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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台历一天一页地翻过去,转眼之间,旧年的台历只剩下最后一页。
就算刘雪娟再怎么唠叨“年味是一年不如一年”,不过该操持的她还是早早就操持了起来。
防盗门上贴着的大红倒福,架子上摆着的含苞待放的水仙花,洗完后焕然一新的窗帘,家里四处都洋溢着新年将至的喜庆氛围。
谢敬被来要在厨房里给刘雪娟打下手,刘雪娟却嫌弃他杵在那里碍手碍脚,一巴掌拍在谢敬偷抓炸小排的爪子上,把他轰了出去。
捂着被拍红了的手背,谢敬悻悻地走出厨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看电视。
电视里依旧是那几个老面孔,背景是一堆妆化齐全的演员们忙碌的身影,谢敬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实在无聊,索性进了房间,翻出一套理综题就开始做起来。
忙活完的刘雪娟在外头喊了老半天也不见谢敬出来,打开门一看,灯光下谢敬趴在书桌上和理综题奋斗,愣是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前担心的是孩子不够勤奋,成绩不够好上不了好大学,现在担心的是孩子太过勤奋,会把身体熬坏了。
刘雪娟暗暗叹口气,柔声开口道:“今天是除夕,就别做了,赶紧过来吃饭。”
“嗯,知道了。”
听到她的呼唤,谢敬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手里的笔却没有立即停下。
刘雪娟站在门口,见他不为所动的样子,又催了两句。
谢敬连声应好,笔动得更快,直到把卷子上的空白都写得满满,他才堪堪停下,满意地扫视了一眼。
这道压轴题难度不小,他自己苦思冥想许久,为难地抓掉了几根头发,好不容易才琢磨出点意思来,得赶紧把思路记下来,等回过头,再来试试能不能解出来。
“知道你下功夫,但不能把自己逼得太死,偶尔也要放松放松,劳逸结合才能学得更好……”
刘雪娟唠叨个没完,谢敬笑嘻嘻地任由她埋怨,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亲昵地推着她走到客厅里。
这时,不大的方形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各种海鲜和新鲜蔬菜,正中间是一个火锅,里头正翻滚着浓白色的高汤,飘出来的香味勾得谢敬伸出舌头飞快舔了舔嘴唇。
和北方不太一样的是夏城除夕的餐桌上并不以饺子做主食,一锅锅冒着热气的火锅才是夏城人餐桌上真正的主角,饺子只是下锅的食材之一。
因为夏城临海,所以大多数夏城火锅都会放入诸如虾,蟹,贝类等海鲜,烫过的海鲜保留着原有的鲜甜,熬出来的汤底更是鲜味十足。
谢敬从小就是猫毛舌头,一沾荤腥就吃得抬不起头来,很快面前就堆出一座虾壳贝壳堆成的小山。
夏城消费水平不算低,就算是是临海真正好的海鲜也卖得不便宜,再加上海鲜不易做,她平日里要忙着小饭馆的事,所以她平时就少买。
刘雪娟看谢敬吃得香甜,心里心疼得说不出任何话。这孩子一直都比别人懂事,同年龄的孩子都还在揪着自己爸妈的衣袖要这要那,才十岁的谢敬就已经学会穿着小围裙,在小饭馆里帮她收拾碗筷了。等到在大一点,除了每年的学杂费,谢敬几乎没和她要过任何东西,别家的孩子都有个偏好,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爱玩什么,只有谢敬,她给什么他都好,没给的也从来没说要,连一口吃食都要过年的时候才能满足。
想到这里,刘雪娟的眼眶红了一角,她赶紧低头用手指压了压眼角,然后不停地替谢敬剥虾壳剔蟹肉。
谢敬见自己的碗里东西越来越多,于是抬起脸,就看刘雪娟把筷子搁在一边,两只手光顾着给他剥东西,碗里只有两叶青菜,还都凉了。他不由得眉头一皱,把自己剥好的一尾虾放进刘雪娟的碗里,“妈,你别别给我剥了,你自己也吃。”
刘雪娟瞧瞧碗里的虾,再一听这话,更不得了,一瞬间迸出的眼泪就要掉进面前的碗里。她转开脸,轻轻抽气一声。
今天是好日子,不能掉眼泪。这么想着,她硬生生把挤在眼眶的液体憋回去。
谢敬咬着筷子,他已经看见刘雪娟背着他偷偷憋眼泪的样子,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又实在找不到话,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等刘雪娟转过脸来,才一脸无事的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刚烫好的蔬菜。
这下刘雪娟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雾,谢敬几乎要在心里叹气,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快吃吧,不然都要凉了。”
“嗯,你也吃,你赶快多吃点。”刘雪娟把儿子夹到自己碗里的蔬菜喂进自己嘴里,没抬头,也叫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谢敬借口要往火锅里加开水,躲进来厨房,直到看不到刘雪娟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自从他爸走后,刘雪娟一直都忙着开小饭馆赚钱养家,不知不觉间就忽略了和谢敬的交流,久而久之母子二人的关系说变得远不远,说近不近。这不是说他们之间的母子感情变淡了,而是长时间的的沉默之后他们已经很难像亲近的母子一样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想法。
所以虽然谢敬大概也能知道一些他妈的想法,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让她知道他很好,也并不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厨房里的谢敬苦恼得想抓抓头发,又想起手上还沾着荤腥,只好改成用干净的手背磨蹭两颊。
谢敬认真地想了想,他真的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不管是是面对亲人或是别人,他大多时候都是在是沉默地无措着,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以前到现在,他的朋友都不多。就算现在最要好的容珉,他也是被动的那一个。
一想起到这个人,谢敬原本泛着苦涩的眸子里蓦然闪出一丝温暖的亮色。容珉的出现犹如一滴颜料滴入他平淡如水的生活,为他乏味的生命染上一抹色彩。
谢敬双手撑在灶台上,眼睛穿过窗子眺向远方,思绪随着眼前流动的灯火越飘越远,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容珉会在做什么。
“小敬,水还没开吗?”门外传来刘雪娟的呼唤。
谢敬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回答道:“开了,开了,马上就来。”说着,他提起已经烧开了的水壶,走出厨房。
晚饭过后,谢敬帮刘雪娟刷洗碗筷,母子二人难得有时间一起坐下来,多亏了电视里能说会道的主持人变着法地说着吉祥话,同样不善言辞的两人共处的空间总算没有太安静。
现在的春晚已经没多少年轻人爱看了,倒是刘雪娟看得很认真,谢敬就在旁边专心地给她剥瓜子仁,谢敬不喜欢吃这些塞牙的东西,但他知道刘雪娟喜欢,所以还是低着头耐心地嗑掉瓜子壳,留下白黄的瓜子仁,一点一点全堆一张餐巾纸上,等堆成分量不小的一堆了,再放到刘雪娟手边。
电视上正放着最受欢迎的小品,刘雪娟看得笑个不停,本来要去抓瓜子的手抓到了一把瓜子仁,她也没功夫多想,就被演员抖的包袱抖得笑眯了眼,等笑完了,她很自然的把瓜子仁放进嘴里,也想不起来要追究手里的瓜子仁是从何而来了。
暖黄色灯光下,母子二人坐在沙发上,一个看得专心致志,一个剥得一丝不苟,虽然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但还是流露出几分和谐和温馨的氛围。
电视里的节目暂时告一段落,几个主持人齐齐出场,准备全场一起倒计时。谢敬听见外头已经按捺不住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烟火和鞭炮的响声。
谢敬感觉到口袋里一阵震动,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上骤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匆忙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小跑着到阳台上往下望,楼下的路灯已经好几年没亮过了,此刻除了点燃鞭炮和烟火时闪出的光芒,谢敬只看到了满眼漆黑。
谢敬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焦急,他掏出手机回了一封短信,在小阳台上来回踱步几圈后,收到对方肯定答复的他胸膛中涌动着喜悦,慌张,恐惧等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他急急跑回客厅,对上刘雪娟莫名的目光,脑子飞速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妈,今年我去放鞭炮吧。”
新旧年相交之际要放鞭炮是夏城的老规矩。
刘雪娟想了没想就点头答应,冬日的夜晚,外头冷得人直发抖,她也不爱动弹。
她看着谢敬跑来跑去到处找打火机,恢复了几分年轻人该有的活力,开心地笑了笑,还不忘叮嘱:“点的时候小心点,别炸到自己,也注意着点其他人。”
“外套拉上,袜子,别不穿袜子就出门,下楼梯不要用跑的!”话音未落,谢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刘雪娟好笑地摇摇头,也不知道谢敬这么着急是干什么。
“没事,我很快就上来。”楼道里,谢敬冲里头答应了一声。
他开始还能一节一节台阶地走着,等过了转角,他一刻也按捺不住,迈开腿小跑着往楼下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