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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大梁玉蝶才从icu病房里转到普通病房,谢绝了一切探视,陈欢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望着虚弱的她,握着她柔弱无骨已见褶皱的手,陈欢爱着这样的忧心挂虑、苦熬苦等的滋味,他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只希望她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
陈牧怀也赶来医院,这家院长和他是好朋友,自然多多关照一番,亲自陪着来到病房,说了说病情,手术很成功,术后好好调理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一定要保证病人的情绪稳定,心情好才是恢复健康的首要条件。
陈牧怀还要赶回研究所去,顾颜说亲自送一趟,顺便看看苏苏,陈牧怀淡淡道:“不用麻烦了,司机在外边等,苏苏也挺好的,不用担心。”然后对陈欢道:“你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说罢,对顾颜一点头,又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顾颜,陈欢只好跟着陈牧怀出去了。
天色阴沉,外边有些冷,站在医院的停车场,陈欢裹紧了外套,老陈的脸色也不怎么明朗,连口气都透着几分不悦:“顾颜怎么也在这里?”
陈欢微微一怔,老陈今天是怎么了?刚才对顾颜说话也冷冷淡淡的。
“他就是过来看看……怎么了?”
看着儿子,陈牧怀的神情有些严肃:“你不上班,他也不上班?”
陈欢闷闷地看着父亲,不解地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爸,你怎么了?”
陈牧怀一摆手,似乎也没什么心情说这些,缓和了一下口气:“你好好照顾你妈,千万别再惹她生气了,等她出院了,你回家一趟,我还有事找你。”
“什么事?”
“你先照顾你妈,等回家再说吧。”
陈欢点了点头。
陈牧怀打开车门,想了想,又转过身来:“你和那顾颜别老黏在一起,再好的朋友也得有个尺度。”
“爸……”
“你跟顾颜说一声,苏苏最近要进行封闭式治疗,你们都先别来研究所打扰他,免得受影响。”
“你们不会真拿他当小白鼠研究了吧?”
陈牧怀登时沉了脸,已见薄怒:“也许我和你妈妈最错误的事情不是离婚,而是都没有好好管教你。”
陈牧怀摔上车门走了,陈欢愣愣地站在原地,老陈从未说过如此严重的话,猛地刺过来,刺得人不知所措,心口还有点疼。
看着有些恍惚的陈欢,顾颜问:“你爸找你干嘛?”
“没什么,就是有点气我不懂事,叫我好好照顾我妈。”
“他没奇怪我怎么也在这里?”
“哦,问了,我说你就是过来看看。”
“没说别的?”
“哦,顺便叫我跟你说一声,苏苏最近要封闭性治疗,咱们先不用去看他。”
“好。”
大梁玉蝶终于睁开眼了,陈欢的脸由模糊变清晰。
“妈……”陈欢的发音有点生涩。
久久凝视着儿子,大梁玉蝶无惊无喜,无波无澜,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
望得陈欢有些异样的陌生,第二声妈便咽回了肚里。
一旁的安启华柔声道:“醒了?”
大梁玉蝶将目光转向了丈夫,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多了几分凄楚与依恋。
陈欢紧抿着唇将头别向一边。
安启华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自从你病了,陈欢一直守在你身边,赶都赶不走,要不是他守着,光靠我一个人盯着,还真是吃不消。”
大梁玉蝶又将视线投向儿子,直直地看着,听着丈夫轻声碎语地讲着陈欢这些天的辛苦与牵挂,又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顾颜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开了间房,每天除了给陈欢送去一日三餐,就是劝说陈欢回酒店洗个澡补个觉。见面的时间并不多,可顾颜的身影好像一直在身边晃动。自从那晚喝醉后,顾颜似乎话说得更少了,陈欢瘦了一大圈,顾颜也跟着瘦了一圈。
看着前来送餐的顾颜,大梁玉蝶的眼珠随着他转来转去,却很少讲话,安启华每每欲言又止,顾思明的儿子显然对陈欢关心得过了头,据他所知,陈欢只是在顾颜的公司里工作而已,就算是朋友,这样的付出倒真是叫人感动得既意外又奇怪。
顾颜显然对这个安部长没有过多的交谈*,点个头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陈欢告诉顾颜不用来医院了,免得大家都疑心,顾颜便每天把饭送到病房门口,也不进去,转身就走,弄得陈欢倒不知说什么好了,每次拉着顾颜找个没人的地方,抽根烟,互相安慰几句,有时默默地什么也不说,越是如此,越有点难舍难分的意味,从前没这些乱七八糟事的时候,他们总是若即若离,骄傲地维护着自己的领地。陈欢觉得自己和顾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彼此需要着对方。
顾颜的烟抽得越来越凶了,掩盖不住的憔悴。
“你爸又给你打电话了?”陈欢不无担心地问。
“嗯。”
“怎么说?”
顾颜又不说话了,不用问也知道,顾颜一定又挨了骂,给这个爹当儿子,压力还真是大,他以为顾颜是无所不能的吗?一个电话一个指令,所有的事情都得按着他意愿来解决?
“还记得上次我们做dna检测的事吗?”顾颜忽然道。
陈欢说记得。
顾颜苦笑了一下:“他也做了,拔了你的头发。”
“呃,真的假的?”陈欢有些吃惊,想不到顾思明那顿早餐不是白吃的。
“我们互相检测dna的事他都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
“他一边把我叫回英国,一边派人在国内调查我们俩。”
陈欢心里一紧:“调查我们什么?”
顾颜忙道:“别紧张,他只是生气我不该背着他私下里搞小动作,你是不是他儿子,这事轮不到我插手管,把我在英国关了一段日子,算是反省思过吧。”
“我们的事他会不会也知道了?”
“应该不会。”说到这里,顾颜顿了顿,眼里浮上一丝感伤:“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我,虽然他给了我想要的生活,可他也要求我绝对的忠诚,弟弟妹妹也都很听他的话,按着他设计好的图纸建筑自己的人生,格局稍有差池,就要拆了重建。有时候真觉得我们不像是他的子女,只是他手里的一张张图纸,一颗颗棋子罢了,我就是他置于设计院里的一颗棋子,明华的迅速崛起自然和我的努力分不开,但其实还是他的那些关系网才将这座大厦撑起来的。”
陈欢的心又像被谁抓伤了,眼前的男人明明那样伤害过自己,可自己却偏偏为他心痛不已。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会怎样?”
顾颜的回答有些低缓:“不知道。”
掐灭了烟蒂,顾颜深吸了口气:“你在这里好好陪着她吧,明天我晚点过来,我得再去找找那个投资人。”
陈欢有些担心:“还找?那个杜老板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不找他。”望着一脸不解的陈欢,顾颜唇边一抹讥讽:“如果真信他的话,那我才是白混了,这个姓杜的就是个障眼法,真正投资人的傀儡。”
“啊?你怎么这么确定?”
顾颜冷笑:“我还没见过给钱都不要的生意人呢!”
“顾颜……”
“说。”
“你小心点。”
“嗯。”
大梁玉蝶恢复了一些精神,除了偶尔和安启华交谈几句,却不跟陈欢讲话,总是愣愣地望着儿子发呆,望着望着还会流下眼泪。
陈欢隐忍着,默默地守着她的床边,盯着输液,削水果,帮她洗脸梳头发……他盼着她能和自己说说话,哪怕一句,关于《化蝶》,他有很多话要问她,可她却只字未提。
终于,在陈欢困的不行趴在她身边睡着了的时候,她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哭泣起来,陈欢一下惊醒了,母子相望,眼里都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你回去吧。”这是多日来大梁玉蝶跟儿子说的第一句话。
陈欢下意识地摇摇头,蠕动着嘴唇:“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大梁玉蝶良久无言,呆望儿子,眼泪簌簌的。
“妈,你别哭,大夫说你不能情绪激动。”陈欢慌手忙脚地抹去大梁玉蝶脸上的泪水。
抬起缠满胶布的手,摸上儿子疲惫的脸颊,大梁玉蝶良久无言,病房里安静地叫人发慌。
颓然地放下了手,陈欢小心地握起,母亲的手温暖柔软。
大梁玉蝶的声音虚乏而迟缓:“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许莫生的?”
陈欢楞了,身体明显一僵,许莫生?母亲居然提起这个画家来,还知道自己和他相识,一时间,陈欢脑子里有点乱,嘴巴也有些笨拙:“玩,玩的时候认识的,他怎么了?你认识他?”
大梁玉蝶蹙了蹙眉,似乎很不满意陈欢的回答:“玩的时候?”
陈欢老实作答:“是啊,我去泰国玩的时候,酒吧认识的,后来就有了点联系,他今年回国办画展,邀请我去看了看。”
“再后来呢?”
陈欢莫名地有些紧张:“再后来……妈,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我是问你再后来呢?你跟他来往到什么程度了?”
母亲的口气明显得严厉起来,因为用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急喘了几下。
陈欢赶紧道:“我们只是朋友,他在北京的时候,偶尔吃吃饭喝喝酒……。”
大梁玉蝶眯起了眼睛,望着不知所措的儿子,继而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陈欢茫然,他只知道许莫生是那个很有名很有钱的大画家。
“他是你小梁阿姨的第二个丈夫。”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陈欢瞪着眼睛,有那么几秒是毫无意识的,继而脑中才嗡地一声纷乱作响,离开母亲的床边,几乎是下意识地叫道:“不可能,许莫生?这不可能。”
大梁玉蝶漠然地看着大惊失色的儿子,继续道:“他投资拍摄《化蝶》,我不知道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说是悼念亡妻,但显然是别有用心。”
陈欢惊愕了,《化蝶》的投资人是许莫生?他和顾颜苦苦查询的神秘投资人,居然是许莫生?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妈,你为什么要参演这个电影?他要挟你是不是?是不是他干的?”
大梁玉蝶痛苦地闭上了眼,紧紧地抓起儿子的手,抓得陈欢都痛了。