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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风透过门窗吹入祠内,秦慎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将目光投到盯着地面的宗浩身上。
“一。”宗浩垂首细审秦慎所写之字沉吟片刻,仰面用一种颇为玩味的眼神直视道:“天一地二,一为纯阳之乾,生万物乃万物之首,没想到……没想到秦小兄竟是胸怀大志之人。”
“胸怀大痣?”秦慎一怔间下意识低头看向胸口,旋即暗呸一声看向宗浩道:“宗公莫要再戏弄在下,在下此刻心焦不已,可没心思……”
说话间却见宗浩只是含笑不语的用一种怪异目光紧盯自己,渐渐的也便在这种目光下醒过味来,不由汗颜不已,先前言语间的微微不满亦化为脸上的淡淡尴尬,心中却不由暗忖:若要不暴露我不识当代字的身份,我除了一还会写什么?
二?
三?
然后呢?
秦慎忽然生出一种被这个时代很多或许微不足道的事物阻挡而实在难以融入的孤独和沮丧,也就越发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知道究竟何时才能回到那个真正属于他的时代。
而他的这种转变看在宗浩眼中无疑演变成默认,得幸对方不再逼视,转开目光回到地面之上自顾自的续道:“以秦小兄所书之字来看,小兄前期可谓顺风顺水,不过后期……啧……”
说着啧叹几声,扬首喟然道:“恐有难料之事啊!”
秦慎见他满面感慨神情不似作伪,遂低头看向地面之字,最后定在不再平顺甚至有点断节的某处心道:如果你是指这个,这不过是刚才寒风吹来手抖所致的结果啊!
微微一阵腹诽,他也懒得和对方过多解释,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一旦认定只会越描越黑,而对方近似胡言乱语的测字,亦让他不得不对对方的占卜水平有所怀疑,同时不由暗骂自己真是鬼迷心窍,竟从了对方的向天问事之提议。
若非之前有言在先,他此刻就想立即结束这段再无半分兴趣的测字卜卦,当下亦唯有硬着头皮尴尬笑道:“要不,还是先卜卦吧?”
宗浩似乎看出了他的怀疑与不耐,却只是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未再多言的从身边拿过水囊倒水净手,然后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默默祈祷,神情肃穆全然不似方才。
片刻,只见他动作超逸洒然的将铜钱抛向地面,待到记住卦象复又将铜钱纳入手中默祈一番。
如是数次,最后盯着地面铜钱沉吟不语,渐渐暗淡的天色下,只能看到他的脸色微微变幻数次,随即陷入沉重。
看他这副模样,秦慎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先前对他的怀疑随着卜卦的进行又变得希冀起来,遂小心翼翼道:“此卦何意?”
“嗯……”宗浩看似沉下去的面庞渐渐舒展开来,却又沉吟着并未立刻答他,直至过了片刻,这才睁开双眼看向他道:“履卦。”
“何解?”
宗浩完全回复到平时的那派风范,淡淡道:“此卦可谓吉卦……”
吉卦你还这幅模样?莫不是又在设局套我?秦慎将信将疑的留了个心眼,看向对方静待下文。
“从卦象所显,乃是在告知你想做某事时只须心有执念而热衷此事,再顺势而为,则事必可成。不过……”顿了顿,续道:“不过行事之时还需顺从天理,如此自然就能得到上天眷顾,否则便是无理之事,自然也就诸事不顺,难以成功。故此秦小兄的前路之事,以卦象来看,只要你顺应本心且并无违背天理,必然心想事成。”
满以为还有后话的秦慎又等了片刻,这才讶道:“就这些?”
宗浩点了点头。
“那……那多谢宗公了。”秦慎拱手言谢,心中却早已开诽: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那你为何刚才还面色变来变去?真当我好忽悠不成?
一阵暗诽之后转念一想,又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完全欺骗自己,最多是所言不尽不实罢了,那他到底又隐瞒了什么?
思量间拿眼看向宗浩,见他微微侧首沉思,神情凝重,知道在他那也再难问出什么,只好又对他的卦辞琢磨起来:顺势而为,顺应本心,顺从天理,那究竟何为势?何为本心?何为天理?
面对绣衣吏,我就算本心确定,那到底逃避是顺从天理,还是迎头而上是顺从天理?
面对回归之路,本心自然不用说,但是到底坚持不懈的寻找是顺从天理,还是就这样顺其自然是顺从天理?
默默想了片晌,觉得对方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不禁暗道:古往今来,算卦的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唉!这可如何是好?
或许……
秦慎忽然一脸顿悟,言道:“在下受宗公点拨总算明白过来,决定顺从天理这便归隐山中。”
宗浩从沉思中惊醒,诧然道:“秦小兄何以有如此想法?”
秦慎深叹一声,消沉道:“在下甫一出山便被追杀,九死一生,及后从军更是生死之间挣扎以致这次落荒而逃,这不正是逆天而行,上天对我的示警吗?因此在下决定顺从天理,重归山林。”
“这……”宗浩瞠目以对,片刻才道:“这委实不妥!”
“嗯?为何不妥?”
“唉!”宗浩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秦小兄若是重返山林,那才是真的逆天而行。”
“此话怎讲?”
“上天让你入世,便是天理,而你顺从入世,便是顺从本心,你从入世时被追捕到如今声名远播,则是顺势而为之结果,若是秦小兄执意归返,便是逆天之意……恐招祸端呐。”
“是吗?”秦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笑道:“得幸有宗公在此指点迷津才让我迷途知返,在下感激不尽。”
宗浩仿若松了口气般摆了摆手,释然道:“此卦乃某为你所祈,若是因此而让秦小兄误入歧途,那某岂不是罪莫大焉。”
“却也有理。”秦慎竟然表示认同的点了点头,又忽然道:“不过我看宗公似乎对我是否留在这乱世着紧的很呢。”
宗浩微微一愣,旋即面色不悦道:“秦小兄此话何意?这不过是某应尽之责,却……却怎地变成某对你去留极为着紧?秦小兄若不将话言明,休怪某……”
“玩笑!玩笑!”看着对方越来越恼的表情,秦慎连忙举手投降将其打断,尴尬道:“在下不过是看宗公总是不苟言笑,这才有意出言调侃,咳……实在想不到宗公竟是如此古……额,如此执着认真之人,在下在此保证,以后绝不再拿此类言语说与宗公,至于此次,宗公就饶我一回,可否?”
说完一脸讨好的看向对方,满眼希冀。
似乎为他真诚所感,宗浩愠恼的神色终于渐渐融化,却又定定的直视于他,仿若在细审他的真诚是否发自内心,又仿若陷入自己的思绪,直至过了片刻这才避开目光,不无落寞的轻叹一声,再次低语“此乃某应尽之责”。
这句话语其意虽明,却又前言难搭后语的给人一种突兀古怪的滋味,其中似乎夹杂着许多意味难明的含义,秦慎不由为之一愕,陷入深思。
两人默然相对间天色黯淡下来,祠内更是昏黑一片。
一阵寒风袭来,秦慎打了个冷颤从沉思中醒转,看了眼依旧跪坐无言的宗浩,起身在祠内捡了些枯枝碎木生起火堆。
“噼啪”声中,温暖的火堆照亮荒祠,寒风似乎也被逼退。
秦慎看向火苗跳跃下身影忽明忽暗的宗浩正要邀他一同烤火,此时小白又开始不停的出声闹腾,连忙赶过去将它抱到马鹿腹下,扭头道:“天气寒冷,宗公不妨过去烤烤火。”
宗浩仿若此刻才从自己的世界醒来般摇了摇头,随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道:“这白狼倒也少见,秦小兄从何处得来?”
秦慎轻抚小白后背将数日前经历述说一遍,宗浩听后亦是不胜唏嘘。
待到忙完一切,秦慎抱着小白坐到火堆旁再次邀请宗浩前来烤火,然而对方只是摆了摆手,他一时亦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两人就这样再次进入一种相对无言的局面。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代沟了!秦慎微一感慨,却发现宗浩正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不停将他上下打量,就在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时,对方忽然道:“某观秦小兄衣衫单薄,而如今又日渐天凉,某这里刚好有一本数日前老友赠送的《御风诀》,修习可抵御风寒,这便转赠……”
“御风诀?”秦慎用木棍扒拉火堆的手停了下来,难掩心中惊讶的打断道:“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武林秘籍?”
宗浩闻言一愣,旋即疑惑道:“秘籍某知,然而何为武林?”
秦慎醒悟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在我家乡,众人将武者的世界简称武林,就如树木的世界简称树林一般,至于武林秘籍,也就是御剑飞行、破碎虚空亦或劈天斩地诸如此类的武艺。”
“世上竟有这等本事?”宗浩吃惊不已,半信半疑的啧啧感叹片刻,道:“这《御风诀》却无那般厉害,只是道家为了达到强身健体而修习的一种呼吸吐纳之法罢了,不过虽不能与你所言武艺相比,却也对你好处良多。”
原来不是武林秘籍!秦慎失望之余婉拒道:“这如何可以,此物乃宗公好友相赠,在下若是受之委实不妥,况且既然修习有莫大好处,宗公还是自用为好。”
宗浩指着自己身上比划两下,淡笑道:“秦小兄看某如今是否还需要此物?再者某之老友探索此法亦是意在造福众生,秦小兄当仁不让做这第一人又有何妨?”
敢情是拿我当小白鼠啊?!秦慎一阵无语,喏喏道:“还是算了吧。”
“诶。”宗浩又怎知他心中所想,不依不挠的探询道:“莫非秦小兄觉得此法比不得你所言及之武艺而看不上?”
“那倒不是!”秦慎连忙否认,旋即找了个借口道:“在下只不过是怕太过高深难以学会罢了,我这人宗公或许还不知晓,为人极其懒惰,不喜思索,如此有用之物若是赠送与在下,怕是暴殄天珍呢。”
宗浩疑惑的脸色释然开来,笑了笑解释道:“无妨,某之老友已找门下毫无根基之人试过,只需依图而习便可学会,极其简单。”
“这……”秦慎放心少许,犹豫片刻道:“那在下就多谢宗公相赠之恩,厚颜受之。”
说完起身上前接过他从怀中掏出的羊皮小册,回到火堆坐定后问道:“听宗公方才所言,莫非宗公也是道家?”
“某并非道家。”宗浩淡淡说完,转而言道:“明日还需赶路,今晚就早点歇息吧。”
看他一副讳深莫测的模样,秦慎有心想要再问,可是对方已经起身走向另一个角落盘膝坐下,闭目养神,明显一副言尽至此的态度,他也实在不好继续追问。
而这短短片刻,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然而当他刚想抓住的时候,那丝线索却又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