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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歆绿揭开盖子后,瞬间家祠中香飘四溢。
“这是什么?”景亦涵看见容歆绿小心地从食盒中,捧出一个砂锅,疑惑地问:“你怎么带这么大个家伙来?”
“你猜?”容歆绿手上没停,并未直接告诉他答案。
“是……?”
景亦涵见她随后拿出两只描金大海碗,分别放在自己和景亦文的面前,又打开食盒的第二层,依次取出葱姜丝,薄薄的里脊肉片,豆芽等,又把第三层里,已经烫好的洁白的米线拿出来,将这些食材都慢慢倒入滚烫的砂锅中,然后筷子伸入进去,轻轻搅拌。
鲜嫩的豆芽,还有薄如蝉翼,一烫便成嫩粉色的里脊肉片,随着容歆绿的搅动,在淡黄色,浓浓的鸡汤中上下翻滚。浓郁的鸡汤香味不住地扑向景亦涵和景亦文,惹得他们两人围在容歆绿身边,蠢蠢欲动。
容歆绿待食材都烫熟之后,连同米线一起,装入大海碗中,递给他们一人一碗。
“啊,我知道了!”景亦涵接过碗后,看见那碗中绿的豆芽,洁白的米线,嫩粉的肉片,都安静地卧在浓郁的鸡汤中,突然想到答案,兴奋不已,忘记了控制声音,“是过桥米线!!!”
“嘘……”
“嘘……”
听见他的声音,景亦文和容歆绿不约而同地都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景亦涵小声点。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你怎么想着带这个来?”
“夜里风大,家祠中又寒凉,适宜吃些带汤水的宵夜,我本想做汤面的,但后来想想,从景天苑走到这里,面都糊了,忽然想起这过桥米线,觉得带过来最合适不过了。”
“嗯,这鸡汤米线味道真是鲜美,太好吃了!”景亦涵吃的频频点头。
景亦文在一边默默的吃,手上的速度丝毫不比景亦涵慢。
这鸡汤是景天苑中早就备好的,用了很多的材料去熬煮,味道自是极鲜美的。
他原先也是吃过的。吃惯好东西的他,觉得这鸡汤米线也只是普通菜色,并未有出彩的地方。
可是现在,在这样冰冷的夜里,饥寒交迫的时候,能吃上如此顺滑爽口,精心配制的鸡汤米线,顿时觉得,天下美味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大海碗的米线下肚,景亦文觉得全身顿时暖暖的,好像连心都被熨烫地热乎起来。
“三弟,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景亦文刚才已经吃过小包子,可现在一点不费力地连汤带料吃了个精光。吃完后,他觉得从上到下都热乎乎的,心情格外舒畅,“娶妻的好处原来在这里呀!”
“呵呵……”景亦文笑意盈盈地看了容歆绿一眼,然后对着景亦涵道:“大哥你也赶紧把胡姑娘娶进门,那么在夜里,也有人给你送宵夜了。”
“那是自然,”景亦涵丝毫不见害羞的样子,信心满满地冲景亦文扬扬拳头,道:“你就等着叫嫂子吧!”
“呵呵……”
景亦文与容歆绿见他那得意的样子,俱都轻笑出声。
景顺手中抱着两件披风,站在家祠门外的阴影处,看着里面笑闹开心的三个孩子,自己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他没有打扰他们,看了眼手上的披风,转身悄悄的走了。
第二日一早,景顺去花园见景如天,把当日的事情都汇报完后,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一五一十地把夜里所见全都告诉了他。
“老奴去的时候,看见大少爷和三少爷都已经吃完了,又重新跪在了祖宗牌位前。他们两兄弟脸上都挂着笑,这还是老奴第一次看见他们相处的如此融洽,实在不忍心打扰,便又悄悄地走了。”
说完后,景顺想了想,又主动道:“老太爷,昨日夜里,家祠非常寒凉,若不是三少奶奶送去的热汤还有垫子,怕是大少爷和三少爷今日都要生病了。”
景如天每日清晨都要在花园里打太极,今日也不例外。虽说景顺在一旁不停地说话,他的一招一式依然缓慢而又认真。
景顺说完后,他一直都没有出声。
景顺也没敢打扰,站在一旁看着他。
待太极最后一式收起,景如天笔直地站立,闭着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开口道:“都是好孩子。他们兄弟能和睦相处,我自是高兴,这事……就这样吧!”
“是。”听见老太爷不追究了,景顺的心里也松了口气,忽又想起另一要紧事,遂说道:“老太爷,还有一事,今日一早,胡大人便派人过来,”景顺看了景如天一眼,顿了顿便继续道:“说是要向老太爷辞行。”
辞行?
这就要走了吗?
景如天倒是不觉意外。昨日那件事情一闹,想来胡应喜也不会继续在景府住下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还真是个性急的人!原本还打算留他们到明年开春,和景亦文一同入京。
事已至此,只好再勉力一试。
“走吧,去偏院。”
胡应喜最终还是没有留下,带着女儿匆匆走了。临走前倒是有表态,待他在京城安顿下来后,便会告知地址,待景亦文明年入京,便可去找他。
胡应喜父女走后,景亦涵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到景天苑的次数反而多了。
景亦文本就同景亦沛的关系不错,现在和景亦涵走得也近,三房和大房的关系,彷佛比原来好多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很快便到了七月初七。
景亦文的十岁生辰,办的十分隆重,扬州城内的各界名流均都到景府祝贺。
景如天特意请了客似云来的主厨到府里,置办了上等的席面,宴请宾客;请了扬州城最好的戏班子,给他最爱的孙子,整整唱了三日的大戏,让容歆绿这个小佃户的女儿,着实开了眼界。
这三日,景府上下金银焕彩,珠宝争辉,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容歆绿这时才感受到,扬州首富是什么样的。
她看见景亦文娴熟地与众人寒暄问候,看见他轻松自如地周旋在朋友、亲戚以及各府的小姐们中间,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景亦文是扬州首富家的三少爷,自己与他的差距,比那蜿蜒流过扬州,一眼望不见对岸的怀江还要宽!
对于忽然领悟到的这一点,容歆绿倒是没有过多纠结,感叹了一会儿,便又忙碌起来。过了他的生辰,入京的时间便又短了一些,得尽快在上路前,把他的身体养的更壮实。
时间并没有因为某个人而慢下它的脚步。
秋去冬来,雪融花开。
相似的景致年年呈现,转眼又是一年春光时。
大宏四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宜:出行,动土,上梁,裁衣,嫁娶。
这一日,是景亦文入京的日子。
一大早,景府的女眷们哭哭啼啼地把景亦文送到门口,便由景如天和景佑年送他到怀江码头。
景顺早已先一步去往京城,买人置业,是以景亦文这次随行的人不多,除去容歆绿,春熙春旭还有景安外,景如天又派了名年长的副管家跟随,然后便是一些粗使的小厮和丫鬟们。
景如天提前一个月,便在怀江码头包了一艘中型的船,方首方尾,甲板面宽敞,让人加固又维护,就是为了今日做准备。
“文儿,祖父只能送你到这里,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自己千万小心!”景如天拍拍景亦文瘦弱的肩膀,想着他小小年纪便要离家千里,忍不住鼻头微微泛酸。
“祖父,”景亦文一撩衣袍,双膝跪地,结结实实地给景如天磕了三个响头,“孙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万望祖父保重身体。孙儿此去,定发奋图强,为景府争光。”
“好孩子!”景如天眼含热泪,上前把景亦文扶起来,替他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爱怜道:“读书莫要太拼命,身体最重要,每月要定时给祖父写信。”
“孙儿知晓。”
“去吧,去给你爹磕个头。”
景亦文又对着景如天作了个揖,然后转身对着景佑丰跪了下去,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爹爹,儿子走了,您和娘亲要保重身体。”
“好……好!”景佑年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他扶起儿子,替他整了整衣服,“爹爹不能送你去,你自己在路上要小心,下月爹爹要去京城查账,我们便又能见面了。”
“嗯!”
景如天看见艄公一切都准备好了,便嘱咐了副管家几句,又叮嘱了容歆绿几句,无非就是路上要小心,要伺候好景亦文,要注意他的身体,最后拍拍景亦文的肩头,说:“去吧,莫要误了吉时。”
船开动后,景亦文和容歆绿一直站在甲板上。景亦文更是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岸边两道挺立的人影,直到他们全都变成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他才低下头,默不吭声。
见他这样,容歆绿以为他偷偷哭了,正犹豫是不是要叫他进去,甲板上风太大……
忽然自己的手被他攥住了。
他抬头看向她,瞳仁因为朝阳的光芒,变得有些浅。
他的手很凉,紧紧地握住容歆绿的手,似乎是想从她那里汲取温暖。
容歆绿反手包住他,问:“冷吗?”
他摇摇头,看了她一小会儿,然后轻轻叫了声:“容歆绿……”
“嗯?”
“……”
景亦文只是看着自己,又不说话,容歆绿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事。”景亦文说完,便转过头,视线落在平静无波的怀江上。
容歆绿从他俊秀的侧颜看过去,分明看见他嘴角在微微上扬。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呢?
景亦文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又紧了紧握在手中的她的手,内心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朝阳的光芒射向江面,轻纱一般的薄雾在慢慢消失,微风起时,水面一片金光灿灿。
景亦文牵着容歆绿的手站在船头,带着景家的期望,迎着初升的太阳,迈向他踏往仕途的第一步。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