俊舅舅刘博舅舅肯定给你们买的更多吧?都买什么了,给我们看看呗。”
陈桃花儿笑着把奶粉罐子搁回茶几底下,“他们成天忙的不见影儿,哪儿顾得上这个。”
“舅舅们没空,舅妈们肯定也常过来吧。”
“你刘俊舅舅在市里,工作忙。刘博舅舅在外跑生意,他媳妇也在公司忙呢。”
“其实也各有各的孝敬,舅舅们心里肯定也是记挂你们的。”秦特说,“姨妈们更细心,来的时间更多,照顾你们自然更周到些。”
“是啊。”
秦特转入正题,“大姥爷家出了件事,三姥姥您听说没?”
“什么事啊?”
“大姥爷说要给孙子分拆迁款,刘超哥是长孙,给刘超哥十万,不是长孙的给五万。”秦特叹口气,“翠丹说,她一分不要大姥爷的。咱们是晚辈孝敬长辈还来不及,怎么能要长辈的钱呢。不过,她也没这种忧愁,大姥爷说了,孙女以后是泼出去的水,一分都没有。”
刘爱军听出苗头了,支着头含着笑听俩姑娘说话。翠丹道,“别说五万,五十万我也不稀罕!我就是不服了,要是人人都有,就因为我是孙女,就一分没有!没见过这么看不起人的!三叔爷,您家也这样么?”
陈桃花儿连连摆手,“我家可不这样,我家都一样。哎呀,你爷爷这有点过了,孙子孙女还不一样么?”
“我姥爷说了,我们家,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是一样的。三姥爷,您家是不是也一样啊?我看贵女姨爱女姨都挺孝顺,您家不会也两样儿吧?”
刘爱军生生叫给噎了一下,继而笑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这个过来的?你们这弯子拐的,也太大了。”
秦特见三姥姥三姥爷都没有生气的样子,认真的说,“我听翠丹说了大姥爷说的那话,就觉着很伤人。翠丹多孝顺大姥爷啊,大贵舅平时也是嘘寒问暖,哪天都得去两三遭。就因为翠丹是女孩儿,孙子们都有的东西,就没孙女的。外孙外孙女也是什么都没有,这事儿太伤人了。”
“我听说贵女姨爱女姨都是很孝顺的人,我想她们孝顺三姥姥三姥爷的心跟两个舅舅是一样的。三姥爷您可是村书记,男女平等多少年了,您可别伤了俩姨妈的心啊。儿女一起孝顺您跟三姥姥才好哪,干嘛要分出远近,把原本想近的都推远了。”
秦特那种慢调斯理循序渐进有理有据讲道理的本事真是绝了。
她拜托过长辈后,刘爱军说,“这事替你们说说倒没什么,大哥这事做的的确偏心。”刘爱军已经改过来了,决定是得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平等看待,别因着几万块钱,让闺女女婿有意见。
“不过,我大哥这把年纪,很难转变的。”
秦特很懂事,并不强求,“那我们再去努力一下,如果实在没法,也只有随大姥爷去了。我们是不想大姥爷寒了晚辈人的心。”
秦特接着给翠丹出主意,得把同一战线的同盟军都联合起来。翠丹还有个堂妹,叫翠朱。翠朱年纪小,但也要团结起来。翠丹还有俩姑妈,姑妈家也有表兄弟表姐妹,都要一起团结起来,抗议刘爱党的偏心眼儿。
她俩见到刘超也不叫超哥了,改叫他长孙哥。
你不长孙么。
于是,当天俩弟妹过来劝大嫂子,俩兄弟过来劝刘爱党,做事儿得公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只有孙子没孙女的,咱家古来传统,一向都是重姑奶奶的呀!
当天,刘爱党还接到俩闺女的电话,姑奶奶发起飙来,在电话里忆苦思甜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起当年的不容易,给家里做过多少贡献,平时是如何孝顺爸妈的。如今这才知道,爸妈拿她们当外人!爸妈的钱她们一分不要,就是想问问这世上还有天理不?
刘爱党从不将孙女放眼里,不过也知道,不能把闺女都得罪完。
所以,刘爱党这事儿,当天出台,当天流产。
长孙刘超都被爷爷拖累,原本他在同辈的兄弟妹妹里人缘儿不错,叫爷爷这长孙事件一出,闹的弟弟妹妹都对他有意见了。
刘爱党气的到处骂翠丹,“刁钻古怪的丫头片子!”
翠丹回嘴,“都说我跟爷爷您一个样儿哪。”
把刘爱党气跳脚,抬手就要打人,翠丹比他灵活百倍,早跑远了。
刘爱国刘爱军看一回大哥的笑话,都说,“翠丹这闺女,精灵精灵的。”
自从战胜了偏心眼儿的爷爷,翠丹就跟秦特更加要好了,什么心事都跟秦特说。俩人一人一被窝儿裹着,在床上说悄悄话,“我妈说,爷爷就是表面儿上不给了,说不定私下还会给孙子钱的。”
秦特很大度,“给就给呗。原本就是大姥爷的钱啊。其实大姥爷就是直接说,把他的钱都给刘超哥,也是大姥爷的自由。但是,不能让他这样嚣张的去说,我就给孙子。有这种想法,闷不吭气儿咱们就当不知道,他还敢说出来!当然叫人生气啦!咱们好好学习,以后有的是挣钱的机会,才不在乎大姥爷那点儿钱哪。我姥姥说了,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争出嫁衣。做人得有志气。争祖产的人,最没志气了。”
秦特时时把姥姥的教导奉为圭臬,记在心里。
翠丹想了想,也记心里了,“我回家跟我妈说一说,我妈这几天总是不大乐。”
经历过家里的长孙事件,翠丹有了一丝惆怅,“小特姐,你说世上怎么会有我爷爷这么重男轻女这种人哪?”
秦特神色认真,“你忘啦,我爸就是这种人,我大伯我奶奶我继母,都是这种人。”
“对不起啊,小特姐,真忘了。”
秦特自从跟着姥姥过日子,林晚照在饭食上从来不委屈自己,还给秦特一早一晚两盒牛奶的补充营养,秦特一下子长高很多不说,再加上现在林晚照做事只求心安痛快,行动中自然多了几分洒脱飒爽。秦特什么都是跟着姥姥学,她平时还会有意练习胆量,所以,短短一年,整个人神采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秦特对于自己在生父家的遭遇特别自卑,但姥姥经常鼓励她,她学习也好,学校里老师们也都喜欢她,她也不跟同学交恶,还有翠丹这样的好朋友。所以,以前羞于出口的苦难,也能勇敢面对了。
秦特笑笑,“没事啊。我也很有运道的,我姥姥多好啊。跟着姥姥,能学到很多做人的道理。”
“我妈都说,二叔婆说话做事公道。”翠丹悄悄跟秦特说,“咱们村儿好些人家,听说叔婆给凤女姑在市里买楼,出嫁的姑奶奶们都不干了。说一样孝顺爹娘,也不能忒偏心。不给就都不给,要是给儿子的话,也得有她们的一份儿。”
秦特笑弯了眼,“还挺有意思的。”
“特有意思。”
“咱们明天去图书馆办借书卡吧。咱们有学生证,办卡都是免费的。”
“好啊。听说年终考的分数下来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考都考过了,分数下来不是很正常。”
“你就不紧张么。”
“都考完了,紧张什么呀。”
“我担心考的不好。”
“考得不好就继续学,担心也没用。”
翠丹看自己注定从小特姐这里得不到任何成绩上的安慰了,她爬起来去伸手够到暖气片上烤着的两包牛奶,跟小特姐一人一包坐着喝完,包装扔垃圾筒,俩人去卫生间刷过牙,就回屋关灯睡觉了。
入睡前,秦特重新梳理自己的心情,她想,我的确是很讨厌很讨厌重男轻女的事的,我也很生气很生气,我这生气与讨厌,都是对的。
鼓足了勇气,秦特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我是对的。
那一刹那,怒吼的洪流冲垮高铸的壁垒,秦特的心灵进入到更加宽广无垠的领地,那里是另一个一望无际的视野。
而她,正值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