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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月,学校里早就恢复了平静,大多数人已经将女生自杀和数学老师的离奇死亡渐渐淡忘,但方涧流的心情还是好不起来。
因为直到现在,方涧流还是经常能听到女生三五扎堆的时候窃窃私语:
“哎,你记不记得在那个自杀的女生葬礼上面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帅哥啊?”
“当然记得!可帅了……又冷又酷,好像流川枫!”
“流川枫你妹!那叫气质,气质懂不懂……我觉得比较像基努里维斯!”
“……谁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啊,好想再见到的说……”
女生都是花痴!花痴!
明明死里逃生的是我啊,全程目睹的也是我!虽然大冰山是厉害那么一点,但那种烂性格,哪里比得上我阳光开朗,玉树临风,口若悬河……
方涧流气愤地咬着包子,把它当成顾城越泄愤。
不经意碰到了挂在脖子上的小布包,方涧流放下包子,拿起来嗅了嗅。那次他给的安神香没有用完,就把剩下的用零碎布头包好,挂在脖子上。不知道是这香真的有效还是心理作用,好像戴着它就觉得身心舒畅了许多,平时常有的小病小痛也全都消失了。
想到顾城越,方涧流陡然没了继续吃午饭的胃口。便把包子丢在一边,望着头顶上从树叶缝隙中漏下来的阳光,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那天的事情。
那天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宿舍里,只有小初阳一个人在床边。才睁开眼就听见他大喊大叫:
“方涧流你终于醒啦!老子昨晚被你害惨了知不知道,你进去尿个尿也能尿了那么久,老子在外面等你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都冻感冒了知道不!我还说你怎么到天亮了才出来,原来你真掉进尿坑里啦……那小哥把你抱出来的时候,啧啧,简直没把我熏死……”
方涧流被他的大嗓门震得有些头疼,连忙做了个“stop”的手势,皱起了眉头。李初阳见他这样倒也知趣,从一边桌子上拿了一杯水递给他,“喝吧。”
方涧流喝了一口,“噗”地一声全喷在了被子上。
“这是什么水啊!李初阳!你不会是把你的洗脚水拿给我喝吧!”
“老子的洗脚水还轮不到你喝!”李初阳看到自己的被子被喷得湿透气得差点没跳起来,“还不是那小哥交代的,说你受了惊,我就看他捏了一个什么符烧了,又放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进去,和我说等你醒了就让你喝,对你有好处。”李初阳说着就要去抢那杯子,“既然你不喝我就倒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谁说我不喝!”听说是顾城越特意交代的,方涧流一仰头屏住呼吸就咕嘟咕嘟喝了干净。那水刚入口的时候觉得又馊又臭,喝下去之后竟然觉得身体一轻,精神也大好起来。
现在自己在宿舍里,小初阳的床上。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睡衣,散发着一股阳光和青草的香味儿,昨夜的血腥味早就洗的一干二净。如不是手中还捏着一小块安神香,方涧流真的要怀疑昨晚的经历不过是一个很长的噩梦。
在阳光下看来,那香的模样就像一小块烂木头,闻起来也再没有昨晚那样心旷神怡的效果。方涧流默默握紧了它,瞥了一眼正在削水果的李初阳,“小初阳,顾小哥呢?”
“啊?谁?”李初阳削好一个苹果递给他,稍稍一想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那黑衣服的小哥吧。他把你送回来之后就出去了,现在应该在后山那里吧。我听说啊,他是学校请来专门处理那个自杀的女生的尸体的,哎我说,你怎么会认识干这行的……”
方涧流没耐心听李初阳的啰啰嗦嗦,立即就起身换了衣服往门外冲去。
方涧流一下就在平时僻静少人的后山找到了他。那时的一幕,令方涧流至今无法忘怀。
那时正是傍晚。后山小山坡上搭起一个简易的平台,那女生的尸体就躺在上面,周围摆放着纯白的栀子和玫瑰。她的尸体已经经过装扮,穿着她生前的白色连衣裙,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面容温柔平静,甚至还带着点红晕,嘴角噙着一丝笑容。
学生们陆陆续续来到她面前为她祈福,手里捧着点燃的蜡烛,从远处看去,黄昏中亮起点点星光。刚开始只有几颗,后来越来越多,都汇集到她的周围。
轻轻的歌声传来,竟然有人聚在一起,为她歌唱。
顾城越盘坐在她的身边,换了一身黑色正装,双手合十于胸前,目光低垂,面色沉静。有人上来将鲜花放在她的身边,顾城越便微微欠身,以示感谢。
在暮光之中,他清瘦的侧影被镀上一层金红。这个男人昨晚上冷厉无情,赠香时无声温柔,而现在的他庄重寂寥,仿佛天地之大,唯他一人。
方涧流觉得自己看不懂他。这入殓师的手,究竟是屠魔,还是修佛。
看着最后一缕余晖将逝,顾城越这才起身,对着她双手合十行礼,之后单膝跪地,脱下手套,在她的额头,眉心,胸口轻点,之后合上她的双手轻轻一握。
一边已有准备好的棺木。顾城越将她横抱起,亲手合上棺盖,目送她被抬上灵车远去。
方涧流双手合十,明知她的魂魄已无来生,还是在心里默念,愿她安息,一路好走。
那天之后,方涧流就再没见过顾城越。这个入殓师,就像他的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了。
顾城越此时望着出现在房间里的不速之客,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房间里的香炉中一点幽蓝明灭,冷冽的香味徐徐蔓延开来。传说中的冰龙涎香,只能用鲛脂来点,寻常的火一靠近便立刻化为水汽。这东西顾城越也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想必这回他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才舍得下如此之大的血本。
就算心里一万个不爽此人的市侩,但从某方面来说,顾城越还真离不开他。
因为他的名字,在业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是和死人有关的事情,没有他摆不平的道理,全看对方愿意出多少价钱。
很多人都觉得“商无期”这个名字指的是一个组织,而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或者说,连人都算不上。
他是一只在人间活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半妖。
“我用了各种办法都找不到你,只好亲自登门一趟。”商无期金蓝双色的眼眸随着顾城越微微移动,对他的冷淡完全不以为意,“最近和鬼界那边的人打听了些消息,小哥你的名气如日中天,身价也是水涨船高。我的庙小,都快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有话就说。无事走人。”顾城越脱下浸透了血的外衣,指尖燃起三昧真火燃烧殆尽。在商无期眼中,顾城越□的上身除了数不清的伤痕,隐隐能看出强大而复杂的禁制。
妖眸眯了眯,商无期轻弹手指,顾城越面前的镜面上就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约有四五十个画面,每张画面中都有一具尸体。男女老幼各色身份的人都有,地点和姿态也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的神态。
极其安宁,极端满足,像是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顾城越眉头紧锁。凡人*诸多,除了得道的修行者,能坦然赴死的少之又少。这种死亡的神态,极不寻常。
商无期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我亲自看过尸体,没有任何法术,咒杀,灵缚或是附体的痕迹。最最奇怪的是,鬼差都说,他们的魂魄没有丝毫怨气,乖乖地就跟着他们走了。”商无期无声移动到顾城越身边,凑近他耳际,如同情人呢喃一般低语道,“于是我又花了大力气去查他们在医院的死亡记录,非常有趣,所有记录如出一辙……”
“什么?”顾城越的目光紧锁在镜中的画面,一名少年穿着睡衣,双目紧密,如婴儿般蜷缩,像是在做一个不会醒来的甜蜜梦境。
“脑死亡。内脏和人体组织没有任何损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更没有外伤。没有任何理由的大脑神经麻痹导致机能坏死。我也不得不赞叹,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为安乐的死法。”
指尖沾到了一点顾城越的血迹,商无期在舌尖轻轻尝了一下。如同火烧的灼痛传遍神经,好比最烈的毒药。商无期心中暗暗惊悚:如此重的煞气,连自己这种活了数百年的半妖都无法对抗之万一,顾城越一血肉凡躯如何承受得住?
而顾城越则装作没有看到他的神色,默默戴好鲛皮手套,对他说,“这单生意,我接了。”
“好,按照之前的价钱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